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礼沿着山间小路踱步,李叔跟在他身后。一时之间只有脚步声,徐知礼叹了一口气。
当年徐淮山出生的时候,只哭了一句就歇了声,徐知礼为他取名,淮山,希望他如水如山沉稳。
小时候他的确如此,大多时候不吵不闹,也不太理人。
后来逐渐长大,到了人憎狗嫌的年纪,越长越偏了,平日里懒散,混不吝的样子,与他的期望相去甚远。
一直到十八岁,某个午后回来,天气阴沉闷热,他也如这个天气,突然沉寂下来。
后来读了医,更是磨性子,变得沉稳内敛。
偶尔才在家中会露出点过去的影子,直到现在,在饭桌上,双眼弯弯的样子,徐知礼还以为看见了十七八岁的徐淮山。
但是,关越这个小姑娘,对他孙子不是很热切啊。
车灯自远处照来,徐知礼眯着眼睛往那边看,惊奇地“哟”了一声。
他怎么看着,好像两个人的衣服都换了。
“老李,你看看,这两人的衣服是不是不一样了。”
李叔伸长了脑袋,点点头:“先生,是换了,关小姐身上穿着的还是小少爷的衣服,那衣服是前几日太太寄回来的,是我收进衣柜的。”
“什么?”徐知礼一敲拐杖,“这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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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越嫌麻烦,没有自己开车来,如今只能让徐淮山送自己回去。
海洋调的香薰被沐浴露的味道压下,两人身上是如出一辙的清新薄荷味。
关越下意识蹭了蹭柔软的毛衣领,手机收到微信。
是韩婉发来的消息,她收到了杂志主编的推荐,同时她本身也非常乐意带上关越,所以,这次发来是正式告诉关越这次考察出发的时间。
并不着急,是一周之后。
不需要带太多的东西,必要的生活用品即可。
关越眉梢染上笑意,徐淮山在后视镜里看见,仿佛被感染,同样略带笑意问道:“你笑什么?”
关越摸上脸颊,她笑了吗?
不过她心情好,没有隐瞒,关越轻松道:“我可以跟着一支队伍去南海考察。”
徐淮山颔首,很感兴趣:“那到时候你会很开心的。”
“嗯。”
关越点头,深以为然。亲眼经历,自然会比现在更加激动。
徐淮山又问:“同行的人都有谁啊? ”
关越摇了摇头:“不知道,大概除了带队老师都不认识。”
“哦?”徐淮山意味深长道,“那如果在队伍中遇到熟人了呢”
关越诧异地瞰了徐淮山一眼:“怎么可能?如果遇到了也挺好的,至少能做个伴。”
徐淮山继续高深莫测:“那确实要好好做个伴。”
关越:?
这人怎么突然神神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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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关越,徐淮山调转回老宅。
他爷爷既然能找到关越,还特意把他叫回家,那么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之前忍着没问,是因为没见到人没有把握,这次他的反应已经是无声的承认。
徐淮山老实地回老宅,也趁这个机会摊牌,省得家里人天天催。
推门进去,徐知礼一如往常坐在客厅正中间,双手交叠在拐杖上,脸色有些难看。
“还知道回来?”
徐淮山莫名其妙,挑了挑眉走进:“爷爷,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徐知礼重重锤了下拐杖,“你,你看看你,我从小到大教你的克制礼节,都教进狗肚子里了?”
徐老爷子一辈子和传统文化打交道,个人也比较传统,他不能接受婚前性.行.为,他认为这是对双方的不尊重。
徐淮山皱眉,显得整个人冷淡严肃了几分,道:“什么?”
“你还给我装傻?”徐知礼不敢置信,自己居然真教出了个这么不负责任的玩意儿。
“你看看,人家衣服都换了,好好的换衣服干什么,啊?”
徐淮山:?
他犹豫片刻,道:“爷爷,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和她喂鱼,脚滑掉进池子里了。”
徐知礼更生气了:“你个臭小子,你当你爷爷傻啊,你找借口也不找个好点的。”
片刻后,庭院里的大灯被打开,徐老爷子站在池塘边,看着那两个滑行的脚印,说不出话来。
“爷爷,这下您总该相信吧。”
这样重礼节的家庭教出来的,徐淮山即使再散漫,心里也有分寸。
“我和她,现在没那么亲近。”
徐淮山垂下眼帘,声音低下来。
真要说起来,他和她能多说句话,他都谢天谢地了。
“人家讨厌你?”
