天色将晚, 魏阶和顾绵还有魏琮都从竹山道人这里告辞离开。www.mengyuanshucheng.com
魏琮只一人一马,他又最后问了魏阶一次,在得到了依旧是肯定的答案之后,他便不再说什么, 策马离开了。
魏阶和顾绵是乘马车来的, 天气寒冷, 上了马车,魏阶便将一个温好的小手炉搁在了顾绵手中。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小溪村?”
魏阶看着她,等了好久, 才道:“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不只是因为我是从那里被救回来的吧?”顾绵坐在他身边, 灼灼地望着他。
如果只是因为她曾经到过小溪村, 魏阶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他只要在圣上面前禀明,将所有的证据都交上去, 自然就可以了,何必亲自带兵前去?
顾绵知道魏阶一向谨慎, 虽然在竹山道人那里时他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魏阶一定是调查到了更多的事情。
魏阶望着她澄澈却坚定的目光,良久, 垂下了视线:“我有私心。”
“你查到了什么?除了他们冬至就要行动,除了那些兵器都是运到了小溪村, 你还查到了什么?”
“不是查到的。”
“不是?”顾绵将那手炉放下,转而握住了他的手。
魏阶的手掌比她大了不少,手指修长, 但这会却显得有些冰凉。
“告诉我,不要只是自己承担。”
魏阶忽然抱住了她。他像是个孩子一样,紧紧地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良久,才放松了一点。
顾绵怔了一下,而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怎么了?”
“我见过卷册上所说的玉带,就是在找你的时候。”
“找我的时候?上次我偷跑出去?”
“救了你的少年,十来岁的年纪,不是很爱说话,但很耿直,他一身衣裳洗得干净,唯腰间配了一条玉带,与常人并不相同。”
魏阶松开了她,正正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初见他时,就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对,昨日你说是有人拿着信物,打着前朝皇室之名欲行不轨之事,我才终于想了起来。”
“你说,你是说,救了我的那个人,是,是前朝的人?”顾绵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查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救她性命之人,竟然是前朝余孽?那不是要杀她的人吗?
“不只是前朝的人,他可能就是柳氏后主不知所踪的那些子嗣,其中一个的后人。”
朝代更迭,有着前朝皇室血脉的人,不被发现也许可以侥幸度过一生,可一旦被发现,还是打着复国的名义妄图起义,结果不用想,也是死无葬身之处。
“可他才十几岁,还没有我大,柳氏皇族都陷落一百多年了,他凭什么?”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可能对皇权没有过任何的接触,甚至都没有概念,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前朝皇室的后人,又怎么可能步步为营,经营了这么多呢?
魏阶的声音低沉压抑:“只怕他也是被人利用了。”
一个与家族失散了几十年的所谓后人,如果不是有心人利用,怎么可能在上京城外,这么近的地方,囤积兵器,训练死士呢?
“所以,前朝的人要杀我,可他却是救了我的那个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没有证据,都是我的推测。”推测,就意味着即使魏阶说出来,圣上也未必会相信。
稳坐帝位几十年的人,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毫不留情,更别提,是前朝皇室的血脉了。
“你想救他?”想到这时,顾绵难以置信地看着魏阶。
他从不会在这些生死攸关的事情上优柔寡断,中秋宴前放弃行动是这样,半峰刺杀保护她时也是这样,可现在,他明知那个少年可能就是前朝余孽如此兴风作浪的旗帜与凭借,他却想保下他?
“他救了你。”
魏阶永远都忘不了,在他近乎觉得自己已经绝望,已经堕入黑暗,找不到任何出路的时候,那个一身布衣的少年人,谨慎而又单纯的语言。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那个少年百般强调,只能他自己前来,不能带任何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也许那少年自己也清楚,他所居不过金丝牢笼,任何人的靠近,都算危险。
可他还是救了顾绵,也把事情都告诉了前去寻人的他。
“所以有人要杀我,不是因为我是什么英王妃,只是因为我见过他,是吗?”顾绵眼眶有些红红的。
魏阶紧紧攥着她的手,点了一下头。
所有的一切终于得已以清晰的脉络显现出来,她误入叠翠山的小路,被守着那少年的人发现,这才遇到了第一批刺客,后来的人虽是魏瑢所派,可与之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她才会寡不敌众,最终跌下山崖。
可就好像是命运的玩笑一般,救了她的,偏偏就是那些刺客想要保护的前朝皇室的血脉。那少年将她带回屋子里,让她免于死在叠翠山中,终于让她等到了魏阶。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了鹿腹藏书,才会有半峰刺杀也要杀她灭口。
顾绵的心里忽就堵堵的,像是郁结了一团晦暗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们还能救他吗?”
她从小不止一次听师父讲过,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那时她神志不清,其实对那少年根本没有太多的印象,后来屡屡出事,也根本没有机会感谢他。
可他毕竟救了她的性命,现在突然告诉她,她查了半天的凶手,是她的救命恩人……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他其实对所谓玉带也知之甚少,那还有救,如果……”
“如果他清楚他的身份,知道他族人之不幸皆源于今日之皇室,便再无回转的可能了,是吗?”
“帝王居于高位,不会留下任何一个隐患。”
顾绵知道魏阶所说都是对的,也确乎有道理。可她就是觉得心里很难受,她分明应该感谢的人,她的谢谢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却成了讨伐他的推手。
魏阶看出了她的落寞,他抬手,将她搂入怀中:“所以我一定会自请带兵前去,如有可能,或许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你不怕他对魏家不利吗?”
魏阶也姓魏,他也是王室贵胄,他就不怕一个柳家的后人对魏家的江山有所图谋吗?
