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安静没有维持很久。

隧道里传来金属尖利的摩擦声，橙色的火光从隧道中喷涌而出，那是卡塞尔学院标配的燃烧棒，在它带来的明亮光晕里，青年压动检修车呼啸而来，□□着上身，肌肉分明，好像古希腊神话中的俊美英雄，来斩杀巨龙，拯救路明非这个衰小孩。

检修车飞快碾碎了燃烧棒，然而楚子航和他的车已经飞速迫近站台，透明的结界上流动着恐怖的暗色红光，将检修车下的铁轨融成了耀眼的金红色，那是钢铁融化的前兆。

然而当小车靠近时，路明非才吃惊地发现，在这满载着危险与恐怖能量、几乎和楚子航捆绑成一颗炸/弹的检修车上，在他身后竟站着一个金发美人，她发丝浮动，皮衣褴褛，浑身上下散发着白金色柔和光芒。

但给他的时间已经完全不够他思考为什么美少女战士会和超级赛亚人一起出现了，他鬼叫一声，拔腿蹿下月台，楚子航猛烈压动杠杆，他的手臂上爆出虬结的青筋，一瞬间附上密密麻麻的灰色鳞片，领域表面的红光越来越亮，好像鲜血在上面飞溅，最后竟如太阳般耀眼，不可直视，糊住了乔伊的整个屏幕。

然而只有苍不语，毫不躲避刺目的光芒，那光将他的眼瞳照的如同黑暗中的满月一般璀璨，金翠交缠，波光潋滟。他在镜头里看着楚子航拉起克罗珊娜，在最后一刻跳离检修车，克罗珊娜将领域·无尘之地撑到最大，在炸裂的火焰之间如同一朵摇曳的白花将楚子航紧紧包裹。落地时他肌肉表面已被青灰色薄鳞覆盖，一双黄金瞳像是燃烧的大火。

检修车裹挟着摧毁一切的大火，尖啸着撞向巨龙的脑袋，龙被禁锢在这里，已经无法躲避了，它的长尾扫空月台之后，只能紧紧地用双翼抱住自己的脑袋，发出惊恐地哀叫，像准备挨打的孩童。

检修车撞上了龙翼，路明非呆呆地躲在石墩后面，看巨龙像小猫一样因为剧痛哀哀叫唤，看那些宝贝的瓶盖在火焰中融化做碎金，看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四分五裂，带着焰火在地上摔成了一地黑灰。

楚子航全身的细鳞张合，肌肉一鼓一鼓仿佛已经用力到极致。他站在柔和圣洁的白光中仿佛将被度化的怪物，克罗珊娜扶助膝盖不住喘息，汗水顺着她的脸侧成股滑落，楚子航没有在意，他只是再度吟唱起来，血红领域展开吞没了洁白圣光，鳞片缝隙间汩汩血流迅速蒸发成一蓬血雾。

“哦哦，小兄弟身材真好。”乔伊小声评价。

“是二度爆血，从心脏中挤压出龙血达到短期的强化。”尤利西斯解释道，“现在的男二号恐怕可以干爆是个心率检测器。”

“原来不只是他可以做到这样啊，狮心会真的又走了好远。”苍不语注视着瞄准镜里发出嘶哑咆哮的半龙青年喃喃。

“言灵·君焰”进一步扩张，灼热的气流如蛇一般在领域边缘游走，巨龙猛地张开龙翼，上面布满了被灼烧出来的小洞，他发出愤怒的嘶鸣，如受伤小兽龇牙，细小的铁屑如绝世高手的暗器，暴雨梨花般刺破空气。

空气变得稀薄，漂亮的人类女孩不知何时悬浮与空中，与金色的龙瞳隔空相望，她的裙摆与长发都如同花朵开落般浮游，她口中颂唱着言灵，如同圣女向神明献上最后的挽歌，她高悬于空，操控着灭世风暴，火焰顺着她的召唤升空，她手中裹挟着灭世的力量，眼神却温柔的看向巨龙。

