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终于明白过来，白飞飞为何会这般气急败坏。

他像是扎着刺儿了一般忙将人放开，还连声说着“对不住”。

白飞飞刚得自由，甩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她心里恨得要死，眼里是既冒着火又泛着水光，最后蒸腾成一片薄薄的雾气蒙在眼底，可隐在深处的哀色还是教人一眼揪心。

沈浪心下不由得生出些许异样，比怜惜再多一些，比悸动更复杂一些，最后压下一切，只当是同情心在作祟。他以为她是气他冒然插手，便认下了这一巴掌，他却不知，自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书言言是可以自行脱身的，白飞飞知道，但书言言却在朱七七逃生之后也不行动，于是她也隐隐猜出她的意思————决意放血救人。

白飞飞急火攻心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她知道，她妹妹绝不会在清楚紫芝来路不正后还坦然受之。而她之所以迁怒沈浪，只是因为若非他的出现，她妹妹刚才定会为了阻止她再杀人而自行脱身。

朱七七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是见沈浪立场突变，当即反驳，“为何不可！”

她也算看出来了，敢情最好说话的是书言言，她拉着她就哀求道，“我弟弟身中剧毒危在旦夕，原本只差一味「紫芝」就能制成解药。可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伙儿鬼面女，竟敢杀人夺镖抢了它。我求求你，只是放点血。”

花蕊仙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可能不止是一点血。”

朱七七忙指天誓日，冲书言言保证道，“我愿重金补偿，保你往后余生衣食无忧，我和我朱家也会记下你这一份人情，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

书言言深深地看着朱七七，心下五味杂陈，半晌后一声叹息道，“你不必如此的。”说着她望了一眼白飞飞，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白飞飞面色骤然一白，连连摇头，“不可以！不准答应！”

与此同时，书言言很是坚定道，“我可以放血，救你弟弟。”

一瞬间，无力感教白飞飞再也站立不住。

她委顿在地，就像一面镜子被书言言的话语顷刻击碎，那些破碎的镜片就撒在她的眉间眼底，只一眼就能割得人心疼不已。

沈浪见状，不曾持剑的右手微微抬起，指尖微动，却一时不知该落在哪里。

*

洛阳城郊.朱家别院

朱富贵人在家中是坐立难安，忽闻门房通传，说是七小姐回来了。

他都来不及听后半截的内容，就急吼吼地起身去迎。

朱七七正领人穿梭抄手游廊，远远地就听见自家老爹的大嗓门，“朱七七，你还知道回来！”真真是人未至，声先到。

待到人也至时，朱富贵一眼就看见朱七七身后呼啦啦地还带着许多人，其中最陌生的面孔便是一男两女，倒个个生得一副好相貌，看着就不俗。

他愣了一愣，问朱七七，“怎么往家带这么多人？这三位是————”

白飞飞冷若冰霜一声不吭，只有书言言和沈浪报上名号。

朱富贵笑呵呵地客套了几句，招手便将朱七七带到一旁问话。

“你找个紫芝怎么还给为父找回这么多客人？喜儿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为父哪有空待客？”说着他提出重点，“紫芝呢？”

朱七七正要开口，朱富贵就打断她，“算了，应当是没找到，我本也不指望你，只是那青蟒呢？你快些拿出来，我好遣人出去找。”

朱七七知道朱富贵着急，但话都不让她说真教人生气，于是她口气不好道，“青蟒死了。”

“什么？！”

朱富贵大惊失色，接着捶胸顿足道，“你说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没了青蟒我怎么让人出去找紫芝？要是现在再找宋老儿讨一条青蟒，这来回又得费好些时日，喜儿哪里等得起？”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朱七七白眼翻上天，这才道，“但我找到解药了。”

朱富贵顿时停止念经，两眼放光道，“在哪儿？”

接着他嗔怪地拍了朱七七一记，“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

朱七七嘴巴一撅，“你让我说话了吗？”

说着她伸手一指书言言，“她就是解药。”

朱富贵顺着指头看去，那是一头雾水，直到花蕊仙解释了一番才恍然大悟。

只是放血炼药？他怎么一听就觉得不正经呢？

“不可不可，哪有放血救人的道理？”

朱富贵说着看向书言言不显丁点儿红润的小脸，这要放了血还不得惨白惨白。

朱七七就问，“那老八怎么办？”

朱富贵：“......”

朱富贵可耻的沉默了————那当然是亲疏有别了。

一时无话。

还是书言言出面打破了僵局，她面带浅笑道，“听闻府上小公子不过五六岁，正是最好玩的年纪，这突逢变故，终日躺在床上实在可怜。我身无长处，若这血能救人一命实是大善，不过是取些血，不妨事的。”

白飞飞闻言整个人又冷了三分，紧攥的拳头都泛着白。

书言言试探地伸出手想安抚，却被她一巴掌拍开。

这就是冷战了。

朱富贵一眼就看出不对，“这是——”

书言言尴尬地笑了笑，“姐姐只是担心我，就像朱爷担心自己的孩子。”

提及喜儿，朱富贵再顾不得其他，分明挺着个月份不小的将军肚，却还勉力弯腰作礼，“姑娘此举与朱家而言实乃大恩————”

书言言忙打断他，“大恩就不必言谢了，取血吧。”

她已经不想再听姓朱的一家承诺任何东西。

金银与她有何用？那些个「日后」「将来」她也没有，只是他们每多说一句都是在剜白飞飞的心，还不如别说了，本就是她吃了人家拿来救命的紫芝在先，现在还血也应当。

此时此刻，书言言只想赶紧了结白飞飞为救她而造的孽。

*

朱家藏龙卧虎，自然也有长于医术的。

怪医赢鹊在验过书言言的血之后认证了花蕊仙的话，“确实能拿她的血炼药，只是要的量挺多，虽不致死，却也要养一段时间，况且这姑娘————”

书言言径直打断他，“既然不致死就有劳大夫了，我看小公子也不像能撑太久的样子。”

于是怪医也不再多言了。

放血的过程挺快的，但对白飞飞而言却是无时无刻不煎熬。

待“手术室”的大门一打开，她风一般往里闯，抱起书言言就要离开。

这给朱家上下吓的。

朱富贵忙道，“白姑娘这是要带小白姑娘去哪儿？令妹此时身子正虚，需得好生休养才是。”

朱七七更是拦其去路，“对啊，你急吼吼地要带人干嘛去？我特意挑了家里最雅致的院落，你让翩翩好好休息吧。”

白飞飞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朱府的一干人等，二话不说，纵身一跃，若蝴蝶翩跹，转眼就消失无踪。

朱富贵呆了，“诶？”

朱七七惊了，“诶！”

只有沈浪知道白飞飞这是何故。

他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来，脸上再没了懒懒的笑意，“我去看着她们，告辞。”

说完他也一个纵身，消失得比白飞飞还快。

这下朱七七不干了。

她痛心疾首，跺脚喊，“我讨厌白飞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