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闪过,站在司方煜身侧的云焉手里多了几根黑色羽毛。
她冷冰冰板着一张小脸:
“不许对我哥说脏话。”
再看那只黑鸭。
不,黑鸡。
原本就短的尾巴,此时已经秃了。
见到这场面,在场的另外两人一神都沉默了。
讲真,这是他们想象不出的人妖相斗场面。
有点……有那么点过分接地气。
熟悉到像是在看邻居孩子打架。
清源收起拿驱邪符的手。
他第一次在专业对口的事情上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王广安张了张嘴没说话。
或许这位就是,凡人里天赋异禀的能力者……吧。
司方煜看着黑鸡的秃尾巴。
觉得自己尾巴骨隐隐有些发疼。
连遇到妖怪该有的惊悚都没有了。
甚至,心里还出现了一丝同情。
当事鸡已经哭倒在地。
伸出一只翅膀护住嘴巴,另一只翅膀捂着尾巴。
因为它这两个地方都受伤了。
方才它见到有生人闯进主人的地盘,就想给他们一些教训。
首先,做法让他们陷进泥坑,计划通√
之后,小黑鸡见其中的女孩子生的好看,起了逗弄之心。
想躲在一边偷偷啄(亲)她一下,不成想一口啄到了铁板。
嘴巴差点秃了!
现在尾巴也被薅秃了。
这让它在沅白河这一片怎么混?
太丢鸡了!
云焉可不管这些,她冷脸喝问:
“那个鸭,快说你主人去哪儿了!”
黑鸭主人、王广安嘴里的邻居老石,也就是旁边那块大青石。
原本是有灵性的石头,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精怪。
古时的山民居于山林之中,以农耕渔樵为业,对山水草木也存敬畏之心。
民俗里就有奉山精木怪为神四季供奉的做法。
早年间的一些村落,在水口、桥头、井边、山崖、古树之下,皆可见或大或小的神坛。
乡民们认为,这些神灵会庇佑他们祖辈在此休养生息。
石伯公便是这一带村落里仍享受零星供奉的山精。
有村民愿意将自家后辈寄名在此认干爷爷。
利用寄名锁维系着与干爷爷的联系,以期石伯公可以庇佑小辈平安长大,长命百岁。
黑鸡低声呐呐:
“都说了不是鸭,是鸡。”
果不其然,又遭受一波来自云焉的拔毛洗礼。
黑鸡只得捂着头含泪做鸭。
忙不迭叫着,“我是鸭我是鸭,我说我说。”
鸭就鸭吧,好鸡不吃眼前亏。
几分钟后,黑鸡拖着残躯从大青石底下拖出一个蓝皮布包。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
黑鸡用翅膀熟练翻着小册子。
“主人接到信众求告,干孙女儿出事,连夜赶到清屏山脚下的红萸村找人去了。”
*
红萸村在京都和邻市交接处,导航显示驾车需要两个多小时。
仍是司方煜驾车,清源在副驾。
云焉独自躺在后座上,手里摆弄着在石伯公处得来的长命锁。
锁上的花纹有点讲究。
锁身下缀着的花瓣状小铃铛,内部也刻有一些纹路,细看之下,像是文字。
到达红萸村时是早上五点过,天已经亮了。
这一带村落在拆迁安置。
从外部看过去,村子一半以上的居民区都是新建的十多层小楼。
只有两条后街还是自建平房,高低参差,凌乱又寒酸。
根据黑鸡给出的信息,石伯公应当在老街14号,干孙女廖春雨的家。
然而,车子在两条老街缓慢穿梭,却没有找到老街14号的门牌。
司方煜不信邪,又转了一次,还是没找到。
十分钟后,司方煜怒气冲冲跳下车,指着相邻的两扇大门。
“这里明晃晃挂着老街13号和15号的门牌,怎么会独独没有14号?”
这也太扯了!
清源悻悻的。
“要么根本没有14号这一户,要么就是……又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们。”
他目光扫视周围:“你不觉得,这村子太过安静了?”
一清观近旁也有村子,平时早上五点已经有人起床了。
就算没有人声,陌生汽车在村子里来来去去,总会引起一些鸡鸣狗吠之类的。
他们这一路过来可没听到过。
“……也对啊。”
司方煜恍然,他又冷又困,竟然把这些细节都疏忽了。
倒是云焉眸光亮了一下,有点兴奋。
“可以拿这个做法寻人。”
她把长命锁递给清源,指尖点着花瓣小铃铛底部。
清源举起长命锁凑近眼睛仔细看。
借着天光,依稀看清四个铃铛底部各有一个字:
“廖、春、雨、寄?”
司方煜:“也就是说,这个长命锁是廖春雨的寄名锁?”
那云焉提议利用寄名锁和寄名人之间的联系来寻找廖春雨就很合理。
找到廖春雨自然也就找到石伯公了。
兄妹俩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清源。
清源嗫嚅,“是、是有那么一种寻物寻人的办法,叫圆光术,但我功力尚浅……”
其实他只在师父身边观摩过,自己都还没上手操作过!
