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寸土寸金的波佩达,土地无疑是最为珍贵的资源。
平民们往往只能挤在蜂巢般的公寓大楼里,每日为了昂贵的房租发愁;与之相对的是,富人和权贵们拥有成群的奴仆,和占地极为广阔的私宅。
无论哪个城市,执政官府邸无疑都是其中翘楚。
萨图瓦执政官的府邸位于波佩达最繁华的地段,萨图瓦卧病在床已久,其中事务多半由玫瑰夫人塞丽雅打理。
塞丽雅夫人已年逾四十,却仍有着少女般冰雪的肌肤、红润丰满的双唇,以及不盈一握的腰肢。
波佩达从来不缺美人,各种肤色、各种长相、各种风情,足以令人眼花缭乱,可这许多年来,只有塞丽雅一人,真正靠着美貌实现了绝对的地位跨越。
无数人羡慕着她,亦有无数人嫉妒着她。
若她的一生能载入史册,未必不是一个传奇。
穿过幽深蜿蜒的走廊,越过金碧辉煌的前厅,再经过一片植着桃金娘和鸢尾的庭院,宁斐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个没有关门的房间,他站在门口,对着一个背对他的美丽身影,轻声唤道:
“夫人。”
塞丽雅没有回应他。
她正坐在一把铺着柔软绒布的椅子上,任由奴隶女孩往脸上涂抹各式脂膏。
这场上妆的“仪式”已近尾声,女奴用炭笔为她细细描摹出微微上挑的眼线,又执起一把银刷,蘸了点雪花石膏罐中的蓝色粉状物,在她眼角晕染开一抹明艳的色泽。
最后一点如血般娇艳的丹铅落缀在唇瓣上时,塞丽雅夫人站起身,面对着青铜镜中的自己,颇为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她今天的确美丽极了。一身飘逸的墨蓝色“斯托拉”包裹着她线条优美的躯体,外罩一条东方丝绸制成的棕红色长围巾,围巾底端一直垂到膝盖,行走时婀娜又风情。女仆为她梳的是时下最流行的雀冠状发型,浓密的红色长发被扎成复杂的小辫,统一盘到头顶高高固定,显得端庄而气势不凡,但额前鬓角又留下几缕俏皮的碎卷,为她的面庞平添了几分生动。
岁月似乎从来没有在玫瑰夫人身上留下任何磨损的痕迹,她的魅力一如往昔。
宁斐静静看着她,良久后再次唤道:“夫人。”
——是“夫人”,而不是“母亲”。
时至今日,他从来没有开口质疑过塞丽雅的任何决定。他清楚地知道,她所做的任何决议都是最理智、最符合长远利益的。
只是……他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直接叫她母亲了。
不质疑,不代表不芥蒂。
塞丽雅丝毫不在意宁斐的失礼。
她挽起大方而明艳的笑容,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问道:“我让人给你送过去的早餐,你吃了吗?”
宁斐没什么食欲,压根没碰那碟食物。
但他说:“吃了。”
“你去了哪儿?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他只言简意赅地回答了第二个问题:“路不好走。”
至于第一个问题,属实没什么必要了。
塞丽雅对宁斐的行踪了如指掌,这番询问也不过是敷衍的例行公事而已。
房间内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塞丽雅不再看宁斐,转身端详着镜中映出的自己,一只手轻抚着耳垂上华丽无比的金质耳环,另一只手提着裙角,宛如神话中的湖畔仙女。
这对母子有着相连的血脉、相似的容貌、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命运,本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他们早已渐行渐远。这道生疏的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明显。
宁斐还站在门口位置,动也不动。
直到女奴上前在塞丽雅耳边低语了什么,她才再次开口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神庙的事,我向许珀琉斯提了,他已经同意了。”
听了这话,塞丽雅脸上才掠过一丝极浅的惊讶。
透过青铜镜,她清晰地看见了身后不远处的宁斐,一瞬间,好像穿越时光看见了少女时期的自己。
只是这个孩子的性格完全不像她。
为了达成目的,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切换各式各样的面具,辗转往来于形形色色的场合,柔情蜜意,假意逢迎,哪怕放下身段和尊严也无所谓。
毕竟,她始终认为,如果不能活着,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又谈何尊严?