她好像在和她的宠物猫深情告别。

然而，火与光的龙卷还没来得及从她手中倾巢而出。

“叮——”在狂风与爆炸的轰鸣中，金属弹匣落地的声音几乎细不可察，血红色的弹头泛起金翠涟漪，瞬间在这风起云涌之间破空划出，呼啸着划开灼热稀薄的空气，夏弥几乎在一瞬间就感到巨大的危险急速迫近，贤者之石被金属弹壳裹挟而来，带着近在迟尺的死亡恐惧射向女孩的后心，摧枯拉朽，仿佛能击穿世间一切磐石与重甲。她缓缓转过头，面上有惊恐与惧色，仿佛不明白为什么高处竟早有一杆藏在暗处的狙击枪对准自己。

然而这次教科书级别的偷袭失败了。

“苍不语你疯了吗！”乔伊在火光中咆哮，“说好的最后进场呢！说好的冷眼旁观呢！我们只有一颗子弹，应该用来杀死海拉！”

“砰——”红色的晶石弹头撞上坚硬的龙鳞，金翠的光芒带着红色烈焰化作燃烧的藤蔓，绞碎了龙翼上脆弱的薄膜，可以想象这颗子弹若是穿过女孩纤细的身体，藤蔓将毫无阻碍的绞碎她的心脏，即便龙王也将瞬间死去。然而她身下即将承受致命一击、被她这个屠龙英雄杀死的恶龙却在第一时间张开翅膀将她挡在了翅羽之后。

巨龙同时承受了暴风中的黑色火焰和不断收紧绞碎一切金翠藤蔓，发出剧痛之下的嘶吼，那声音像是稚嫩孩童遭到了一场不由分说的毒打，又是疼痛难忍又是不解委屈。路明非呆呆地注释着眼前的一切，好像坐在vip席位上的观众，深深沉浸在剧中无法挣脱，他捂住耳朵不敢听，竟觉得这巨龙发出的野兽般哀嚎竟有些可怜。

纤细的人影虽有龙翼替她挡下致命的子弹，但巨大的动力势能仍将她集中，飓风消散，领域崩溃，汇集着火焰与暴风的千万狂流最终没有落在巨龙的头顶，而是在最终可怕的毁灭前便被一枚小小的子弹打穿。

女孩从空中坠落，如一片秋日落叶掉进青年怀里，巨龙发出愤怒地吼声仿佛这一刻才将将意识到刚才他护在翅羽后面的女孩曾对他迸发出滔天杀意，他猛地立起，凄厉长吟，对着坠落的夏弥张开血盆巨口，森然利齿爆出仿佛要将纤细的背叛者洞穿，他挣扎着向前，嵌在石壁中的脊骨好像都要被他生生扯断，终于藤蔓将他完全覆盖，翠色的枝条穿过他的心脏和脊骨将他定在地上，也将他的脑干和神经中枢绞个粉碎。

龙仰天扑击的身影僵住了，神女在坠落中怔怔注视着邪恶的黑龙，看见他蛇一样柔软的脖子软软垂落，重重摔在站台上，扬起一地粉尘，巨大而破碎的龙翼翻卷盖住了他的尸体。

他至死都没能挣脱山壁。

然而他临死前的哀哀凄鸣落在路明非耳中却竟像是被背叛了的小狗，不甘地发出充满恨意的吠声，心酸又绝望。

一时间，所有人都向上看去。那是岩石间的一道裂缝，有人白衣猎猎，银色长发随风浮动，肩上扛着一杆狙击枪，声音清悦击穿了这空旷的大厅：“我真讨厌这种相爱相杀的剧本。”

“教授。”楚子航甚至有些错愕地仰起头，明明相隔甚远，但也许是强化的血统让他耳聪目明，竟硬生生让他看清了那双眼眸如春日湖水般璀璨潋滟，他身边有金翠萤火浮动，在这昏暗幽光中如月下谪仙的白色人影，在这恶龙伏诛的时刻，他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苍不语的子弹是朝着夏弥飞去的，一时间竟有些恍神。

