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膳食还未端上来，母女二人一人坐一侧，孟曦端着那盏茶水，缓缓说起了黑袍人一事。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孟韫灵的神情，果不其然，她在她脸上没有找到半分惊讶，显然是早就知情的。
“今日便是你不说，我也要让人将东西拿给你的。”就在这时，无忧从一旁拿出一个木质锦盒，她直接端到孟曦前面。
“那黑袍人本宫略有耳闻，可此人狡猾，若是要抓住，只怕还要费些心力。”她望着外面天空，言下之意，她目前也未必能查到。
孟曦打开锦盒，就见里面躺着两封信笺，她看向孟韫灵，似在询问，她却端着脸示意她打开。
“想来我查到的，你未必查不到，如今那人目的是什么尚未可知，行事还是小心些。”
说完，她也没再说话，静静等着她看完后，又才开口道：“当初那易阿晟来的蹊跷，而自他来后，河中频频出事，甚至连忘川河也跟着出现异动。”
孟曦知道，她说的是淼河一事。
忘川河自黄泉路存在之日起，就已经存在，源头在何处，无人可知，只知其流域甚广，支流也多，而淼河也是其中一条。
外界不知忘川河源头生于哪里，可孟家掌权人却是知道的，归根结底，世人眼中在正常不过的忘川，也带着神秘色彩。
可惜的是，从未有人去细究过。
忘川原本就发源于禁地，从‘黄泉’内流出，流经四处，养活了许多人，也是最古老的存在，黄泉路的人多为敬仰。
只是，忘川有秘密，可上万年过去了，孟家人始终不知这个秘密是什么。
孟曦正欲说什么，就见下面人开始上膳食，她咽下了想说的话，安静坐在孟韫灵身侧，和她一同用膳。
孟家用膳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母女二人用膳时，只余下微不可闻的碗筷敲击和咀嚼声。
直到二人吃完，侍女有序地将东西撤下去，又奉上茶水，母女再次坐定。孟曦挥退屋内侍候的人，这才开口道：
“母亲，你可想过，除去黄泉路外，还有引生魂之地？”
她神色清冷，语气淡淡，仿佛说的是普通家常，可她却未想过，说出的话是如何的惊世骇俗。
显然，孟韫灵也未料到她说出这些话，这才明白为何要挥退屋内侍候的人。
有些事的确不能有旁人在场。
孟韫灵掩下眼中神色，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杯壁，她反问似的“哦”了一声。
“怎么说？”
“母亲应当早就知道了罢……黄泉路存于至今，接纳的生魂越来越多，他们从未忆起过从前，来了这里便是新生，可母亲是否想过，这些生魂从何处来？”
这些生魂从何处来？
这些生魂从何处来？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响彻大地，落在孟韫灵心间，她指尖忍不住颤了颤。喉间忽然就岔了气，猛地偏过头低声咳嗽起来。
孟曦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为她顺气，轻轻拍打在她背上。
人间世的生魂，入黄泉从未停息过，可黄泉路也从未放过生魂去过人间世，这些每年来黄泉路的生魂，他们来自何处？
便是人间世的生灵再多，可黄泉路上万年来所接纳的也不少，为何万年过去了，来黄泉路的人越来越多？
既如此，那是否可以大胆猜测，除了黄泉路外，还有其他地方接纳生魂，并且，那里的生魂不仅能如同黄泉路这般，抹去生魂的记忆，还能将他们送入轮回，以此往生？
自从孟曦拿到那册书，认识阎奕晟后，她心中的怀疑得到了作证。说不出那是何种心情，她只知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一来在这混沌之地的某个地方，与他们一样，有人做着一样的事。
二来是那个地方比黄泉路更好，只因那里可以送这些生魂，进入轮回。
孟韫灵不再咳嗽后，脸色猛地压了下去，便是身边气息也跟着变了，若说方才是柔风暖阳，此刻便是腊月寒冬，风雪刮在脸上，生疼。
“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本宫今日告诉你，收起你的小心思，黄泉路与其他地方不同，绝不会做有违祖先的事。”
“母亲，那你可想过被我们困在‘黄泉’内的生魂，他们该何去何从？”
孟曦闭了闭眼，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四岁时，一路走到‘黄泉’出口的地方，在身边飞来飞去的生魂，他们身上没有一处完好，他们有的是迟暮之年，有的还是总角稚子，也有不少正直壮年与美好年华。
可他们被关在了‘黄泉’内，身上打着烙印戴着枷锁，四处躲避着‘黄泉’内的路使。
那些生魂为了不被路使抓住，相互争吵、伤害，甚至是相互出卖，所谓的情感，在‘黄泉’内不值一提。
‘黄泉’是安生的，至少吃喝不愁，路使抓人，不过是为了不让他们伤人。要知道，若是有些人不看着，很容易步入歧途，变成恶灵。
而若是安生些，等待所有人忘记自己后，便能从里面出来，重新生活。
可出来后，他们不记得任何事，任何人也不会再记得他们。
那感觉便如同是，我或许千年前与你有缘，可千年后，你我插肩而过，再认不出谁是谁。
孟曦四岁时未想过这么远，那时她只知道，她不想这些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里，衣衫褴褛四处躲藏过上几百甚至上千年。
而后来，她却不忍心他们的轮回这般长，甚至不得超生，所以当她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百年轮回，她是开心的。
可她却从未想过，孟韫灵会如此反对。
“那便是他们的归处！”孟韫灵此时脸色已经黑透了，沉的能滴下墨来，眼神的凌厉一如往昔，或者说更甚。
“可他们若是知道孟家这样对他们，还会如同现在这样，将孟家奉若神……”明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孟韫灵猛地打断：“闭嘴！”
许是情绪起伏大了些，孟韫灵没忍住痒意，又低声咳了起来。
“不必你！咳咳。”孟韫灵推开孟曦轻轻拍打的手，眉间闪过一丝凌厉，她厉声道，“本宫告诉你孟曦！收起你这些心思，黄泉路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从未变过！”
“你若是敢打什么歪主意，本宫便将你逐出家门，说到做到！”
“黄泉路，从来不需要与人间世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