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吧台灯光晦暗,徐淮山站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却显得轮廓更加深邃,一缕光堪堪扫过他的眉眼,双眸中情绪翻涌。
关越倏忽捏紧手机,手机壳上坚硬的装饰物硌地她掌心生疼,黑发盖住她半张脸。
严斯年上看看下看看,疑惑道:“谁是谁的女朋友?”
徐淮山直勾勾盯着关越:“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啊。”严斯年愣愣看了眼关越道,随后似乎反应过来了,长长地“哦”了一声,替关越回绝,“她不加人微信。”
徐淮山捏了捏眉心,脸色缓和了些。
他懒散地斜靠在吧台上,忽而笑了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打开,指尖在手机上点了点,正面朝上递过去。
“真不能加微信吗?”
关越抬眸,揉碎的微光会聚在他的眼中,她伸手盖住自己的手机,摇了摇头道:“不加。”
徐淮山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拒绝,遗憾地收回手机,自然地转过去对严斯年道:“那一起喝一杯吗?”
丝毫没有挤入别人酒局的自觉。
严斯年多年游学,早已适应同任何陌生人社交,甚至于喝杯酒就能跟来自天南地北的人满嘴跑火车。
“好啊兄弟。”
徐淮山在他们中间坐下,隔开两人,左手边是关越,他弹了弹关越的酒杯,问道:“喝得什么?”
关越顿了一秒:“苦啤。”
徐淮山也点了一杯,但是放在桌上没有喝,剔透黄色酒液中气泡四散,他默默想着,关越真的是一点都没变,苦啤喝了这么多年也没变。
严斯年一杯酒下肚,开始念叨:“我妈总是催我找女朋友,为什么啊?我一到处画画的,安定不下来,何必多来一个牵绊呢?”
徐淮山淡淡应和道:“我妈也催得紧。”
像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严斯年大吐苦水的心思更加强烈,他已经有些醉了,大着舌头说不清楚,:“我懂,我可太懂了。”
徐淮山低声问:“你们是崇尚自由,所以不愿意接受另一半?”
严斯年支着脑袋,脑子里天旋地转,一松懈就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大概是的吧。”
随后就没了声音。
徐淮山还在思索,他想到这些年关越天南地北地跑,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停住脚步,今年开春才回国。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伴侣也愿意跟着你一起追寻自由呢?”
他喃喃自语,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关越听见。
关越端酒的动作一滞,片刻后她灌下一口,眼神空蒙,听见了又仿佛没有听见。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徐淮山有些失落地垂下眼,也端起酒杯,苦啤温和的苦味和独特的谷物香包裹唇舌。
“他睡着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关越放下酒杯,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行,”徐淮山站起来,拉过严斯年的手把他扛起来,“你车在哪?我帮你把他送过去。”
关越没有拒绝,她一个人的确扛不动严斯年一个成年男性:“谢谢。”
“不用和我说谢谢。”说完这句话,徐淮山没等关越反应过来,就出声问道,“车停在哪?”
注意力被带偏,关越大跨一步:“我带你过去。”
把严斯年放在后座上后,徐淮山站着没动,手臂撑在车身上,关越站在一旁叫代驾。
他的臂弯胸膛都比年少时更加宽阔,黑色大衣很好地衬托出他挺括的身姿。
关越叫好代驾,站着没动,男人的剪影在余光中不容忽视。
一时无话,只有夜风习习。
“关小姐是吧?”
代驾到了,站在车后面。
关越招手:“在这里。”
她转过身,对徐淮山道:“走了,再见。”
徐淮山在她迈步前拉住她的手往身前一拽,温香软玉入怀,他满足地叹了一声,手臂勾在她身后,轻柔又不可抵抗。
他问:“你说,有没有那种可能?”
鼻尖只能闻到干净的洗衣粉味道,跟十几岁的时候一模一样,关越放纵自己沉湎在这样的怀抱里。
下一秒理智回笼,她推开徐淮山匆匆按亮车钥匙,坐上副驾,然后摇下车窗,摸了摸鼻子,说出她的答案:“个人选择不同,我不知道,但我并不需要这样的陪伴。”
代驾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
徐淮山笑了声,站在酒吧门口,望着车尾灯消失在长长的小巷拐角,他低头给赵良山发了条微信:【老师,我考虑好了,我愿意作为随行医生随行。】
个人选择不同,而他选择愿意。
而关越大概也一直没发现,她一撒谎就喜欢摸鼻子这个习惯一直也没变。
林朝阳一个人苦哈哈地喝了半天闷酒,走出来透透气,觉得一旁有个人站着,转过头意外道:“你不是备考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凿壁偷光呢你?”
