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枫讪讪地笑笑：“王爷, 佩兰说王妃该用膳了……”
“用膳便用膳，你二人又因何起了争执？”魏阶问道。www.xiashucom.com
褚枫还没说话，佩兰便先福了礼道：“褚侍卫说王爷有要紧的事，拦着奴婢不让奴婢进去。只是奴婢心里, 王妃的身体无恙就是天大的事, 还是按着时辰用膳为上。”
褚枫把视线撇过一边去, 满脸无奈。
当初他受了伤，好容易逃回王妃的营帐里，只有佩兰在, 这人非说是他夜闯营帐在前, 怎么都不肯帮他拿点药包扎一下。
耽搁了好久, 害他差点被发现，那时候他就觉得这姑娘看着利索, 却太不懂变通。
如今回了府，竟还是这样, 实在是难以交流。
亏他当初在宁安街第一次见她，还觉得王妃新找的丫鬟颇有些清冷气质，与众不同呢。
“也确实到了时辰，是本王思虑不周, 传膳吧。”魏阶也并不怪佩兰，倒是采纳了她的意见。
佩兰自然应下, 而后又对着褚枫轻哼了一声。
褚枫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刚想说什么，却又听见那边魏阶叫他。
“进来, 有话问你。”
褚枫不得已，只好将心里的委屈都咽了，忙跟着魏阶进了屋子。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顾绵先时那些纠结的思绪也好像清明了一些，她见魏阶又回来了，连忙调整了情绪：“出什么事了？”
魏阶实是还有些担心她的，只不过现在褚枫在这了，他便也顺着她的意思，不问刚才那些话。
“没什么，褚枫同你那个叫佩兰的丫鬟有了几句争执罢了。”
顾绵闻言便看向了褚枫，褚枫不太自然地撇过头去。
“他跟了你多久了？”顾绵突然问。
魏阶不知她因何有此一问，不过还是照实回答：“十几年了，几乎是与我一同长大。”
顾绵的眼神在褚枫身上打了个转：“那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
褚枫一下警惕起来。可顾绵是王妃，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朝魏阶投去求助的目光。
偏魏阶一向是顺着顾绵来的：“绵绵问起这个，是有话要说？”
褚枫心里已经开始为自己默哀了。自打从靖山回来，王爷就改了口，左一个“绵绵”，右一个“绵绵”，一点都不嫌腻，可怜他还得在旁边听着，现在好了，又来了。
顾绵狡黠一笑：“我看他与佩兰相处还挺好的，以前倒不见褚枫还跟谁吵过。”
顾绵此话一出，褚枫险些被自己口水呛了，他咳了两声，又听魏阶开了口。
“听你一说，倒好似果真如此。”
褚枫看向自己王爷，王妃这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王爷怎么好像还挺同意呢？
褚枫轻咳了一声，觉得这夫妻二人也越来越骇人了，不能这么下去，于是道：“不知王爷叫属下前来是有何事？”
魏阶就好像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要说一般，走到了那长案之前：“你来看看这弩和这箭，可有什么你觉得熟悉的地方？”
“行刺王爷和王妃时的短箭？”
魏阶点头。
其实这短箭褚枫是见过的，他本是奉了魏阶之命，在靖山大营调查平国公府的时，那日听说王爷和王妃出事，他也曾赶过去，这一遭还险些中了埋伏，当时伤到他的，就是这样的短箭。
也是因为那伤，他才不得已闯入了王爷和王妃的营帐躲避，谁知就遇见了那个佩兰……
“走神了？”顾绵抬手，在褚枫面前晃了晃。
褚枫一下将跳远的思绪扯回来：“这短箭与大燕所制略有不同。”
“怎么讲？”
“属下以前在陈大人身边学习武艺时，曾使用过殿前司的短箭，虽然也是快弩，但还是要比这个长一些，且更细。这些短箭，看似是我们大燕的制式，实际不过仿冒罢了。”
“你说的这个，陈大人知道吗？”魏阶问。
“当然知道了。都不需陈大人，但凡是殿前司里出来的人，大半都能看出来的。”
顾绵与魏阶闻言对视了一眼。
“咚咚咚。”
敲门声响过，外面就传来佩兰的声音：“王爷、王妃，午膳已经好了。”
魏阶点了头，褚枫便走过去，将书房的门打开。
玉竹与全福各领了人端着午膳走进来，搁在魏阶用膳的那个圆桌上。
东西都摆好了，二人便又领着人退了下去。大概是日子久了养成了默契，虽一句话都没说，却是井井有条。