魏阶拥紧了她:“他不会的。”
“你相信她?”顾绵有些惊讶。
魏阶却摇摇头:“不是信他,而是在这样的时候,就算他有这个心,也绝没有成功的可能。”
历史之势总是滚滚向前,非人力可以阻止。
也许是实在太累了,等得红日西沉,马车回到英王府门前时,顾绵已经靠在魏阶的身上睡着了。
魏阶并不想吵醒她,他在马车里坐了许久,而后干脆将她抱了起来。
“王爷……”一直守在马车外的褚枫见魏阶竟是抱着顾绵走出来,唬了一跳。
魏阶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他压低了声音,朝褚枫道:“交代你的事,可以去办了。”
褚枫不敢耽搁,连忙应下离开。
魏阶于是便旁若无人地抱着顾绵走进了英王府。
他没有回自己的书房,而是抱着她去了停云轩。许是感觉到了颠簸,顾绵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只是魏阶动作实已很稳了,她只靠在那人身上,觉得暖和得紧,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停云轩里,玉竹和佩兰都早守着等人回来,只是这场面着实让她们都没有想到。
“王爷……”佩兰才要开口,被玉竹连忙拉住。
魏阶没说什么,看了卧房的门一眼,玉竹便非常迅速地轻声将门打开来。
见王爷抱着人走进去了,佩兰才看向玉竹:“王妃还没用晚膳,这会就睡了吗?”
玉竹望着她,分外无奈地摇摇头:“你还真是跟褚枫那人一样,一根筋。王爷都在这了,还能饿着王妃不成?”
她说完,也不管佩兰还想说什么,眼疾手快就把佩兰拉走了。
屋里,魏阶已将顾绵放在了床上,亲自替她脱了绣鞋,盖好了被子。
顾绵睡得并不沉,一番折腾,便有些不满地皱了眉。
魏阶于是望着她的样子,无声地笑了一下。
夜幕沉沉拉开,王府各处都上了灯,魏阶并没有唤人来,在晦暗的天色之中,自己将顾绵屋子里的灯一一点上。
“魏阶……”
他手里还拿着火折子,便听见顾绵忽然唤了他一声。
“我在。”魏阶几步便重新走了回去,坐在床边看着她。
“我睡着了吗?”顾绵揉着眼睛,好久才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人。
“连日里太累,倒也正常。”
“我没有误了什么事吧?”顾绵一下坐了起来。她知道这几日魏阶和魏琮的事情尤其多,原就怕自己拖了后腿,如今竟一下睡着了,更是后悔。
魏阶见她的样子,不知怎的,那被真相压得沉重的心竟轻快起来。
“哪就有那么多事,还能让你误了?”
顾绵垂了头,声音也小了不少:“我这不是怕吗……”
“褚枫已经出去了,得等他的消息回来再做详细的定夺。明日我兴许要进宫去,你安心在府里等着,轻易不要出去。”
承运镖局的事情既已打听到了,她本身也没什么事必须要出去,顾绵便听话地应了。
“饿了吗?我让他们传膳?”
他好像永远都这样,什么事情都不会误了。便是前一瞬还在说着谋逆的事,后一瞬便又打点她的饮食。
“你跟我一起吃吧。”像是邀请,可魏阶不知怎么,从她话中听出了一丝乞求。
他心里忽就有些心酸,分明是她的姑娘,想同他一起吃个晚膳,竟还要思前顾后。
“以后,我都和你一起用晚膳。”
“啊?”顾绵没想到他忽然会来这么一句。
魏阶却浅笑:“日后还请王妃担待,赏光与在下共进晚膳。”
顾绵垂下眼帘,心里也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不过她分辨得清,这一次,是欢喜的。
玉竹领着人传了晚膳,才摆上来,褚枫便回了府。
见是他来了,玉竹便也极有眼色地领着一众丫头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褚枫也没想王爷和王妃这会才传晚膳,一时有些尴尬,本想先出去,等会再说,谁知魏阶竟是让他留下,直接回禀。
好在褚枫也习惯了,王爷一向不避着王妃,他便自袖中将一封折成细长条的密信拿了出来呈了上去。
“那白诵果然如王爷所猜测的那样,确实与白家有些渊源。”
“白家?”顾绵此前根本没有听闻过此事还与早已被惩治了的白家有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魏阶拍拍她,示意她不必着急。
顾绵见他胸有成竹,知他恐怕早料想到了,便也不再多说,只听褚枫说下去。
“白诵的父亲的白成禄,与贤妃娘娘的母家是族亲。承运镖局就是他们家的产业,不过是从别人手中买来的,此前一直是白成禄在经营,秋天的时候,就大多都是白诵在做决定了。”
“魏瑢失败之前,他们有联系吗?”
“有。”褚枫点头,“只是当初并不知道还有承运镖局这一茬,也就没有查到。太子殿下说,应是当初的白大人有所隐瞒。”
“所以当初白家与前朝余孽有所联系,也是靠他?”
“太子殿下没说这个,但属下猜测,应该如此。”
顾绵听到这,总算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个白成禄原本是帮着三皇子的,没想到一计不成,于是他就自立了门户,自己拥护一个柳家后人?”
魏阶欣然点头:“绵绵果真聪明,只是,却还有些不太准确。”
“哪里不准确?”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为白家尽心。”
“他早就准备自己拥立柳家遗脉?”
“魏瑢再冲动,也是年及弱冠的皇子,给这样一个皇子效力,哪有自己拥立一个毫无势力背景的少年皇帝,来得痛快呢?”
“那他现在……”
“冬至一战,已经躲不过了。”
褚枫此时躬身:“太子殿下说,圣上明日,应该会召王爷入宫,请王爷早做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开干!
这次事件结束真的发糖,信我!
(虽然我一直觉得,他们一直在发糖,比如,“魏阶。”“我在。”(*/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