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不语和施耐德分开之后，站在墙角发了会儿呆，一个人往草坪对面的停车场走去。草坪刚刚被修整过，踏过的地方还隐隐残留着青草的土腥味。

苍不语放慢了脚步，秋日里，就算是站在这样的太阳下面风还是冷的。苍不语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卡塞尔的学院装，大概是古德里安那个糊涂鬼没说清楚，等苍不语下车的时候就看人给自己送来了一套校服。

苍不语没有系那条酒红色的领巾，墨绿色的正装并不是特别贴身，显得苍不语有点纨绔，和他那种清秀的俊脸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苍不语只好放弃它，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把领扣都搭的严严实实。他是个很讲究衣着的人，如果不是什么特殊情况，平日里不符合礼仪的衣服他是宁可不穿的。现在在这冷风里，倒是显得有点自作孽了。

四周安静得有一点诡异，他皱了皱眉头，往四周看了一看，一个人也没有。这倒是让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卡塞尔这个地方就算是上课或者放假也不该是如此安静，现在临近开学就更不该如此。

很快的，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了校园上空，苍不语站在草坪中间，忽的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像一只进入戒备的猫。四周的建筑物涌出了一片又一片穿着红色作战服和黑色作战服的人群，穿过走廊，他们手上还拿着各种各样的枪支，像是一群见着彼此就撕咬起来的疯子。苍不语就站在两群人的正中间，人群离他还有一点距离，他穿着白衣纤尘不染，在一片红与黑之间显得有点突兀。

“无关者出局，无关者出局！”这群年轻人嘴里朝他喊着，苍不语却一动没动，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朝他冲过来开了枪，苍不语却迅速而敏捷地避开了，他身边顿时充满了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和一片枪林弹雨。他们肆无忌惮的开枪扫射，完全不顾及这里还有一个无辜的路人。

“真是太吵了。”他低声说道，拿着他的书在弹幕和人群里穿梭，“自以为是的年轻人。”

他随意地伸出腿，绊倒了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人，在他跌倒前就利落地抢走了他手里的枪，在四周一小片惊愕的目光里，直接躲着弹雨开枪扫射，顿时一大片少年少女扑倒在地，他像是冷静而迅猛的猎食者，端着枪逆着人群，往建筑物那边去，在一群少年少女之间颇有气定神闲的味道，只是他经过的地方显得有点寸草不生。

很快的，他便进到走廊里，把一小群愤怒追进来的少年少女狙击后，靠着墙继续翻开他的书，偶尔还顺手收拾了几个无意间闯进来的年轻人。阳光落在他身上，这让他感觉好一点，面无表情的脸也总算生动了一点。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到外面七零八落的枪声都渐渐停下了，外面响起了悉悉索索扩音器的声音，他才伸了个懒腰，抛开手里的枪，拿着书，眯起眼睛四处晃荡起来。隐隐约约地，他听见了有人在说楚子航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头，他的记性很好，这个人应该就是施耐德口中的学生。

他先去办公室转了一圈，发现地上只有一堆歪歪扭扭的维修部干部。估计路明非他们在枪战开始前就已经走了出去，于是他像猫科动物巡视自己的领地，绕了一圈后便又向外面走去。他猜测路明非并没有走远，苍不语穿过了一片建筑的阴影，漫无目的地沿着墙根走了一会就看见两座建筑之间的小路另一头，一个穿着红色作战服的红发姑娘倒了下去和满脸呆滞的路明非。

另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姑娘利落起身，甚至没有给路明非一个眼神就转身朝停车场走去。苍不语极轻地向路明非走去。路明非的眼里涌出了骇人的金色，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苍不语看得一清二楚，他端起手中的ppk，在苍不语到达前，子弹便已经出膛，将那个女孩子掠倒在地。