“你看，他总会把自己安排在离龙最近的地方，这个出场真好看。”克罗珊娜气喘吁吁跑到路明非边上，一把把他拽起来，路明非吃痛叫唤：“女侠女侠，轻点！腿软站不住！”

苍不语从瞄准镜中望向坠落在青年怀里的轻盈少女，手指却依旧停留在扳机上，准星上的少女仰头看向他，那是一双人类女孩的眼睛。这杆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那是为死亡女神海拉准备的子弹，只此一颗，已经在刚才被苍不语提前用掉了。

苍不语并不慌张，他只是慢条斯理收起枪，当做手杖拄着，微微垂下眼睛望向下面的众人，问向依旧倒伏在青年怀中的少女：“现在，我该叫你夏弥，还是耶梦加得？”

乔伊目瞪口呆看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摆出帅气狙击pose的人，小声冲着尤利西斯吐槽：“导演入场怎么装起来了！现在好了，两条龙都还活着，子弹没了，你看他怎么办！”

“他总有办法。”尤利西斯替乔伊顺了顺毛，却只见屏幕之上那翩跹白影竟然纵身跃下缝隙，乔伊大骇，上前两步却连个衣角也没捞着，在一片火光中他崩溃地朝尤利西斯说道：“夭寿啦，导演跳/楼啦！”

在场被苍不语惊到的人显然不止乔伊。楚子航甚至来不及安稳地放下夏弥就立即往苍不语的落地点跑去，就连克罗珊娜和路明非都停下了拉扯都往这边靠来。任何人看见自己在乎的人从如此高处跳下来，都会感到心脏骤停。

然而，此刻异变抖升，“嗤——”锋利的黑色利爪穿透皮肉，夏弥出现在楚子航的身后，她的波西米亚长裙已经四分五裂，她浑身赤/裸，依旧是少女纤细的曲线，身上却已覆满了铁青色的鳞片，像是藏在泥土里的爬行类动物。她的后肢插进了楚子航双腿的膝盖，利爪从楚子航后心处刺入他的胸膛。

楚子航仍然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姿态，耶梦加得金色的瞳孔中带着森冷的笑意，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仍旧停留着少女的娇俏，像是一个和老师炫耀自己更胜一筹的小姑娘：“教授，你早就猜到我是一条龙，你怎么还让我靠近你的学生呢？像我一样傲慢又自以为是是不行的啦！”

楚子航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他的视野因为一瞬间巨大的疼痛而变得模糊，只感到灼热的血从伤口里慢慢地涌出，他对上苍不语凌空而来，眼中有错愕与急切，竟然有些想不合时宜地笑出来。幸好利爪填满了他的伤口，不然他可能都看不见原来苍不语的脸上还会有这样的表情吧？

苍不语飞扑而来，楚子航身上的鲜血竟在他的注视中化作红色利刃猛地往耶梦加得面门刺去，然而她早有准备，毫不眷恋地撤开利爪，楚子航立马一掌按住自己的伤口，一面全身的血在一瞬间喷涌而出，他因惯性跌跌撞撞往前踉跄几步，苍不语立刻伸手将他接个满怀，飞溅的血液兜头盖脸浇满了他的白衣，甚至在他脸上都留下了斑驳的血痕。只可惜楚子航要比他高大一些，这画面如同小朋友接住了巨大的玩具熊，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

他耳边仍有细碎的翠色龙鳞，血痕在上面渐渐消融，化作荧荧光点落在楚子航胸口汩汩流血的伤口上，浅金色的草蔓与水线交织，竟隐隐有将血止住了的趋势。

乔伊暗搓搓地在上方观察，到此时在终于记起了自己仍需要呼吸，长舒一口气，悻悻与尤利西斯说道：“这下好了，你看看这个人形兵器，甚至能打能奶了，还不更杀疯了。”尤利西斯也舒了一口气：“还好他跳下去了，不然男二号必死无疑。”