“既已有了线索，便先用过午膳，再做定夺。”魏阶同顾绵说道。
顾绵自是听他的，便跟着他走过去坐了下来。
近来天气冷了，又因顾绵之前伤重，少不得要多养养，因而每日都有单给她做的滋补的米粥。
她方端起碗来喝了两口，抬眼便看见站在一旁的佩兰正盯着那边桌上放着的短箭发呆。
“你认识这个？”
佩兰听见王妃问她，忙收回了目光。
顾绵却是将碗放下，看着她笑：“你虽比玉竹冷静得多，可在我面前，也一样藏不住心事。”
“奴婢……”佩兰有些犹豫，极快地看了褚枫一眼，又垂下了目光。
魏阶注意到她这样，便看了褚枫一眼，垂眸浅笑：“王妃还在此，若你担心本王包庇，大可不必。”
“不是这样的！”佩兰一时着急，话出口了，方知这回是彻底瞒不下去了。
褚枫吐了口气，生无可恋地撇过了视线。
“那是怎样？”顾绵都这么问了，佩兰也只好说了出来。
原来那短箭她也是见过的。那日褚枫受了伤，夜里闯入营帐，便是她帮褚枫清理了伤口。
她虽只与褚枫见过一面，可因得了顾绵的吩咐，也不敢怠慢。起先她也只是把药扔给那人，可谁知他伤得太重，自己根本处理不好。
佩兰这才不得已出了手，因而也就知道了那短箭的样子。
“不过奴婢却有一事觉得奇怪。”
“奇怪？”顾绵刚想说没想到这俩在靖山还有这么一段“美救英雄”的奇缘呢，却听佩兰好像还有下文。
“那短箭上竟是有个不大的柳叶标记，同我从前见过的一个标记很像。”
魏阶和顾绵脸上原本的笑容霎时间都消失了，连褚枫也一下朝她看了过去。
“什么柳叶标记？”魏阶已起身，朝那边走过去。
顾绵和佩兰便也跟了过去。
佩兰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支短箭，转到了箭尾的部分：“就是这个，形似柳叶，好像是什么暗号一般。”
顾绵和魏阶都顺着她所指看过去，果见那短箭箭尾处，有一个只有指甲盖长短的柳叶形纹样。
短箭本身经了泥污，颜色有暗淡，那标记如此之小，确实不容易注意到。
几人又将送来的其他短箭都拿起来，每一支上面，都有个一样的标记。
“你是怎么发现的？”顾绵问道。
佩兰将那短箭放下：“原本是那日我想看看那短箭上有没有毒，褚侍卫走后，我就接了清水将其清洗干净。本是想拿银针试试水里是否有毒的，却不想，洗净之后，就看见了这上的标记。”
“原本我想着，等王妃回来，就向王妃禀报，可没想到后面出了那么多事，就耽搁了。”佩兰说到这有些内疚，王爷出事之后，王妃那段日子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她便也将这事忘了。
若不是今天又见到了这短箭，还不知何时才能想起，论起来，这是她思虑不周。
“不怪你，如今发现了也是好的，总不迟。”顾绵安慰她。
魏阶却问：“你方才说，你见过这个标记，是在何处？”
“奴婢被王妃所救之前，曾在镖局跟过师父，这东西见了两次，第一次是在镖局后院的一面墙上，第二次，是有回我跟着师父出门走镖，那箱子上便刻了一个。”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魏阶又问。
佩兰一怔，猛地反应过来，王爷这是怀疑她，立时跪了下去：“实在因为那次押镖太过特殊。往常送货物，我是一路跟着师父的，唯有那一次，才出了城，刚走到叠翠山下，师父就遣我回来了。”
“你后来怎么不在那里了？”
“不知出了什么事，局主似乎缺了银子，便把当时的学徒都赶走了。”
“王爷，她应该不是说谎。”褚枫突然开了口。
不只魏阶和顾绵，连佩兰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说得这么清楚，虽确实是因为那次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可王爷一向谨慎，有所怀疑也正常，她不怕查。
可万没想到，褚枫竟然会替她说话。
“因何断定？”魏阶问道。
“当日在靖山大营，如果不是佩兰急中生智，支开了禁军的人，恐怕属下就要暴露了。佩兰如果真的是细作，她那日，大可不必如此。”
褚枫说得坚定，魏阶欣然听完，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你起来吧。将你那日押镖之事，但凡记着的，都说一遍。”魏阶淡淡地开了口。
佩兰自然连忙起身：“是。”
*
是夜。
