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这个时候来采访一下路明非的感受,那他一定会说,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为什么让被不语哥的鸡汤一灌就没有让他直接把自己送到酒店楼下,而是在地铁口就很潇洒地让他们自己忙去。
自从他的脚开始抽筋的那刻起,他就意识到,他刚才觉得自己起飞了一定是一种不怎么美丽的误会。他甚至都不需要做一点心理建设,立马给和不会飞的自己和解,火速掏出手机给他亲爱的哥哥打电话,谢天谢地,他的哥哥也许真有一些男妈妈属性,居然连定期给他的手机充话费这种琐事都能面面俱到。
“不语哥救命啊!”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路明非像是被金主爸爸花重金塞进剧组的花瓶男一号,抱着导演的大腿痛哭流涕。其实如果路明非再冷静一些,他就会发现此时的手机屏幕上,信号符号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叹号。
“是明非啊。”电话那头传来密集扫/射的声音和空阔的风声,显然火力正盛。苍不语地声音透过不那么稳定的信号传来,好像散失在空气中的电子颗粒,竟朦朦胧胧似乎有一些沙哑的温柔。“你别怕,也许会有地铁去接你,你相信它就好了。也许这里有一些古怪,但你在这孤独的世界里是无冕之王。”
…不语哥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了。然而路明非竟奇怪地在电话那头密集的枪/火声中平静了下来,而这时地面开始轻轻震动,月台左侧的隧道里有刺眼的灯光射出,随着震动越来越剧烈,随着铁轨摩擦发出刺耳声响,竟然真的有一列列车停在了路明非面前,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方头方脑的车厢开门了,挂着“黑石头—八王坟”的牌子,等候着命定之人的光临。
路明非望着车门后黑黝黝的车厢,心一横在电话里断开的那一瞬间,带着内心的呼喊——我就是无冕之王哒哒哒——冲进了车厢里。
“他怎么还能打电话?”薯片妞指着屏幕问酒德麻衣。闭路电视无法传输声音,但是很明显路明非正在和电话那一头进行对话。
“我不知道,按理说尼伯龙根之中所有物质都是死的,不可能和活着的东西产生交集。”酒德麻衣望着屏幕,“但是也有另一种可能性,说不定电话那头的人也在这死人之国之中呢?”
薯片妞讷讷,望向另一个被雨幕笼罩的屏幕:\"这个尼伯龙根是什么北京市著名旅游景点吗?大晚上的全是人。”
滂沱大雨落下来,冲刷着屋顶,也冲刷着楚子航的神经。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人处在其中好像要被黑暗的回忆湮没,楚子航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地铁车厢,沉默得仿佛一尊上帝精心捏造的雕塑。
酒德麻衣与薯片妞坐在监视器前,好像准时打卡上班的列车管理员,又好像是命运的报幕人,兢兢业业地为那些坐上命运列车的演员们分发他们的剧本。她们坐在闭路电视充满噪点的屏幕前,薯片妞一边给自己敷上面膜,一边看着屏幕吐槽,“小白兔二号是个‘不耍酷会死星人’吧?”
酒德麻衣一边按照老板教授的《北京市城市轨道交通安全运营管理办法》的规则,为楚子航贴心地发去救援地铁以及一份孤单英雄式的悲剧剧本。她一开始还气定神闲地为薯片妞解释,然而楚子航却好似没有看见着钢铁长龙,他默默地立在站台上,好似一把插在雨夜中的长刀。
正当她们心急如焚,楚子航却在列车加速离开月台的那一瞬间,也跟着加速跃下月台,如同一道影子牢牢贴在了车尾,融入了列车的阴影里。
“果然是卡塞尔学院隐藏的王牌专员。”薯片妞倒吸一口冷气,眉开眼笑鼓起掌来。
“他这种人永远都游离在计划边缘,我们给他打开的门他绝对不会进,必然走后门!我早该想到!赞!”酒德麻衣地赞叹还没说完,就看见一道机车残影出现在月台上,她目瞪口呆,问道:“尼伯龙根不收门票吗?为什么还有人出现在这里?”