“也不一定，”乔伊轻声说，“男一号还活着呢，我总觉得他的内心仍潜藏巨兽，只不过苍不语从不让他失望，为怪兽筑起了一道娇生惯养的囚笼。”他此时突然打了寒战，如若真是这样，那苍不语与千年前把巨龙养在芥子中苍苍竟惊人的重合了。

“也许他只是始终践行着他的道罢了。”尤利西斯望着显示屏上的人与龙，说道，“我从未见过哪个证道者爱人死去，神明寂灭却仍能如他一般。你说他的道，究竟是什么？在场的又有哪个真正是人呢？”

耶梦加得警惕地后退，却依旧表现出一副爬行类小公主闲庭信步检阅自家后花园的样子，她背靠着死去的龙巨大头颅：“是的，我就是耶梦加得，龙王耶梦加得。”

她注视着苍不语怀中的青年，他身上密布灰色的鳞片还没有退去，浸满了鲜血，连好似烈火燃烧的黄金瞳都有些涣散了，她向上移开了目光，笔直撞进那深不可测的春日湖水之中。她注释着苍不语的眼睛，缓缓露出微笑，反手在巨龙的头骨上亲昵抚摸：“在你们人类的神话里，我是环绕‘中庭’的那条蛇。容许我介绍，这是我的哥哥‘芬里厄’，大地与山之王。”

“北欧神话中，他是邪神洛基与女巨人安尔伯达所生的狼。”楚子航低声在苍不语耳边给他即使补充上了一些信息，他的声音微弱嘶哑，好像死亡如影随形。

“是的，预言中他杀死了众神之父奥丁。”苍不语竟然伸出手，顺了顺他沾满鲜血的头发，“请容许我在这里不合时宜地重申一下，我确实是文学系的教授。”他看了看楚子航确实也无法急救的伤口，只好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让他斜倚着废墟中的小半个石墩。

“睡一会儿吧，等你醒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时间还早，还没有到年轻人该死去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冲着耶梦加得歪了歪头，“假设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你们应该还有个妹妹海拉吧。

“是呀。”耶梦加得亲亲抚摸着巨龙的头颅，像小女孩抚摸心爱的小猫，“海拉还没生下来呢。但是很快了。”

“原来今天就是她的降生之日。”苍不语轻轻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鳞片，锋利的边缘竟在他的手指上画出一道细细血痕，他慢慢向耶梦加得靠近。“当你和芬里厄融合的时候，就是海拉诞生之时，对吗？她将顶着死尸和小女孩的面孔，乘着死人指甲堆起的大船，打开亡灵世界的大门，拉开序幕，是诸神的黄昏。”

“是啊，那将是最壮丽的史诗，教授不期待吗？你看，师兄就快死了哦，很快地，一点也不痛，然后就将与我一起，站在我的船上。”耶梦加得望向被他放在地上的男孩，他的脸上的灰色鳞片已经缓缓消退，脸色惨白已是弥留之际的惨白。她又看了看躲在克罗珊娜身后看起来呆住了的路明非，眯起眼咯咯咯笑起来，“原来人类死亡的时候，也会合上眼睛啊。”

“容我更正一下，”苍不语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你们爬行动物，可能是没有眼皮的。不过你们更纯粹一些，吞噬同类获得力量。不像人，虽说做着同样的事情，却总喜欢粉饰太平。”他的语气真诚，赞扬热烈，一时间耶梦加得竟然很难听出他究竟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还是阴阳怪气的反讽。

“教授总是这样。”她嘟嘟嘴，布满鳞片的脸颊竟还残留着少女的娇俏，语气中甚至仍有惯常的亲昵，又看了一眼楚子航。“男人都是这样的，要么不说话，要么不说好话。”路明非心想，学妹，虽然你是爬行类但也概括的太精辟了，要不是场合不对我都要给你鼓掌了，全天下也就只有龙王级别的女人敢这么说苍不语。

“这是你观察男性的结果？”苍不语有些错愕，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样本太少了，这样做社会调查实践作业我是不能给你及格的。你知道的，根据平均原则，楚子航不是观察对象的最优选。”

