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眯起眼睛,确定不远处那个背影是徐淮山。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徐淮山的一侧恰好被展厅里的装饰物挡住,似乎是一个人坐在那里休息。
不过他一直偏着脑袋,潮水般的灯光从他脸庞上淌过。
落枕了?
不应该啊,刚刚还好好的。
他抱着一种嘲笑骨科医生颈椎不好的心态,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徐淮山的肩膀:“淮山,你怎么坐在这?”
关越听见声音,迅速抽回手,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掌心中的温香软玉骤然离开,徐淮山下颌线绷得锐利,他也跟着站起来,凉凉地瞥了张生一眼,湛黑色的眼珠子里墨色翻涌。
张生后颈一紧:“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徐淮山只当他不存在,微微侧身挡住张生八卦的视线,小声说话,声音磁磁的:“不是不躲我吗?”
!
关越揉揉发麻的耳根,垂头理直气壮道:“没躲你,躲别人呢。”
徐淮山深吸一口气,再次瞥了张生一眼。
“快滚”两个字很明显。
张生终于收到暗示,比了个“马上就走”的手势,但是总觉得不对劲。
那个女声为什么这么耳熟?
一拍大腿根,张生想起来了。
这声音不就是刚才和他老师说话的人嘛,难怪徐淮山早就拿好了票,合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他走了,还躲吗?”
观展的人从他们身旁走过,像是鱼游于水。关越没有在公开场合发表过个人照片,没有人认出来这个站在休息区,披着素色针织衫的女人,就是这个画展的举办人。
不过两个人出挑的颜值水平引得他们频频侧目。
徐淮山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抬手摸了摸关越的脑袋,发丝柔软,跟以前一样。
关越摇了摇头,还是道:“不躲你。”
但要躲别人,她不喜欢过多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
仿佛这三个字安抚下来,徐淮山笑吟吟道:“好。”
而关越同样笑吟吟的,像是稍稍卸下繁重的枷锁,终于可以呼吸。
-
徐淮山推开门酒馆的门,风铃叮铃一声。
他如沐春风地坐下来。
严斯年还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劝他的母亲别给他安排相亲了。
等终于挂完电话,严斯年使劲抹了把脸,口干舌燥地灌了一杯黑啤,含了一颗冰块在嘴里,感受它缓慢融化的过程。
他口齿不清道:“淮山啊,快过年了,你妈开始催你了吗?”
徐淮山点亮手机屏,礼貌提醒:“如果我没有穿越的话,现在才十一月。”
“就是因为现在才十一月,”严斯年痛苦不堪,“我过年的相亲宴已经安排好了。”
徐淮山安慰般说了句:“祝你好运。”
“至于我……”
他很久技巧地停顿下来,严斯年果然被勾起兴趣,主动猜测:“你妈妈不催你了?”
徐淮山摆出一个谦虚的笑容:“我可能要恋爱了。”
风铃再次响起,叮叮咚咚清脆悦耳,关越伴着这铃铛声走进室内,外面风冷冽,两颊鼻尖都染上红晕。
姜靖荷这些年没有一直停留在南城,她也像女儿一样,到处跑。
整个人置身于自然之中,她才意识到人类的渺小,才能从把目光从自己身上抽离出来。
所以,看完关越的画展,姜靖荷又要去旅游了。
“越越,去过冰岛吗?”
关越有些遗憾:“还没。”
本来打算去的,后来阴差阳错没去成,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去。
但她一定会去的。
“妈妈这次去冰岛,去体会一下日照一天一天缩短的日子。”姜靖荷拥抱了一下女儿,忽然发现她比起离家之前长高了一点点,“等我给你探路。”
“好。”
关越珍惜地回抱,她以为一见面两人会争吵,所以逃避回家,不面对就当做没发生。
但实际上,姜靖荷已经走出来了,再次见面如此融洽,甚至让她感到不真实。
“勇敢一点,试一试,未必是最坏的结果。”
姜靖荷留下这一句话,轻装上阵,提个小包就走了。
关越才和姜靖荷在机场分别,收到严斯年的微信,马不停蹄地过来。
严斯年眼睁睁看着徐淮山黑润的眼眸亮起来,似有所感地回头,关越正在朝吧台走去,应该是点了一杯酒,再慢悠悠地朝他们走过来。
“师兄。”
身后目光灼灼不可忽视,得到关越的问候之后,徐淮山才满意地移开视线。
敏锐的艺术家思维正在发生作用,严斯年“啧”了一声,压低声音问:“你说的恋爱,不会是和关越吧?”