“她回去了吗？”魏阶从一堆卷宗之中抬起头来，问向刚回来的褚枫。
“遵王爷吩咐，王妃已经回停云轩了。”
“有什么想说的？”魏阶突然问道。
褚枫微微一滞：“没，没有啊。”
“你不明白本王为什么让她回去？”
“王爷决定就好，不必告知属下。”
魏阶起了身，走到了他书房中放着的那几个书架前：“佩兰才说，她得好好休养，她在这，总要想着事情，回去才好睡下。”
褚枫不知道魏阶怎么跟他说这个，也不敢回话。
魏阶此时则已躬身，从下层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枚小巧的令牌。
“还记得这个吗？”魏阶转过身来，将手中那块令牌举了起来。
一眼褚枫便知道自己见过，不过他还是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在哪见过。
“这，这不是……去年酒馆刺杀留下的东西吗？”
魏阶点头：“再认真看看。”
褚枫伸手将扔过来的那块银质的令牌接住，果如魏阶所言，认真地观察了一下。
正面没什么，背面也没什么，可他习惯性地立起那枚令牌往薄薄的侧面看过去的时候，动作忽地就僵住了。
银质令牌的侧面比手指还要窄一点点，可就是在这么大点的地方，竟赫然刻着那个形似柳叶的纹样！
“这……这怎么会……王爷早就发现了？”
魏阶已坐回了他的那一堆卷宗之中：“也是刚刚想起。看来这次，真的不是皇后，倒是和前朝逆党又扯上了关系。”
“王爷去年就发现了这侧面还有玄机？”纵然是在魏阶身边这么久，褚枫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正常人谁看令牌会看侧面？要不是魏阶特别说让他认真看看，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么细的侧面还能刻个花纹。
魏阶翻开下一页：“也不是看的，只是刚好摸到了些凹凸不平，于是就留意了一下。只是竟然想到现在才想起。”
褚枫嘴角抽了抽，默默把那令牌放回了魏阶的桌子上：“那王爷下一步打算？”
却见魏阶翻动案卷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前朝……”
原来去年冬天，还是未能斩草除根，魏瑢宫变失败，那些人竟还有所保存。
“明日备马车，去裴府。”
褚枫听他已如此说了，自然不多问，立马应了下来。
*
停云轩里，顾绵却是根本没有睡着。
“也就是说，那个叫承运镖局的地方，送了一趟带着柳叶标记的镖，而且还保密得很，你都不能参与。”
听佩兰细细讲了关于那家镖局的事，顾绵总结道。
佩兰点头：“就是那一次，不知出了什么事，师父回来好像有了心事，过了不久，局主就把我们那些学徒都赶走了。”
顾绵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看来这趟镖有些问题。你的拳脚功夫既然在那学的，那你可知道，那镖局里的人都是什么水平？”
“王妃问这个，难道是要……”佩兰有点担心。
顾绵却笑笑：“半峰刺杀，明面上说，是针对大皇子，可实际上，对方对王爷、对我依旧下的是杀手。上京城有人要杀我，我总得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镖局的人怎么会杀王妃呢？”
“也不一定是他们。”顾绵摇摇头，“被人利用了也是说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才要去调查。”
“要不要告诉王爷啊……”
“他有他要忙的事，而且，去个镖局而已，我又不是什么柔弱女子，难道还能被人欺负了？”顾绵已是打定了主意。
她回来前看到魏阶摆出那么多卷宗，就猜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的，他要去求证，那她就也去求证。
“你只告诉我，那些人都是什么水平，我好早做准备。”顾绵目光坚定。
佩兰犹豫了一下，也只好一一说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褚枫终于明白了那天夜里王爷为什么莫名其妙和他解释那么多——
主要是因为，魏阶在秀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