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言言不知道自己放了多少血,只是觉得身上有些冷,头也有些发晕,但她知道,自己眼下就算再难受也比此时此刻的白飞飞好过,毕竟......身体上的痛又哪里比得了心里的痛?
白飞飞先前得知紫芝有效时有多开心,这会儿就该有多难过吧。
成果尽毁,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她加成的那五年消失了,甚至她现在的身体更差了。
书言言两手勾着白飞飞的脖颈,见她面色发寒得好似冰雕雪刻一般,这心里就不由得有些虚,虽然也是太迟了些,“姐姐可是怨我?”
白飞飞闻言下颌紧绷,却是不怒反笑,明明声音还是轻轻柔柔,偏又夹着些许阴阳怪气。
“岂敢?分明是你在怨我。”
“你怨我不择手段抢灵芝,宁愿放血也不要。”
“嫌它脏,是么?”
书言言心下一颤,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不愿有人因我而死,只是不愿......姐姐伤害无辜的人。”
白飞飞脚下一顿,复又行走,话出口时煞是冷肃,仿佛还咬着牙根儿。
“那些人死多少都与我无关,你若敢死,我就拉着他们给你陪葬!”
“特别是朱家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
书言言心下一紧,知道她是说真的,慌道,“不要!姐姐不该是这样的。”
白飞飞一声冷笑,垂眸睨着她,幽幽道,“那我该是怎样的?对所有人都好?对所有人都笑?”不等书言言张口,她已收回目光,直视着前方,“不,他们与我而言不过蝼蚁,杀了或是放了,只在我一念之间。”
这话说得是何等霸道,可其中的萧索又有谁懂?
书言言忙道,“姐姐这般,可有想过若他人也这样对你呢?”
白飞飞一声嗤笑,浑不在意道,“那便是我技不如人,死也活该。”
“!”
书言言心口一窒,登时觉得难以呼吸。
白飞飞就是这样的人么,不把人命当命,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她该觉得害怕吧,可为什么这么心疼呢?
勾着白飞飞脖颈的双手蓦地收紧,书言言再开口,带着不由自主的酸涩,“可我想要姐姐活着,想要姐姐可以好好活着,杀孽过重自有业报,我们该杀的只有那一个人。只要杀了他,我们就都解脱了,到时候,姐姐可以觅一良人,相伴一生。”
她想要完成任务,她想要安排好白飞飞的余生,可她却忘了问一句———愿否?
白飞飞再次咬牙,抱着书言言的双手恨不能掐进她肉里,“这就是你自做主张给我挑男人的原因?”
书言言一呆,“沈浪不好吗?我以为姐姐会喜欢那样的男子,一身从容,聪颖机变,瞧着便非凡俗。”而且她分明看过原著,知道白飞飞还对沈浪这样那样,那应当是喜欢的吧?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若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会走得安心许多。”
这就是她的大实话了。
可惜白飞飞闻言却是心底直发寒,再开口,字字句句无不裹着霜雪,挂着冰棱。
“你是安心了,我呢?”
“日日鞭笞,仇恨萦心,我惯了便也不觉得痛,可你让我看到希望又将它亲手湮灭,只有这才教我痛彻心扉。”
“我曾以为死亡是世间最可亲之事,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用理会了,可现在死亡将要把你带走,那么这世间于我,便只剩下面目可憎。”
这世上最难过的是那些嚎啕大哭的人么?
不,最难过的是那些不会哭不会笑,明明人还活着,心却死了的人。
白飞飞停下脚步,轻声道,“不若,你将我也一起带走吧?”
书言言不知怎的只觉得鼻尖一酸,泪盈于睫却是不敢眨眼。
她最后实在忍不住,只得埋首在白飞飞的颈间,哽咽道,“只有这件事,我绝不答应。”
此时正值日夜更迭,天边最后一点儿余晖都没有了,只余一弯细细的弦月。
它就像是夜幕割开了一道口子,惨淡,微亮,也像白飞飞心底破开的裂缝,残缺,凄凉。
书言言并不知道,她说话的声音其实有气无力,到后来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浅浅的呼吸。
白飞飞明明抱着她,却几乎感受不到她的体温。
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她此刻方有体会。
“竟是,只对我狠心么?”