徐淮山高深莫测,没有作声。
“那我劝你最好别抱希望,不是说你不好哦,”严斯年赶紧撇清关系,煞有其事道,“当时我们大学追她的人不少,但是一个都没有成功。”
关越把包放下,双眼好奇地在两个人身上打转,触到徐淮山仿佛要滴水的眼神,难以招架地避开,望着严斯年:“你们悄悄说什么呢?”
“说你的英雄事迹呢。”
关越:“?”
她来得急忙,头发粘在脸侧,徐淮山探身,伸手把那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他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指尖,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关越悄悄红了脸,但是没有躲开。
她还记得,她答应了不躲他。
严斯年眼睛都要掉下来了,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关越强装镇定,端起一旁的白开道:“什么英雄事迹?我怎么不知道。”
眼睫扑闪扑闪的,像是一把小扇子,徐淮山按捺住想要触碰她眼睫毛的欲望,端起酒抿了一口。
严斯年摸了摸后脑勺,滔滔不绝:“比如有一次啊,一男生暗恋你好久了,做了巧克力送你,还揭开盖子展示给你看,结果那天教室空调坏了,巧克力化了。”
被两个人注视着,讲故事的人非常有成就感,严斯年端起酒杯润润喉咙,接着说:“你呢那天刚好没戴眼镜,你还以为他给你的是黑色颜料。还跟他说谢谢,你不缺颜料。”
关越认真听严斯年说纯粹是为了找出他话语里的漏洞,来证明他在编故事。
现在她看出来了,严斯年绝对是编的,她怎么干出这样的事?
“还问他这是什么牌子的颜料,闻起来好像巧克力,好香。”
只有徐淮山是真正在听,根据严斯年的描述想象当时的情景,被逗笑。
像她能做得出来的事。
酒吧一条街坐落在青石巷里,车开不进来,徐淮山自顾自笑了会儿,忽而问:“开车来的?”
关越忙着抓严斯年话里的漏洞,随意地“嗯”了一声:“一会儿叫代驾。”
酒保把关越的酒端上桌,关越说了声“谢谢”,但没喝。
思量一会儿,徐淮山探上关越的酒杯,小心动作,杯子底部与桌面的摩擦声几乎听不见。
关越没有分神,还在听严斯年讲。徐淮山把关越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一边听一边喝。
片刻后,几杯酒下肚,有些上脸。
“我醉了,越越,”徐淮山无辜地望着她,因为酒意眼神湿漉漉的,“我们回家吧。”
醉眼朦胧,眸中似乎有盈盈的水光,润泽的瞳孔像是一块被溪水打磨过的黑曜石,眼尾飞红。
他不设防备地靠在椅子上,定定地看向她。
严斯年恍然大悟:“果然,还得是这种男妖精才能诱惑到你。”
“……闭嘴。”关越看向严斯年,“走吧,先送你回去。”
关越扶起徐淮山,下一秒他仿佛站不稳般压在她身上,隔着冬装,也依然能感觉到他肌肉的轮廓。
本来做好吃力的准备,却意外发现并不沉,关越探究地睨了徐淮山一眼,心下有考量,面上倒是平静无波。
“得了,你们先走。”
严斯年端起酒一饮而尽,利落起身:“我自己能走,你送他吧。”
他可没有当电灯泡的自觉。
“我先叫代驾去了,”严斯年摇了摇自己的车钥匙,“某人大概不需要我帮忙。”
某人掀起眼皮,又懒懒地垂下,自觉地再减轻一点重量。
严斯年施施然走了。
徐淮山无声勾唇,手臂紧紧环住关越的腰。
关越被他缠住,寸步难行,她咬牙警告:“徐淮山,你别太过分。”
徐淮山松了钳制,乖乖听话,顺从关越的力道,仿佛清醒了不少。
“走吧,送你回家。”
关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酒杯就空了,点的一杯酒,在她眼皮子底下进了徐淮山的肚子里。
徐淮山点头:“走吧。”
被酒浸润过的嗓音低哑。
关越红了耳垂。
它发动车子,电子提示音想起,提醒她副驾驶的安全带还没系。
偏头去看,徐淮山胸前了无遮挡,关越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发现徐淮山的呼吸突然减弱,单薄的眼皮下眼球转个不停。
关越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徐淮山仿佛悠悠转醒,茫然问道:“我的安全带怎么没系。”
关越没搭理他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的行为。
徐淮山系好安全带,啪嗒一声,摸了摸鼻子,索性手肘撑在车门上,支着脑袋细细地望着关越。
关越叫他:“徐淮山。”
徐淮山动了动,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关越。
似是而非的鼻音:“嗯?”
“我说,”关越冷漠道:“你再看我,我就要听不见导航了。”
静谧的车厢内 ,心跳声清晰可闻。
不知道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多多留言呀///快来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