场上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除了苍不语。在苍不语靠近他之前，他已经利索地开枪，把愤怒吼起来的凯撒也收拾了。当对面只剩下楚子航的时候，苍不语终于走到了路明非的身后。路明非正视楚子航燃烧起来似的黄金瞳仁，像个大梦初醒的人。他没有回答楚子航的问题，反而是陷入了恍惚和沉默。

苍不语第一次见到这个施耐德口中的学生。以他对施耐德的了解，甚至可以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一丝赞赏，这并不常见。他打量着不远处的青年，笔直的脊背，俊挺的面容，就像乔伊给的信里所说的那样，楚子航就像一匹孤狼，眼里带着决绝的光，站在他对面任何一个松懈都是致命的。

“好吧。”苍不语低声喃喃道，“让我们开始这个学期的第一课。”

路明非的神色威严极了，他拉开机簧，听着一颗子弹滑入弹仓的清脆声音，这时他猛地从后面听到一个声音，像是又被惊醒了一样，吓得手上的枪差点飞出去，还没有等他回头，苍不语就丢开书从身后拥抱住他，一缕白发落到了路明非的颊边。他甚至能感到苍不语湿润的呼吸落在自己颈上。

苍不语然后一手托住路明非手中微微颤抖的枪身，另一手覆在路明非置于扳机的手上，闭上一只眼，透过瞄准镜看楚子航，他柔声说，“明非，不要在意对手是谁，命运终将带你走上王座。动手吧，血脉无可置疑，你今日的一切源于那个女孩，命运却与她无关，没有人可以主宰你，而你内心的猛虎正在咆哮着挣脱牢笼，明非，去吧，一切都是你的天赋。”

“这一枪，为你自己而开。”

“游戏结束了，我可以认负！”楚子航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在这样两个人面前，要强撑是一件很难得事情。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子弹出膛，血花飞溅，楚子航拄着他的村雨，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倒下去。

最后一刻，他的瞳仁被银色填满，隐约间就记得一双翠绿的眼眸。

“这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龙族的世界，弱肉强食是最大规则，强制执行。”混合着子弹出膛的声音，他听见那个银发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和那双翠绿的眼睛很相称，如鸣佩环，他很清楚的听到这句话的宾语是你们。他大概明白，苍不语的授课对象好像也包括了他。

路明非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然后猛地跳了起来，抱住苍不语，“不语哥，怎么回事！□□了么！龙族入侵了么！”

苍不语的精神却有点恍惚，那个拄着剑不肯倒下去的人影，在某一个瞬间和一百多年前庄园里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让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人从骨骼到心脏都隐隐作痛。幸好也只是那么一瞬。

他在路明非的蹦跶中清醒过来，走过去把墙角的书捡起来，抖了抖灰，又靠着墙若无其事翻看起来，一边解释道，“我不清楚。不过他们用的只是炼金意义上的麻醉弹，所以应该只是学生间的游戏。”校园广播里响起了慷慨激昂的进行曲和他的淡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执行部的人很快就带着穿着整齐的医生和护士蜂拥而出，开始接管整个校园。他们没有携带担架，而是带着有“世界树”徽记的手提箱，四散开照顾每一具尸体。

“卧槽这学校也太壕了吧，真人CS能把核武器都弄出来？！那血是怎么回事！太逼真了吧！”路明非再一次无条件相信了苍不语，立马接受了这个解释。

“化学反应。”苍不语对于他不擅长的理科向来简明扼要，他对理化生的理解完全也就只是停留在知道他们分别叫物理、化学、生物而已。

一个穿黑色西装、戴着圆框金丝眼镜、脑袋秃得发亮的小老头儿一边大声地叹气，一边夹在医生们中走向他们走过来，看见了苍不语他瞪大了眼睛，连叹气都给忘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惊恐，“你……你怎么回来了？”

“曼斯坦因，镇定一点，那么多年了你还是没长进是不行的。”苍不语靠着墙继续翻他的书页，“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忙，就不打扰你了，赶紧去算你的损失评估吧。”他的语气平淡，但是一下子就戳了曼斯坦因的雷区，于是曼斯坦因果然被他引导着骂骂咧咧地朝学生中间走去。