师兄都快嗝屁了，不语哥怎么还在和龙王聊天啊？！路明非悄悄从克罗珊娜背后探出小脑袋，担忧地望向躺在地上生死未知的楚子航，虽然他知道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这样的出血量根本无法存活。

“他怎么还和龙王唠上了，这是我们的策略吗？”乔伊同样无法理解，小声地问尤利西斯。

“可能是智取吧？”尤利西斯回答地有些迟疑，“你也不能指望一个前两天还在轮椅上的人能一刀砍死龙王吧。”

“教授这是想套话吧？”耶梦加得笑得很甜，甚至连鳞片都往后退了一些，露出属于夏弥的姣好面容，如果不是她的下肢仍是健壮锋利的爪状，她应该是学校里那种最受欢迎的又好看又没有距离感的最佳学妹，“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观察师兄？”

“我不太擅长委婉。”苍不语耸耸肩，“你要是有时间也可以说一说。”

“他身上有奥丁的痕迹，”耶梦加得和巨龙的头骨贴在了一起，但她的眼神却望向楚子航坐着的地方，他胸前的伤口已经被金丝拉扯粘合，却因为肋骨的断裂微微凹陷，此时已经没有了起伏。“我很想观察他，了解有关奥丁的事，毕竟世界上曾今亲眼见过奥丁的人寥寥无几。我本想在靠近一点看看的，但是他身上又一股让人畏惧的气息，充满了生机与肃穆。所以我就想，如果生活在人类社会里说不定可以更近一些观察吧。”

“你一直在学习人类的事情？”

“是啊。”耶梦加点头，少女紧紧贴着凹凸的巨龙头颅，褴褛的衣衫遮不住她纤细的线条，然而这是谁都不会因这玲珑有致而怦然心动了。“龙和人一样，最开始只是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孩子。”

“神明复活还有这样的步骤？”苍不语嗤笑一声，他望向耶梦加得，眼眸深邃，像是一片春日落叶落进古井泛起涟漪，他将手背在身后，宽大的白色衣袖间金芒在他指尖游动，他已经离耶梦加得很近了，就像是在卡塞尔的时候，师生间经常站在一起讨论学术问题一样，“神不是生而知之吗？”

“可能是和神话有一点偏差啦。”耶梦加得转过身，不在背对着苍不语，而是正视这位前不久才刚刚复课给她上了寥寥几节课的文学院教授，他看起来纤细又脆弱，像是一阵春日的微风就能将他催折，她将目光再一次移开，落到楚子航身上，神情温柔又哀伤，“我要观察一个人的笑，揣摩他为什么笑，我也观察一个人的悲伤，这样我才能伪装悲伤；有时候我甚至还故意和一些男生亲近，去观察他们的欲望，你们把那个叫做‘爱。’所以我观察他，看他一个人在篮球场上投篮，看他站在窗前连续几个小时看下雨，看他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在琴房里练琴。你从他的生活里找不到任何八卦任何亮点，真是无聊透顶。你会想我靠！我要是他可不得郁闷死了？能不那么孤独么？这家伙装什么酷嘛，开心傻笑一下会死啊？可你发现你并不讨厌他，因为你也跟他一样，隔着人来人往，观察者和被观察者是一样的。”

“真孤独啊，”苍不语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评价道，耶梦加得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夏弥的模样，还带着一点儿婴儿肥，双瞳剪水，金色的波光在女孩眼中摇曳，如春日里漫山遍野的金色小花，明媚又娇嫩，鬼使神差的，他问道，“你爱他吗？无论是火车南站还是六旗游乐园，你都是为了修改那份资料吧？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和资料相关的楚子航，所以你爱他吗？”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因为他显露出了纯化血统的能力，我想如果我可以把关注引到他身上，我就可以藏得更深。”夏弥终于从楚子航身上收回了目光，认真地凝望苍不语的眼睛，他们站得那样的近，也许下一秒，耶梦加得的利爪就可以划开苍不语的胸腔，苍不语一用力就可以捏碎夏弥的颈项，他们都看起来纤弱到一碰就碎，却对彼此的杀机都心知肚明。忽然，她咯咯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不杀他是因为‘爱’吧？”

