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天气, 就算是艳阳高照，也照旧抵不住寒凉。www.mengyuanshucheng.com
魏阶一早就乘了马车往裴川那里去，他离府后不久，顾绵便也乘了一辆马车, 往西边而去。
只不过这一回, 顾绵却是特意没有乘王府的马车, 而是着小厮从外面雇了一辆。她也没穿太显出富贵的衣裳，简简单单的一身，瞧着只像是有些家底的小门小户才成了亲的姑娘。
马车出了东渠街, 穿过宁安街便继续往西, 过了广安桥又走了一截, 这边瞧着屋宇不如东边高大些，不过也算是繁华。
最后马车便是在一家镖局前停了下来。承运镖局, 瞧着生意不错，门口的人络绎不绝。
顾绵由佩兰扶着下了马车, 抬头看了一眼这家镖局门上挂着的牌匾。
“就是这了？”
佩兰点头：“夏天里似乎重新修过，比之前瞧着还好了些。”
“不是说没钱了才遣散你们那些学徒吗？”顾绵问。
“这也是奴婢觉得奇怪的地方。夏天里奴婢曾做工路过，原是想着看看师父，店里的伙计说他押镖去了, 这才发现重新装饰过。”
一个因为没钱了要遣散学徒的镖局，不过几个月便又有钱重新给铺面装饰。顾绵虽不动声色, 心下却也已有了思量。
站在门口四下看了看，顾绵便也未多停留，同佩兰一道走了进去。
这家镖局铺面是个挺开阔的厅堂, 里头有些正在议事的，大抵是有货物要运，还有几个，看着便是膀大腰圆，大概是镖局的伙计，不知正商量什么，顾绵她们才进去，那些人便从一个侧门出了这厅堂。
她二人进来，立时便有小厮迎上来：“夫人可是有什么东西要运？”
“我们当家的有事，特托来问问，近来想走一趟青州，可能接下？”顾绵以前也是“混”过江湖的，装起富商夫人来也颇像那么回事。
那小厮见她年龄不算很大，可穿着倒也富贵，于是也不敢怠慢，又问道：“青州可有些远了，不知夫人运的是什么？”
顾绵挑眉：“怎么，你们镖局押镖还是看东西决定啊？”
那小厮连忙陪笑：“夫人误会了，实在是近来，南边不太/安稳……”
顾绵见他话中有话，便压低了声音：“我家往来青州多年，未曾听过什么不安稳的说辞，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青州。夫人既有货物多年往来，难道不知近来江州出了事？”
江州倒是离青州不太远，若说江州有事，影响了青州，倒也勉强能说得通，顾绵便顺着他的话问：“我前段日子病了，都是当家的处理，近来好了才又帮着忙活，还真不知江州有什么事。”
那小厮四下一看：“具体的小的也不知，可江州最近查人严了起来，咱们要往那头送，自然要问清夫人要运的是什么东西。”
顾绵当然是没什么东西要运的，不过她本也是为了试探，于是便随口胡诌起来：“也不是重要东西，不过就是些金瓶银杯还有些烛台挂灯，都是寻常俗物。”
谁知那小厮听了她这么一说，竟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铁器？”
顾绵留了心思，却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不全是，不过烛台倒是铁的。”
“这……”那小厮犯了难。
佩兰便冷声问道：“怎么？铁器不能运？”
因这镖局中的人也许认得她，故而佩兰来时，是遵了顾绵吩咐，带了一个江湖中人才常用的铁质面具，这会她声音又冷，把那小厮直吓得一个哆嗦。
“小的可做不了主，这就请我们少局主来，夫人这是大生意，还是跟我们少局主谈吧……”
那小厮说完，也不等顾绵说什么，扭头就一溜烟跑去请人了。
顾绵与佩兰相视一眼，暗自打量这厅堂中的场景。
“你说的那面墙，就是在这门进去的后院里？”顾绵说的门，便是方才那些大汉走过去的那道侧门。
佩兰点点头：“不能运铁器这规矩，以前并没有。”
“想也知道必是江州的事让他们警惕了。江州，裴大人好像就是江州人……”
顾绵说到这，佩兰忙轻轻碰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那小厮口中的少局主，已是从这里的二楼上走了下来，朝她二人走过来：“就是这位夫人要运铁器到江州去？”