云焉:“不试试怎么知道?”
清源:“……”
这台词好熟悉。
今晚也是邪了门了,每回做法都等同于作妖,而且还真能作出五花八门的妖(鬼)来!
他自然不会相信,是自己修为忽然提高了。
司方煜只当清源自谦,正色劝他:
“要紧的还是找我奶奶,咱们什么办法都要试一试!”
在司方煜说出要追加劳务费之后,清源终究拗不过身为乙方的职业操守。
只花了一秒钟就说服自己,也许他这次还能创造奇迹。
他撩袍席地而坐,从背囊中拿出一块圆镜。
咬破食指对镜画符,闭目念咒,最后猛地睁开眼对准镜子大叫一声:
“开!”
说来也奇怪。
随着清源一声断喝,一股暖风吹过,空气流速加快,四周属于农村清晨的鸟鸣狗吠瞬间涌上耳畔。
他们仍然深处老街的中段,在街道尽头,有人骑着摩托车咳嗽一声飞掠而过。
身后响起铁质大门生锈门轴转动的声音。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穿着一身红蓝校服从里面跳出来。
她身侧有些发旧的红砖墙面上,挂着蓝底白字的门牌。
老街14号。
清源嗓子发紧:
“廖春雨?”
女孩停住脚步,有些病态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啊,你是谁?”
这也是变相承认,她就是廖春雨。
司方煜和清源对视一眼,这和他们设想的不一样。
不是说廖春雨出事,需要石伯公救助吗?
眼下廖春雨像个没事人,石伯公又在哪里?
谁知,还没来得及问话,廖春雨却像只兔子一样跳到司方煜面前,一把抓住他胳膊就开始尖叫!
“啊啊啊啊我的妈,这真是好朋友送我的吗?”
廖春雨嘴上尖叫,手也不停在司方煜身上招呼。
“啊啊这胸肌,好真实!闺蜜简直不要太靠谱!”
司方煜一头雾水,甚至连躲避都忘记了。
廖春雨一手挽住他胳膊,扭头看清源:
“你们一起来的?小道士能干什么?保镖吗?”
她又神色复杂地乜云焉一眼:
“你们三个一起来的?美女我不要哈。”
“等一下!”
司方煜拼力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后退几步,“你在说什么?”
“不是吗?”
廖春雨眨眨眼,她亲眼见到司方煜在自家门前等她。
这是活人能遇到的事儿?
“你们不是我闺蜜烧给我的?”
她缠绵病榻一个多月,从亲人表情上都能看出自己活不久了。
前几天闺蜜来探望,她就说起了一个隐秘的愿望。
死就死了,她要闺蜜烧个大美男纸人给她作伴!
谁知闺蜜如此体贴,竟烧了个司方煜呢。
司方煜:“!!!”
果然又不是人!!
他瞬间觉得,被对方抱过的整只手臂乃至半个身子,都凉了。
倒是清源偷偷拉了他一把,对着“廖春雨”勉强挤出微笑。
“是呢,就是你说的。”
他以眼神暗示司方煜和云焉不要轻举妄动。
据说有些人在刚死之时,魂魄还没有意识到已死的事实,会像生前一般生活。
这时候贸然激怒对方,可能会有尸变。
司方煜表情一言难尽,以目光示意“真是你说的那样吗”。
眼前这位死者,明明一口一个我死了。
好像对死没有丝毫忌讳呢。
廖春雨也不执著于和美男贴贴,在前面替他们打开大铁门。
“来吧,跟我回家。”
清源低声道:
“走吧,石伯公大概率就在这里。”
司方煜压下恐惧,本要拉着云焉护着她,不料眼前晃过一个俏丽身影。
他妹施施然第一个踏进了大门。
司方煜:“……”
这丫头还是太莽了,回头可得看好她。
他快速上前几步,为了假装自然,还试着和“廖春雨”聊天套近乎。
“你也是芋头?”
芋头是司方煜粉丝的昵称。
“我不粉你。”
“廖春雨”满意地打量司方煜,“我只是馋你的脸。”
司方煜:谢谢,有被冒犯到。
转过略显狭窄的一段过道,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院子。
院子里一半多的土地被树枝做的篱笆隔出,里面种满青菜,长得油绿肥嫩。
菜地旁边零散摆着几把旧竹椅,一张折叠木桌,显是平时吃饭的地方。
木桌此时正对着一块表面光滑的大青石,桌上摆着香炉并两盘果子,桌下不远处的地上还有刚燃烧过的纸灰。
此时,一个老头从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扫帚。
见到院子里站着的三个人后吓了一跳,最终,狐疑目光看向穿道士袍的清源。
“你们是谁?”
司方煜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我们是你孙……”
他本想说是廖春雨请来的客人。
目光一转,身边哪里还有“廖春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