“也许吧。”苍不语轻轻说道，“爱太纯粹了，如若中间穿插了太多利益纠葛、种族宿命和口是心非，那就说不清是不是爱了。”

“那就是不爱吧。”耶梦加得也轻声说道，他们彼此凝望，然后又飞速地划开目光，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们说了好多话，都说反派死于话多，我感觉我现在很危险。”

“我从不和学生做太多的语言交流，但现在感觉也还不错。那我们在聊聊其他的问题，”苍不语主动退后了一小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看着耶梦加得与巨龙贴在一起，便顺势问道，他的声音又沉又轻，像是怕惊醒了巨龙的美梦，“你打算吞噬他吗，耶梦加得？”

“是的，”耶梦加得抱住巨大的龙首，她的脸重新被细小的鳞片包裹起来，“我们的力量永远来于血统，您不是也深蕴此道吗？等我吃了他，我们的血统融合，海拉就会诞生。”她低下头，看着巨龙伤痕累累地面骨，突然笑起来，“我本来不想吃它的。他很相信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一切。”

“我爱他啊，”她突然不小笑了，泪水顺着她面颊上凹凸不平的鳞片滑落，她好像是看见了趴在坟墓边缘已经死去罗密欧的朱丽叶，眼里全是绝望与哀戚，她愤怒地嘶吼，“他很乖，就像条一直跟着主人的小狗，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却只会跟在你屁股后面叫姐姐姐姐，说他要出去玩，我怎么会不爱他，他是我的哥哥啊！”

“上千年的沉睡，无穷尽的噩梦。”她的面骨发出“咔咔”的碎裂变形声，尖利的牙齿突出鲜红的唇瓣，她在急剧龙化，眼角留下红色的泪水，“只有哥哥拉着你的手…你舍得牺牲他吗？他是唯一陪了你千年的人，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只有他……在弃族的王座上，只有王与王拥抱着取暖……”

“可也是你把它养在这里，”苍不语又退后了一步，但是不能再退了，楚子航就坐在他身后的废墟里，在远一点还有克罗珊娜和她背后狗狗祟祟的路明非。连路明非这样从不感性的小衰仔都被耶梦加得的话说得有些震动，但苍不语的表情仍是一片淡漠，似乎从来就不会被别人的悲戚与绝望打动，反而还火上浇油，他张开手，做出‘请君随意’的姿势，甚至好心提醒，“你早就准备有朝一日要将他吞噬，那么来吧，这一刻已经到来了，赶紧入席吧，注意食品安全。”

“闭嘴！”耶梦加得如同被激怒的雌龙，一连串虚影闪烁，她突然发狂一般逼近苍不语，利爪朝他心口抓去，“如果不是你，如果我有康斯坦丁的骸骨！试探结束了，教授，上一次在湮灭之井，你已经油尽灯枯了，是吗！”

“原来是迫不得已，”苍不语笑了起来，他的笑意很浅，然而清俊温柔，与耶梦加得此刻的暴怒面容形成鲜明对比，然而他行动上却并不慢一丝一毫，“噌——”指尖金芒四溢，化作无锋巨剑格挡住利爪锋芒，金翠光芒在剑身上交织出神秘而古老的花纹，萤火漫天，在耶梦加得的已完全龙化的身躯上撞个粉粹。“真可惜，但是世界上就是没有如果啊。我确实早已力竭，但我仍有一口气，所以说再见吧，耶梦加得！”

作者有话要说：1.我真的有尽量不ooc了，虽然我连自己都抓不准苍宝的性格呜呜。

2.我其实很喜欢芬里厄，但是芬里厄太喜欢他的姐姐了，所以不能给苍宝做小宠物（x），但是他会一定程度上改变苍宝对龙的看法，因为其实他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虽然他跳楼、玩火、拆cp，但他是个好孩子！！

3.还有一章应该可以赶上今晚发，如果没有就说明我没电脑了QAQ或者没有审核完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