“那是曼斯坦因。你这学期会有他的课。”苍不语解释，他对路明非总是有着出奇的耐心，这一点连路明非自己都感到奇怪。“坐吧。”

于是路明非听话的席地坐下了，却被贴上来的古德里安教授吓了一跳。苍不语漫不经心的听着这一对脑回路似乎没有在一条线上的脱线师徒说话，然后毫不意外的看见古德里安亲自向路明非示范了弗里嘉弹又晕了过去。他单手招来一个护士，“护士，这里再来一针。”

凯撒和楚子航就倒在不远的地方，爬起来的年轻人纷纷围了过来，有些愕然的看着哥俩好躺着的领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纷纷恼怒的寻找幕后黑手。

苍不语去看路明非，他耷拉着脑袋，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发呆，一脸“我什么都没做”的路人脸让他忍不住不动声色地乐了一下。

等曼斯坦因看见古德里安醒过来所以走过来的时候，苍不语指了指被丢在地上印了核标志的箱子，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管是什么情况，这样的东西拿出来玩，我想有点过分了。”

古德里安匆匆把箱子捡起来，抱在胸口，路明非一脸惊恐得坐得离他远了一点，古德里安开口宽慰道，“没事没事，能毁灭世界的玩意儿不都封藏在’冰窖’里么？”

然而曼斯坦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能姑息养奸！过分了！”他冲着醒来的学生们大喊，“你们违反了’自由一日’的特别校规，我要汇报校长，终止这个活动！”

苍不语倒是语气平静，而且很真诚，“曼斯坦因，你这几年中文倒是有长进的。”

曼斯坦因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气急败坏的大声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汇报校长！”

“三条特别校规是，不得动用冰窖里的炼金设备…”楚子航冷静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还没有说完就被苍不语更冷飕飕地打断了，“我认为死了的人不该开口说话。”

他终于合上书，抬眼看了看从在草地上爬起来的两个人，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懒散又无畏，金发的青年张扬明媚，黑发的青年安静深沉，倒是一对意气风发的儿郎。他在凯撒试图插话的时候，也同样打断了他，“你也是。”

“话语权总是属于胜利者。”他拉起路明非，把他推到自己的面前，“来吧。”

凯撒和楚子航是不屑有异议的，然而他们手底下总有熬不住愿意跳出来出头的人，路明非觉得自己要被来自四面仇视的目光射穿了，简直头皮发麻，他有点缩回苍不语身后的冲动。几个少年大声的冲着他们指责道，“开黑枪算什么本事！”

“我记得刚才先对我开枪的是你们吧。”苍不语淡淡挑眉，“如果你们拥有正常人类思维逻辑的话，应该知道先撩者贱这个道理吧。更何况你们还技不如人呢。”显然刚才苍不语矫健的身手还是给不少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一句话便堵得少年们面红耳赤，那一边曼斯坦因已经接通了校长的电话。

“校长，很抱歉打搅你，可是今天的‘自由一日’太混乱了，狮心会和学生会的成员动用了弗里嘉子弹，在学院里玩战争游戏，弄伤了很多人……还毁坏了不少建筑，情况非常恶劣！”曼施坦因教授义正辞严。

“堂堂正正打一场啊。”然而少年人总是血气方刚的，即使在心虚的状况下也爱出言挑衅。不过这句话似乎和了凯撒和楚子航的心意，他们的眼里都迸射出强烈的战意。曼斯坦因那里看起来倒并不是那么的顺利，路明非隐隐约约听见那边的老人声音和蔼，发出爽朗的笑声，曼斯坦因教授的表情却很难看。

“哦？”苍不语难得的笑了起来，转头问曼斯坦因和古德里安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弱小又自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班到十二点半，都没找到时间来更新，抱歉啦，等下再放一章。（突然对存稿的消耗感到忧心.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