可宁斐不同,心高气傲的脾性注定会反复折磨着他。
许珀琉斯每月都会派人召宁斐前去府邸,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她没料到,宁斐这次居然是主动去的。
塞丽雅实在想象不出宁斐跑去求人的样子。
——若他真能想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坦然接受已发生的一切,往后的日子才会不那么难熬。
脑海中千回百转,女奴刚刚在耳边的提醒又出现在塞丽雅脑海里。忙碌的一天开始了,她事务缠身,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浪费,与元老院的博弈需要集中她全部的精力。
于是她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儿子撇下一句话: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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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鲁奇街是波佩达最大的市集,也是整个城市里管理最混乱的销金窟。
一排排房屋紧密相连,整齐地列在街旁,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商铺向路人敞开,令人眼花缭乱。
这些铺子往往非常拥挤,因为它们不仅是店面,也是店主一家生活的地方,在这不大的空间里,需要摆下大理石砖砌成的柜台、大量的用长颈瓶或袋子装着的货物,以及整个家庭必备的生活用品。
表面上看,这些商家似乎都非常正常。铁匠铺、理发铺、裁缝铺、特产铺……大家各司其职,各做各的买卖,各有各的生活,没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
可事实上,若走进这些店铺,与店主心照不宣地打个招呼,他们就会为顾客打开一扇特别的“门”。
——在店铺的另一端,跨过平时紧锁的木门,赫然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此刻,宁斐正浑身裹在不起眼的灰色麻布衣服内,缓缓穿行于往来不绝的人潮中。为了避人耳目,他戴着兽骨制成的面具,只露出一截小巧精致的下巴。
曼鲁奇街紧邻着一块无人管辖的巨大空间,与商铺仅一墙之隔,不少商家甚至将后墙打通,方便顾客出入。
这里充斥着各色的酒馆、赌场、妓.院,每至夜晚,都迫不及待地为来客献上一场醉生梦死的声色和感官狂欢。
宁斐对这样群魔乱舞的狂欢毫无兴趣。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四处寻找此行的目标。
在曼鲁奇后街,一切法律似乎都丧失了效力,暴行时有发生,但依然止不住人们来此的热情。
宁斐个子不算矮,但骨架非常纤细,又没几两肉,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刺眼,总会被路过的醉汉当成独行的女子,借机动手动脚的不在少数。
好在,他这次并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看着被海弥尔扼住咽喉的肥胖男人,宁斐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总是有人上赶着送死?
他倾身上前,踩住那双刚刚还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乱摸的手,面具之下的表情冰冷而漠然。
“咔嚓”一声,他直接碾断了那人的手指。
地上原本醉醺醺的男人早已痛得清醒过来,他眼中饱含怨毒,嘴里却尽是求饶。
看着那张满是胡茬又肮脏油腻的脸,宁斐忽然涌起强烈的反胃感。
海弥尔抬头望向主人,似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宁斐一言不发地跨过了那具肥胖的躯体。
在他身后,随着“噗哧”一声,手起刀落,一把短刀刺穿了男人的咽喉。
海弥尔伸手抹去脸上溅到的鲜血,抬脚跟上宁斐的步伐。路面上映出两个漆黑的影子,一前一后,一个略细,一个稍粗,摇曳跳动,如同一出和谐的默剧。
——带海弥尔出来,的确是个相当正确的决定。宁斐漫不经心地想着。
这个奴隶来自卡培亚竞技场,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敏锐程度,都远超常人。
老板原打算将他当作角斗士培养,中途却被宁斐花重金买了下来。初时的海弥尔并不驯顺,几乎凡事和他对着干,直到宁斐找到了他的弱点。
——露菲娜。
海弥尔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他没办法不管露菲娜。
这种威胁的手段或许有些低劣,可宁斐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从中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快感。
此刻,海弥尔身上还留着几天前惩戒的鞭痕,道道都触目惊心,若换作旁人,断然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下地行走。
海弥尔做到了。
不愧是这部电影的主角。
既然对方有主角光环,那他就没必要“怜香惜玉”了。为了不崩人设,怎么狠怎么来。
毕竟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一串数据而已。
在上一个世界,因为对数据不必要的“仁慈”和“怜悯”,他硬生生将原本144分钟的电影拖到了187分钟,多演绎出来的那些部分,纯粹是画蛇添足。
邹巧巧的精神力训练果然是有用的,他觉得自己变得理智和清醒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宁斐走到了街角一扇紧闭着的门前。
他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正准备敲门,一道熟悉的带着戏谑的嗓音倏尔响起:
“深夜带着奴隶在赌场外厮混,这可不是执政官之子应有的做派啊!你说呢,宁斐大人?”
听见这个声音,海弥尔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攥紧,琥珀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来人。
宁斐的眼皮开始止不住地狂跳。
不用转身,他也知道这是谁。
他抿了抿唇,刚想反驳,腰却被一股力量重重揽住,接着整个人都被往后带,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宁斐感觉脸上一轻,还未开口,面具就已经被揭下。他被迫以一种极尽暧昧的姿态贴着男人的胸膛,直视对方的眼睛,气得几乎失去理智:
“——有疯病就滚去治,许珀琉斯!”
作者有话要说:【注:斯托拉(stolae),古罗马女性的常见穿着,与男性的短袖长衣类似,下摆更长,垂至脚面。】
不吃早饭是不好的行为,不要学宁斐,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吃,没有奶茶麻辣烫火锅烧烤的人生是错误的无聊的没有意义的人生!!!祝大家中秋快乐!!!
审核,不要卡我!!!没有脖子以下的描写,一点都没有,不许卡我!!!(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