顾绵抬眼打量这位少局主，看去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身量比方才那些彪形大汉瘦了不少，看着不像押镖出身，倒像是个书生。
这人一袭灰蓝长衫，发冠梳得一丝不苟，面上带了三分笑意，此刻也正打量着她。
顾绵浅笑点头：“不错。我竟不知镖局不能运铁器了？”
那位少局主便是一笑：“敢问夫人要运到青州何处？是何人所接？”
“青州城南郑氏金银坊，接货的就是郑老板。”
这便是顾绵故意要将地方说成青州的原因。那里毕竟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当初郑氏金银坊可就在她与张嬷嬷住的那个小院旁边，还是郑老板仁善，才以便宜的价格将那小院租给了他们。
那位少局主听了顾绵这话，脸上神情一变，而后又重新挂了笑容：“还请夫人这边详谈。”
顾绵和佩兰便跟着他，一同从侧面那道小门出了这厅堂。
这小门外是一处院落，两边堆放了许多杂物，像是别人放在这里的货物。院中也有不少穿着镖局衣裳的伙计，众人瞧着倒都很忙碌。
这位少局主领着她二人从这些人中穿过，沿着旁边一处回廊，拐到了一间偏房前。
“临近年关，货物不少，没什么好位置，还请夫人见谅。”
顾绵自不会计较这些：“无妨，能说事就行。”
她二人进来时，并未看到佩兰所说的那面刻有柳叶标记的墙，想来是修整时已改掉了。
如此，这镖局的嫌疑之处便更大了些。
那位少局主这便命了小厮将门打开，比了个“请”的手势。
顾绵点头，才要走进去，抬眼却见旁边走过来一个身量颇为高大的壮汉，人便是一怔。
“夫人怎么了？”
顾绵心突地跳了一下，再转过视线时便已扯出个笑容来：“你们这里的押镖伙计，倒看着个个身强力壮。”
那少局主欣然笑道：“做的是这生意，自是要如此。”
两人便都没再说什么，前后进了那间屋子。
顾绵在一旁摆着的椅子上坐下，那位少局主便在她对面行了礼：“在下白诵，是承运镖局的少局主，夫人既说有器物要运，不如详细说说，来自何处，具体有多少。”
*
“你怀疑是前朝余党？”裴府内，裴川对着魏阶带来的那块令牌，神色渐渐变得肃穆。
魏阶点头：“此前在魏瑢一事上，就有前朝那些人的身影，如今同样的标记出现，你不会觉得是巧合吧？”
“我只是奇怪。”裴川将那令牌放在了桌上，看向魏阶，“我在江州时，便已听闻有前朝余孽想要纠集人马复国，前月上京又收到消息，在那边剿灭了不少人，这种情况之下，他们有何能力，与大燕抗衡？”
大燕立国已近百年，百年间风云变换，就连前朝皇室也不知流落何方，那些打着复国旗号的人，他们又是听谁的指挥，何来的支持呢？
魏阶颔首：“我也奇怪，既是复国，为何要花人力针对我与绵绵。我们二人与他们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不只如此。”裴川又将魏阶带来的短箭举起来，“能造这么多的兵器，可不是一项小工程，他们私自建造，原料来自何处，又如何运送到刺客手中，恐怕也值得深思。”
裴川这一席话，倒是让魏阶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兵器……”他沉吟片刻，突然抬头看向裴川，“难道江州现在严查铁器往来，是因为这个？”
“怪不得。”裴川立时便也明白了，“你我能猜到的事情，圣上又如何不知？这是想斩草除根。”
裴川将短箭放下，想了想，又道：“此事王爷可告诉了大殿下？”
“还没有。他传信来，宫中禁军、暗卫都已加强，近来上京也有圣上的人在暗中巡查，让我们先不要着急。”
“恐怕等不得了。”裴川微微皱了眉头。
“东游此言何意？”
“圣上都已派人开始暗中查访，以他们能借皇后之名行行刺之事的本事，恐怕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开始动手，只是时间问题。”
“平国公府除了罗驰，都已流放，难道他们还有别的人可以联系？”
“若果真只靠一个平国公府，如何能瞒着皇后行事呢？”裴川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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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放心，既是这般说了，我们就一定能做到，夫人什么时候点好了货物，着人送来就是。”白诵起身，朝顾绵行了礼。