薯片妞的面膜已经掉到了嘴上,她呸呸两下吐掉精华液,大喊:“我怎么知道?!”
重型机车在月台边沿猛然停下,即使闭路电视没法传递声音薯片妞和酒德麻衣似乎也听到了轮胎上粗粝的花纹与月台老旧瓷砖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机车上的女人紧身皮裤包裹着充满力量的长腿,利落地翻身下车。她的机车夹克上带着银色亮片,在这老旧地铁月台昏黄的灯光和雨水中上折射出迷人的光泽。女人摘下头盔,露出好似被上帝宠爱精心雕琢的脸庞,她抬手将沾满水汽的长发向肩后甩去,每一根发丝在灯光下仿佛被绒绒金光包裹。
“救命,这是什么古早港片的拍摄现场吗?港片也用外国女演员?这得是什么预算的电影啊?”薯片妞喃喃道。
“别扯了,妞儿。”酒德麻衣看着监控屏幕中的女人,她慵懒地靠着机车,她在口袋中摸索了一下拿出一支口红,俯下身,对着机车的后视镜,居然慢条斯理地涂起口红来。那是极艳的正红色,仿佛是热恋中的爱人在晨曦中摘下的第一朵红玫瑰。
三个女人注视着丝绒质地地哑光口红从唇峰滑到唇角,女人合上口红盖子,突然望向监控的方向,冲着镜头来了个漂亮又潇洒的飞吻,然后猛地长腿一蹬,翻身上车。重型机车发出隆隆轰鸣,车灯穿透雨幕,她再一次戴上头盔,猛踩踏板,机车跃下铁轨,朝着黑暗地隧道奔驰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地两位列车管理员。
“这就是人美路子野吗?”薯片妞问。
“其实我也可以为她调一辆列车的。”酒德麻衣还没回过神来。
“所以她是谁?”薯片妞有些迟疑。
“我怎么知道。”酒德麻衣重复了薯片妞之前的答案。
“管她呢…”薯片妞终于把调到脖子上的面膜揭了下来,托腮俯在桌子上,“可是一个可以和你媲美的金□□亮美女和我们打招呼耶。”
“你的修饰语太多了,妞儿。”酒德麻衣嘴上吐槽着,然而却盯着屏幕上漆黑的隧道,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她隐隐有一种预感,有人悄悄扳动了命运的轨道,悲剧的列车改变了既定轨道,载着满车的演员往未知的深渊驶去。
而此时,扳动了命运轨道的伟大导演苍不语,正扛着重型/机/枪与他敬职敬责的场务负责人乔伊背靠背站在一辆疾驰的轨道检修车上。它还维持着十几年前的手动装置,乔伊站在车头猛压杠杆,他的手臂青筋虬结,看起来像是健美先生一样充满力量。他大声冲苍不语喊道:“这边的秃毛蝙蝠太多了!”
在这黑暗的隧道中,他的领域已经延展到了极致,虚幻的镰鼬就像是无声先锋军,和隧道中成千上万的真是镰鼬撞在一起,那是利爪与牙齿碰撞最原始的厮杀,不断地有锋利细小的骨骼与翅膀掉落在苍不语和乔伊的身上,在他们的脸上手臂上划出细小的血痕。
苍不语扛着他不停歇的机/枪,枪/口已经因为长时间运作而变得滚烫,他们耳边尽是猎猎风声呼啸和铺天盖地的枪/声爆/炸声。橙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大片镰鼬群越过虚无的镰鼬们铺天盖地朝他们席卷而来,又被火光扫落如同黑色的雨幕。吸血镰鼬发出的窸窣声夹杂着风声,这成千上万的小生物张开他们细骨伶仃的翅膀,发出尖锐地吼叫,然后在苍不语的强火力下化作一团团灰烬。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乔伊抓狂。终于,大片的镰鼬群如同逃离火焰的蝙蝠,向四周如潮水般散去。剩下的几只大约是脑子不是很好,被乔伊虚幻的镰鼬群团团围住撕了个粉碎。这千万年来形成的吸血镰鼬隧道,竟在这里形成了一段小小的真空地带。