徐淮山蹲下来,手里拿着鱼食。
因为刚刚摔一跤,把鱼食都洒进去了,池子里的鱼个个吃得很饱,见到这个定期饭票并不激动,自顾自怡然自得地在水里游动。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脸上是势在必得:“不讨厌。爷爷,您也不用催我结婚,我这辈子就她了。”
徐知礼“哼”一声,但他也年轻过,所以也没阻止:“那你自己跟你妈说去,我不催你,你妈妈可不一定。”
“我妈?”
徐淮山笑起来,他妈妈被他爸宠了一辈子,最爱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他要是把他这八年来还爱着初恋的事儿一说,估计他妈就会按着他的头去把关越追回来。
之前没说,就是因为心里没把握,他不敢去打扰关越。
“那我先走了爷爷,明天还有早班。”
“等等。”徐知礼叫住他,“我这里有幅画,你拿走,下次请关越一起看。”
徐淮山瞬间站住脚,转身快速上楼:“爷爷,哪幅画,我能不能多拿几幅?”
然后每一幅请关越看一次。
徐知礼苦大仇深,无奈道:“就一幅,其他的等你爷爷给你画。”
真是没用,追人还要靠他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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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越回到家后,打开壁灯,她走进浴室,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重新洗了个澡,换上自己的睡衣。
这套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手腕处垂下一块袖子,更显得手腕纤细。
干净的男式毛衣,触感柔顺。西装裤垂感很足,丝滑细腻。
还有着淡淡的洗衣液和阳光混合的味道,很清新。
这衣服都不能手洗,关越收起来,打算明天送去干洗,再还给他。
徐淮山的衣服,对于她来说,好像一直都挺大的。
之前在画室,偶尔需要徐淮山脱下上衣,露出紧致流畅的上身肌肉。
窗外光线炽热。
画室里空调坏了,只有一架电风扇摇着头吹风,室内闷热,吹过来的风也带着热气。
徐淮山向后撑着桌面,身体微弓,他分泌出汗滴,顺着下颌喉结一路向下,砸在腹肌线条深刻的小腹处。
“这样可以吗?”
少年的肌肉并不壮实,却很好看,精瘦有致,蕴含着力量。关越画过不少人体模特,徐淮山是最好看的那一个,但是她从来不说,也装作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她迫使自己冷静:“可以,尽量不要动。”
但有些时候脸红做不得假,徐淮山总是会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少年的情感如同窗外的日光一样炽热且无法阻挡,关越脸红,而且觉得越来越热。
她站起身,把电风扇定住对准他,试图让他少流点汗,自己拿出一把扇子扇风。
“给你吹,少流点汗吧。”
“想我感冒?因为感冒了更好看?”
这倒是超出她的知识范围了,关越想了下徐淮山感冒后面带红晕,眼神迷离的样子,犹豫一会,摸着良心还是把电风扇调回去。
瞧关越犹豫的样子,徐淮山哼笑了声。
关越画完画,为了转移注意力,拿过徐淮山的白T,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为什么你的衣服能比我大这么多?”
但她说完就后悔,因为她找的这个话题应该不是很好。
气氛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暧昧。
空气变得粘稠,徐淮山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如有实质。
他一步一步走进,低声问:“你要不要试试?”
关越后退一步,警觉道:“不要。”
最后还是穿了,胡乱套在身上,里面的短袖没脱,但徐淮山的白T太大,直接盖住,只能隐隐透出关越短袖的涂鸦。
“是有点大。”
徐淮山又帮她脱下来,自己穿上,就这么短暂的时间,衣服似乎粘上了少女的馨香。
他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越越,下次我们买情侣装吧,一起照张相。”
后来徐淮山真的带了套情侣装,普通的淡蓝色,印着小鲸鱼。
他们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如今还存在她的相机里。
关越能感觉到坚硬的心墙被徐淮山凿出一个洞。或许她的心墙本就不稳固,只能容许徐淮山畅通无阻。
可她不敢。
父亲的死,母亲的悲伤,如同一道利剑悬在头顶,时刻提醒她和徐淮山可能的结局。
她一直都不是胆大的人,她情愿如此去避免那微小的可能性。
关越坐到书房,拿出一本画册,里面是手绘的各种海洋生物。
大部分都是潜水即可遇到的生物。
珊瑚、小丑鱼、水母、海龟、灯泡海鞘……
这样本画册的厚度,不及他父亲所做的十分之一。
她还有漫长的征程,需要去完成。
正想着,手机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
“衣服怎么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