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经连续两天没有上朝了。前朝后宫都有些动荡。皇上不吃喝,也不睡觉,太后现在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我到了藏亭居的时候,亭公子已经被放至棺材里了,旁边还是没了魂的皇上。太后在皇上旁边,看起来很是疲惫和伤心。
丁总管把我领进屋,就赶紧去扶皇上。皇上免去了我行礼,迫不及待让我告知调查结果。
我请丁总管叫来了刘太医,又让礼部当值掌事将所有证物呈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人到齐后,我开始解释:“皇上,亭公子所做的娃娃并非用于诅咒,而是为了治疗您的头痛。”
“什么?”皇上听着,眉拧了起来。
“听闻皇上三四个月前为了前方战事日夜操劳,时常头痛心悸,为此,您还有段时间没有去藏亭居。”我让掌事拿出那个娃娃,并叫来了刘太医,“太医,如果我在前额,侧额,头顶,后脑,眼上,分别扎针,请问这是做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指对应的头上的部位。
刘太医答道:“应是治疗因失眠引起的头痛心悸。”
我将那娃娃递给刘太医:“我刚所说的穴位,可是这个娃娃扎针的地方?”
“这娃娃虽有五官变形,但位置大致算是对的。”
刘太医说完,皇上就从床上滑坐到地上。太后忙上前扶,满眼都是心疼。但随即那心疼转化成愤怒向我发泄来:“那娃娃终究只是个娃娃,如何能看出穴位!二位莫要危言耸听!”
我忙行礼:“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奇怪,听闻当日皇上拿着娃娃去向亭公子求证娃娃是否他所做时,亭公子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但亭公子被下到悔过库后,办案人员找亭公子签口供,亭公子却迟迟不签。原因就是,口供虽也写着娃娃为亭公子所做,却也写了,娃娃用于诅咒。但于亭公子而言,此言不真。”
“那男人知道他一旦签了口供,难逃一死。他定不会签。”太后扶着皇上,愤怒道。
“可之前他明明承认了……”
“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面对太后的气势,我没有退缩:“当日搜宫能轻而易举搜到这娃娃,是因为亭公子是在照顾这娃娃,让这娃娃代替皇上在床上休息,而非故意将娃娃藏起来。这娃娃如此干净,显然是被精心照顾,并没有用于诅咒。”
“这娃娃被制作没多久那男人即被抓了个现行,还未来得及行诅咒之法。他神志不清,自然摸不到藏娃娃的地点。”太后愈发严厉。
“可那娃娃服饰精美,亭公子俨然是将那娃娃当成皇上在照顾…”“不要再说了!”太后打断了我,皇上却颤巍巍道:“将那娃娃当成朕在照顾?”
我点头:“微臣猜测,亭公子听说这娃娃能用于诅咒,便想,应该是对娃娃怎样,对真人就会怎样。于是就对娃娃好,当做对您好。”我稍微有些哽咽,“那段时间您很忙,藏亭居都没时间去,亭公子估计是担心您却见不着您,便想着……”
太后愤怒地打断了我:“不成想潘大人与那男人交情如此之深,竟能找到如此刁钻的角度为那个罪人开脱。”
“母后,潘大人所言不无道理。”皇上紧握着拳头。
“什么道理?!那娃娃分明就是用于诅咒!”
“那他若是要诅咒朕,为何要拼死留下朕的孩子!”皇上稍微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是孩儿无礼了。”
太后也冷静了下,抚慰者皇上,温柔道:“灵儿,小亭心智不过是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他诅咒你,只是在跟你开玩笑。”
“他没有。”皇上还想说什么,却被火急火燎进来禀报的丁总管打断:“皇上,太后,皇后她,自缢了!”
听闻,所有人大惊,赶紧赶去东宫。
我们到时,皇后已被宫女们救下,还未恢复意识。皇后休息恢复期间,丁总管拿来了皇后自缢时留下的东西,是一个包裹。
皇上接过包裹,打开一看,是一封信和一个未完成的娃娃。“世安。”皇上示意我调查这个包裹,我赶紧上前。
那封信上写着“皇上亲启”,我便把信交给了皇上。那个娃娃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打开娃娃背面来看,竟然真的有生辰:“皇上,这是个蛊毒娃娃。”
皇上没来得及拆信,便来看娃娃:“蛊毒娃娃?诅咒谁的?”
我看不出这是谁的生辰,便只能承认不知道。正当我问宫女时,皇上却看出了门道,愤怒道:“皇后诅咒小亭?!”
宫女吓得立刻下跪:“娘娘没有!这娃娃…”“这娃娃是亭公子做的。”我接道。从刚我就感到一股熟悉感,从用料样式,到针脚字体,和那个代表皇上的娃娃如出一辙。
“小亭做了一个代表他自己的娃娃?”皇上眉毛再次拧在一起,“为什么?”
“微臣斗胆猜测,大概是亭公子觉得一个娃娃太孤单,做了另一个有个伴儿吧。”
“潘大人莫要再胡言乱语了!”太后不断地打断我,我也只能作揖。
“母后,时至今日,您还觉得小亭是在诅咒我吗?”皇上红了眼,字字泣血,“那他是也要缝一个娃娃诅咒自己吗!”
“灵儿,这个诅咒小亭的娃娃是谁做的还未可知。”太后丝毫不退让。
正僵持间,宫女来禀报,皇后醒了。
看到皇上手中的那个娃娃,皇后开始落泪。太后上前问道:“皇后,这娃娃是你缝的?”
皇后只是哭,并不言语。
“这是小亭缝的,对吗?”皇上冷冷道。
皇后突然哭的凶了起来,下床跪在了皇上面前:“臣妾当初真的以为他是在诅咒皇上。”
皇上抿了抿嘴,一字一顿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做了这个娃娃的?”
皇后啜泣道:“是他被下库后差不多一个月。那时臣妾从悔过库看他后回来,到藏亭居想将他的东西收好放起来,却在针线篮中发现了这个娃娃。臣妾当时真的没有在意,只是吩咐下人将娃娃放好。如今看到小皇子,臣妾才想起来这个娃娃。”皇后不停落泪,虽跪着,但还是脊背挺直,“臣妾当初真的以为亭公子诅咒皇上,才一气之下没有对其他事细想。如今一切,臣妾自知有愧于皇上和太后的厚爱,无颜苟活。”
我一看皇上,他已是泪流满面。
一声长叹,皇上将皇后从地上扶起:“是朕害了他,是朕害死了他。”皇上每一个字都自残般地用力,“是朕没有选择相信他。”皇上看着皇后,说了一声,“是朕对不起你。”然后踉跄着,默默离开了。
有人用娃娃诅咒,有人用娃娃守护。
丁总管告诉我,亭公子被下库当日,面对皇上拿着蛊毒娃娃的质问,亭公子只不断摇头啊啊大叫,却无人知他到底在说什么。
皇上与亭公子自幼相识,那时皇上还只是默默无闻的大皇子,而亭公子是倍受宠爱的乐家小少爷。后来亭公子被发现并非乐家亲生,被赶出家门,却因此在乐家被灭门时得以存活。亭公子凭借医术成为当时还是荣王的皇上的军医,找到了灭门乐家的凶手,却报仇不成差点被折磨致死。皇上去给亭公子报仇却落得身受重伤身中剧毒。当时医仙葛开都只能束手无策,亭公子愣是亲自试毒将解药试了出来。皇上得救,亭公子却被毒的失了心智成了哑巴。
我不禁想,若被下库当日亭公子能解释,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没有如果,终究也只能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