但苍不语和乔伊直到这并不是休息的好时候。维修车由于失去了杠杆的压力,与轨道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最终缓缓地停下,乔伊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他肌肉健美的弧度流下,他的白色t恤已经完全被汗浸湿,好一个从水里捞出来的美男子,可惜苍不语完全没有想法去欣赏一下这男子之美。
乔伊点燃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苍不语缓缓坐下来,他的身体已经因为凶猛的后坐力麻了半边,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和他一样扛着重型枪/火到处突突突,他靠在小车的杠杆上,慢条斯理地开始填装弹/药。
“不是戒烟了吗?”他问。
“是啊。”乔伊说,\"二手烟对他的身体不好。不过这种时候,英雄上战场之前不是都要来两口吗?再举起手中的剑来一句,’为了部落!‘然后英勇地奔向战场什么的。”
“你好像串戏了。”苍不语迟疑地提醒道。
“好像是的,”乔伊挠挠头,\"不过问题不大,咳咳,太久不抽这烟也太猛了。”他把只吸了两口的烟掷到地上,用自己宝贝的西部牛仔靴将它踩灭。
“你可能和汉高会有一部分的共同语言。”苍不语看着他的牛皮靴说。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老头,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吗?”乔伊也靠着苍不语坐了下来,隧道拱形的墙壁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逃走的镰鼬又悄悄地向难啃的食物围拢过来,显然有什么东西来给它们撑腰了。然而苍不语和乔伊只是背靠背坐着,苍不语低头检查着依旧滚烫的枪口,乔伊拉起衣服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他们好像这一刻真的在享受黑暗隧道里的微风和片刻的宁静。
“来了。”乔伊站起来,他虚幻的镰鼬被庞然大物撕碎咀嚼,风为他带回来了最后一丝尖利牙齿碰撞的声音。那些蝙蝠般的黑影卷土重来,层层叠叠将隧道填满,几乎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出路。乔伊大声喊道:“来吧,你们这群该死的秃毛蝙蝠!”
他周身的空气突然膨胀起来,身上摇摇欲坠的白T恤终于不敢重负在气流中碎成齑粉,透明虚幻的镰鼬成千上万的从他身体里涌出,凶悍地扑向黑压压俯冲过来的镰鼬群。它们在苍不语和乔伊的头顶用完全相同的利爪与牙齿相互撕扯,隧道里又下起了锋利的骨头雨。
苍不语重新扛起了他的重型机/枪。乔伊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喂,你要是穿上了裙子,还和那张照片上一模一样。”
苍不语斜睨了他一眼,甚至没有回复他的话,而是悍然向空中凶猛扑来的黑影开火。
在一片轰鸣声中,钢筋水泥浇筑地墙壁突然自上而下发出巨大的坍塌声,石块如雨点般落下,带着如沙尘暴般的扬尘。乔伊和苍不语在一片粉尘之间甚至看不清彼此,苍不语不再开火,在隧道里引发一场粉尘爆炸可就不是为民开路而是同归于尽了。
“你怎么把天花板给轰掉了!”乔伊抹了一把脸上的灰,震惊地冲苍不语吼道。
“不是我干的!”苍不语也不得不捂住口鼻,在一片浮浮沉沉的灰烬之间躲避着掉落的石块,隧道中到处都是坠落的碎石和橙红色的灰烬,不远处还有零星燃烧的骨骼,他低下头开始填装弹/药,冲乔伊喊道,“她来了!乔伊!”