*
此间是片孤林,少有人至,甫一入夜,就显得森冷。
幽灵宫择此地为据点,不为其他,就因为足够隐蔽。
缓缓放下书言言的膝弯,白飞飞一手将她揽在怀中,另一只手则腾出空来朝天发出讯烟。朱家那个的地方,她多待一刻都压不住心头火气,再忍一瞬就想连人带院烧个干净,可书言言确实需要一处安静的住所休养,所以她只能冒险召些手下过来。
不想讯烟发出去足有一刻半钟,竟始终不见来人。
白飞飞刚心生不妙,却闻铃声骤响,自四面八方。
她的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因为她难辨铃声的来处,正欲撤退之际,方察觉双脚像是灌了泥铅。
【中招了!】
【什么时候?】
白飞飞心下骇然,却不忘将书言言牢牢抱在怀里,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只迷迷糊糊地看见一抹绯色的衣袂。
何人一声叹息,似兴味,似得意,“再没想到,这摄心术竟有一日能用在你身上呢......姐姐。”
*
来人一身绯衣,玉面朱唇。
他人若做这副打扮难免显得浪荡轻浮,可穿在他的身上却只有「公子风流」四字。
来者何人,又何须再问。
王怜花自那日与书言言一别,暗地里已经跟了她许多时日,只是实在难找下手的机会,不想今夜时来运转,白飞飞心神不定露了破绽,被他的摄心术一击即中,这岂非天也助他?
随手拨开白飞飞的身子,王怜花正欲将书言言扒拉到自己怀里,眼角却瞥见一道剑光袭来,迅疾如电。他当即矮身一躲,寻着剑来之处看去,就见沈浪未语自带三分笑意,手中利剑却是直指着他,“王公子这是贼心不死吗?想对白姑娘做什么呢?”
王怜花勾唇一笑,做势欲言,手下却突然抓过白飞飞的腰间衣布,一拉一拽。
沈浪神色骤变,就见王怜花那厮竟是将白飞飞朝着自己扔过来!
“王怜花!”
沈浪一声怒喝,忙飞身去接住白飞飞,待落定时还得替人姑娘收拢好衣服,系好腰带。他再看向王怜花时再没了惯常的三分笑意,眉头紧锁,眼底满是不赞同———便是做着那种营生,也不能对姑娘家这般不尊重!
王怜花不以为意,或者说,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得意都来不及。
俯身将书言言揽进怀里,他调笑道,“这里可是两个白姑娘,也不知沈相公说的是哪个?不过我手上这个正是我要的,至于你手上那个就送你好了,正好我们一人一个呢。”
这般不正经的话,也就从他口中说出,还能带着孩童一般不辨对错的天真和邪恶。
沈浪心下凛然,声音发沉道,“我若让你两个都留下呢?”
王怜花啧啧有声地摇摇头,嗔怪道,“那你可就太贪心了,齐人之福哪是那么好享的?”他说着两指勾起腰间的铃铛,手法奇特地轻晃着它,只听铃声骤起,既富有韵律又非常诡异。
白飞飞本是无知无觉地靠在沈浪的怀里,乍闻铃音,两眼倏地就睁开了。
王怜花柔声施令道,“飞飞啊,沈浪沈相公可是你最最心爱之人,前路危险,你莫让他再追了。”
白飞飞得令,伸手就抱住沈浪的腰。
她仰着一张楚楚动人的面容,柔情似水道,“沈浪,危险。”
“!”
沈浪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浑身不自在地就要挣开,嘴里有些慌乱道,“白姑娘,快醒醒。”
不想白飞飞察觉他的挣扎却是神色突变,抱着他的双手更是蓦地用劲,几乎要将他勒断腰,偏生她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沈浪,听话!”
沈浪:“.......”
沈浪憋着一口气是真没法发火,只是暗自无奈道,“就算被催眠,这戾气也是说来就来吗?”他不可能对神智不清的白飞飞动粗,便是动手打晕她,都怕一个不好再伤了她。
王怜花这一手沈浪是闻所未闻,所以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两手敞着,像站桩一般任白飞飞抱着。他没好气地问王怜花,“你到底对白.......飞飞姑娘做了什么?那铃铛究竟是何名堂”
王怜花竖指比了个「嘘」的动作,故弄玄虚道,“不可说,不可说,你只要知道在未来的七日里,只那一个白姑娘就够你受的了,至于这个———”他说着垂下眼眸,伸手掐了一把书言言的面颊,哼笑道,“我自会好生照顾的。”
沈浪面色凝重地刚要开口说什么,不想王怜花却突然神色大变。
他刚才还掐人脸肉的手顺着往下,在一一探过书言言的颈间和心口后,猛地抓过她的细腕,只见上头还缠着微微渗出血色的白纱布。
王怜花再没有适才的不正经,冷却的眉眼甚至还隐隐透出一丝狠厉,“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她为何又平添血亏之相?!”
沈浪心下一凉,忙道,“她是刚放了血救人,难道这样会伤及她的性命吗?”
“你说呢?!”
王怜花气急败坏地一声吼,连忙将书言言抄膝抱起,看着沈浪的目光分外凌厉。
他恨声道,“她本就身子有亏,你们还放她的血救人?知不知道这是一命换一命!”
言罢他已懒得再费唇舌,足下一点,似奔月而去。
“.......”
沈浪一时怔在原地,手脚都有些微凉。
他低头看着浑然不知的白飞飞,突然想起一事—————朱府那些人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章尾扩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