闻言,徐淮山嘴角漫上一丝笑:“确实要好好备考。”
“到底什么考试啊?要背着我们偷偷卷。”
听了严斯年的话,徐淮山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苗头:“爱情考试。”
瞧他那孔雀开屏的模样,林朝阳一阵牙酸。
-
周六。
城市中心二层。
严斯年已经在门口等候,挂着相机用气声对关越喊道:“关越,快来,人很多。”
关越赶紧快走几步,两人检票入场。
人的确挺多的,灯光明亮,一幅幅装裱好的画挂在白墙上,光可鉴人的玻璃屏映出人的倒影。
关越直奔徐知礼的展厅,严斯年更偏爱工笔画,所以两人没有同行。
工笔画细腻,一笔一划将情态描摹出来,而写意画流畅,寥寥几笔就凝聚出画作的灵气。
而徐知礼已成大家,更加追求作品的写意风格。
“这画你觉得怎么样啊?”
关越回头,见一位中气十足的老者拄着拐杖朝她走来,他笑眯眯的,很是和煦的样子。
眼前的水墨山水画,没有太多的笔触,却勾勒出瀑布飞流而下的磅礴气势。
耳边都仿佛响起震天的水声。
关越以为他也是来看展的人,便用通俗的语言说了她直观的感受。
老者好像很高兴,眼角的皱纹都更加深刻了些,眼眸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好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身后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跑过来,在老者面前站定,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等气顺了,他直起腰道:“徐老先生,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关越难得有些吃惊。
徐知礼摆了摆手,继续对关越道:“你也学过画画?”
关越谦虚道:“学过几年,不过不是国画方面的。”
徐知礼反倒更感兴趣了些:“那你有没有兴趣再看一些,过几日我的一些画作要拿出来装裱。”
简直是意外之喜,关越记下地址,保证三日后准时到达。
关越四处逛了逛,看到触动到自己的画也会停下来仔细观摩,因而消磨的时间比较长。
严斯年发微信问她:“你好了没啊?”
关越绕着展厅走了一圈,刚好走到出口的位置,直接站在严斯年身后道:“好了。”
严斯年被唬了一跳:“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啊?”
关越无语道:“是你的耳朵都要掉进微信里了吧。”
“没呢,我妈催我找女朋友。”
严斯年耸了耸肩。
“别找我,今年还不一定在哪里过年。”
关越拒绝,无端想起前日男人手指搭在杯壁上,淡声说他也被催得紧。
“也对,你妈怎么不催你呢?”话说出口严斯年才察觉出不对劲,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
关越的家事一直都是他们雷区,关越并没有回避家庭这个问题,但是从来不会明说,自然而然大家心里也就有了数。
当时大家留学,平日里再不着家,春节也是要回家的。但是只有关越,平时四处写生,春节反而安安分分待在租来的小房间里。
冬日的伦敦天黑得很早,街道湿漉漉的,一边的旧邮箱的边角已经生锈,雪粒纷纷落下,粘在关越黑色的大衣上。
她手上拎着一塑料袋的速食饺子,站在落尽花瓣的栅栏旁,朝即将离开的严斯年挥手。
“一路平安。”
她最后说。
在那样万物休眠的冬天,关越的声音还是很有生命力,她笑着,脸上像是复苏的早春。
可严斯年分明看见,因为饺子很重,袋口很细,她的指节已经泛白了。
关越有些好笑:“真没事。
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偏偏几个同学噤若寒蝉,生怕惹她伤心。
-
每周六,徐淮山都要回老宅陪父母长辈吃一顿晚饭。
他今天下班后,接到他爷爷的命令,驱车来接他回老宅。
徐知礼把拐杖放到一边,闭目眼神,忽然睁开眼睛道:“你周一下午有事吗?”
徐淮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排班表:“有一场手术。”
救人重要,徐知礼子只能嘱咐道:“做完手术马上给我回家。”
驶入车库,徐淮山停好车,打开后门,手搭在车门上,没个正行玩笑道:“有什么事吗?爷爷,要是你也来催我,下次我就不回家了。”
“去去去,谁稀罕催你似的。”徐知礼拿过拐杖,“叫你回来就回来,哪那么多废话!”
他可是看见了,他孙子的钱包夹层里,夹着的是谁的一寸照。
今天在画展上看到,他拖着他一双老腿,拐杖都要给他磨平了,硬生生追上了关越。
“臭小子,”徐知礼冷哼一声,“眼光倒是不错。”
徐淮山耳朵尖,听到之后没有反驳,心想确实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徐淮山:我的眼光那能不好吗
关越(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