顾绵亦站起身来：“少局主是个爽快人，我也不拐弯抹角，就这几日，我与当家的将东西都点清了，便会再来找你。”
“在下就在此恭候夫人佳音了。”
“我多问一句，还请少局主不要怪我多想。”临出门时，顾绵忽又停下了脚步。
“夫人但讲无妨。”相谈甚欢，白诵现在态度好了不少。
顾绵便开了口：“可是你们的人说江州现在不好过铁器，我也担心，你们能保证我这货物能运到？”
白诵笑了出来：“夫人要运往青州，虽与江州不远，可到底不是一个地方。况且，夫人运送都是金银器皿铜铁烛台，不过是些寻常物品，自然无妨。”
“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白诵将她二人送出了屋子：“夫人慢走。”
顾绵同他笑了一下，便跟着小厮往外走去。路过那庭院之中时，又见到了方才所见那人，她心里突地一下，默默加快了脚步。
及至马车终于动了起来，顾绵才靠在车壁上，闭了眼，陷入深思。
佩兰也不敢开口打扰她，虽然心里有些疑问，这会却也没有出声。
走了有一会，大概是快到宁安街了，听着外头喧闹声大了些，顾绵才开口：“这个白少局主你之间可曾见过？”
“见过一次。”佩兰如实禀报，“据说他流连风月，常常夜不归宿，也不是很常来镖局里。”
“那他今日这么巧，正好就在？”
“大约是局主出了门吧，若局主不在，他便会回来，总要有个主事的人。”
顾绵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她自然这一路上都没表现出什么，可她内心实则已翻江倒海。
方才在院子中见到的那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她见过，不只见过，她还和那人打过。
当时她背着魏阶偷跑出王府，在叠翠山遇到了两拨刺客，她跟那些人缠斗许久，虽说没能全胜，可也挑了几个人遮面的黑布，而那个大汉，正是其中一个！
当初在叠翠山刺杀她的人，不但没有死，竟然还出现在承运镖局，是何人能有这般本事？
到了王府，顾绵便一刻不停往魏阶的书房那边去。只是没想到，魏阶竟还没回来。
“王妃要不先回去休息，等王爷来了，奴婢就去禀报王妃。”佩兰见她脸上有些疲乏，便劝道。
顾绵摇摇头：“我就在这等他。”
她坐在原处想了一会，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佩兰：“我觉得这承运镖局有些不对，你可敢跟我一起再去看看？”
“王妃的意思是……”
“今晚，我们进里面，查查他们到底运的是什么货。”
佩兰大惊：“王妃不打算告诉王爷吗？”
“当然是要告诉他的，只是这种打探的事，他今日又没去那镖局，他做不成，偏得我来才行。”
“可这太危险了。”佩兰当然是不想顾绵去的，“虽说镖局里的人功夫并非多高，可他们人多，力气又大，王妃是女子，倘若被发现，太危险了！”
“不会被发现的。若我知道地形我就自己去了，偏生今日也只进了个后院，别处没去，还得把你牵扯进来。要不然你给我画个图纸，标出他们的货物放在哪就行。”
“这……”佩兰面露难色，她实在不想让顾绵冒这样的险，可她又知道顾绵的性格，就算告诉王爷，都未必真能拦住，莫说她了。
“哎呀放心吧，哪里就那么容易被发现了？”
“放心什么？”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来。
顾绵立时欣喜地起了身，就见魏阶推门走了进来。
“你终于回来了！我有了大发现！”顾绵冲过去想要抱住他，却被魏阶按住肩膀。
“刚从外回来，身上凉，别过了寒气给你。”
他这人总是要细心些。顾绵于是有些害羞地往后退了两步：“我当真是有个大发现……”
魏阶已除了斗篷：“是吗？正好，我也有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把白诵的名字读出来，你就会发现神奇之处~
白诵：为什么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