扬尘散去,露出翻滚的巨大骨骼,她发出刺耳的嘶叫,在隧道中四处碰撞发出尖啸般的回音。无数镰鼬飞到她的下面奋力将她托起,好像扛着王的灵柩。好像等它们的女王重新复活,就是它们享用食物血/肉的极乐时刻。
然而它们的食物从不会等它们,他率先选择把灵柩掀翻。苍不语猛然抬起枪/口,枪声大做,热烈的火光朝着镰鼬女王凶猛地扑去,点燃了它干枯的骨骼和轻盈的翅膀。点燃的骨头灰烬带着火焰如雨点坠落,落在她身下的;镰鼬群里,带起了更多的哀鸣与火焰,他们带着火星横冲直撞地散去,却点燃了更多伶仃的翅骨,一时间黑暗的隧道被火光照得如同暴露在天光之下。
“忽——”镰鼬女王张开巨大的枯骨翅膀,锋利的翅骨将隧道墙壁上的红砖撞成了齑粉,她还没来得及掌握飞行的平衡就发出痛哭和嘶鸣。她的九条颈椎因为剧痛而纠缠在一起,少女的痛呼,嘶哑的惨号和如洪钟般回荡的嘶鸣在狭窄地隧道里来回撞击,墙灰簌簌掉落,像是大地都在颤抖。
火焰将乔伊的眼睛映得晶亮,虚幻的镰鼬带起凛冽的风声,四周都是爱好打滚的“秃毛蝙蝠”们。乔伊望着这一片火海战意正盛,枪/声却戛然而止。从进入隧道开始,苍不语终于消耗完了他们整整两箱弹药——平板车装不下更多了。
镰鼬女王最终还是在烧灼的剧痛中找到了平衡,她翅膀上的薄膜已经被烧成灰烬,但她坚硬的骨骼却在火焰中变成了锋利又坚硬的古铜色,她发出各色交杂的鸣叫,带着银色面具的九个头骨都从空洞的眼孔里亮起金色的光芒,九双眼睛都盯着小板车上细皮嫩肉的食物,她伸出翅膀向苍不语扑来,修长的骨翼猛地合拢插在板车上,将苍不语圈禁在坚硬的骨骼牢笼中。她的利爪上翻牢牢扣住苍不语的小腿,鲜血迅速浸润了苍不语的裤腿,顺着板车的缝隙渗入铁轨。
她发出妩媚又嘶哑的笑声,好像为了庆祝一场盛宴的开始。刚才在烈火中四散的镰鼬又重新聚集,贪婪地看着血液蜿蜒的小腿,它们围绕着巨大的枯骨盘旋,跟着一起发出进食前的欢呼,像是原始部落举行着什么感谢食物的隆重仪式。
乔伊在翅膀扑来地第一时间就就地一滚,翻下板车,顺着铁轨滑出好一段路,虚幻的镰鼬在剧烈地翻动中失去控制,逐渐化作虚无的齑粉。
“苍不语!”他大喊一声,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把沙/漠/之/鹰,精巧的银色枪/管对准巨大的枯骨牢笼,宛若蜉蝣撼树。乔伊的手微微颤抖,他心想:这老鬼可别没死在龙爪下,反倒要被这秃毛蝙蝠中的美人给吃了吧?虽说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但是对于一个之前喜欢男士的女装大佬来说也太不体面了。
“把枪装裤袋里,你就不怕走火吗,乔伊?”枯骨牢笼里的青年低着头,看着自己小腿上的古铜色利爪,它泛着金属的光芒,沾满鲜红的血/水。然而他好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还在同乔伊轻松唠嗑。
镰鼬女王听不懂他们的话,她发出刺耳的笑声,混合着镰鼬群嘶哑的欢笑,揭开了盛宴的序幕。她为食物的镇定感到费解——它们更喜欢心中充满恐惧的猎物。于是它的其中一个头骨向低着头的苍不语靠近,利齿划过他的肩膀,贴着他白皙的脖颈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一小簇白发被齐耳斩落,像是魅力的少女贴着自己的情人热情耳语。
“真是失礼了这位小姐。”苍不语彬彬有礼地抬起头,“不过我也只喜欢英俊的男士,真是可惜了。”镰鼬女王这时看清食物苍白的脸,他的脸颊犹如濒死般苍白,眼睛却像融化的翡翠与黄金两江交汇,荡起万顷碧波。他的指尖金芒大盛,浮起金翠色的无锋重剑,悍然劈向枯骨佳人的脑袋。
“咚——”那是古铜色头骨和它的银面具落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完这章,发现剩下的内容还需要两章左右… 感觉可能可以长到十八章,时间循环起来了…(鸽子精暴风哭泣.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