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她已练了五年,自觉仍是差了人一大截,写完亦觉得不甚满意。
但赵夙平时见到的字,无一不是书法大家,所以这比书法大家差上许多的字由一个稚龄小儿所写出来,已经足够让眼力不错的老板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再把那用过的笔墨纸砚都收起来,心想着说不得以后就成传家之物了。毕竟他只是一介商人,不管是里头哪家小公子,还是书法奇才,都不是他能够轻易攀上的人物。只是心中暗自思量,这般俊秀人物,最近好像没听说年纪形貌相似的,莫非是外来的?这口音又不像。
不知那好心老板心中何种思量,主仆二人这一路摇着扇,走马观花看到朱雀门,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赵夙尤不满足,继续西行。
过了桥又有些嘴干,找了一家从外边看着是酒馆或是茶馆的楼就走了进去。
至于这楼牌匾上写的什么名,又为什么没挂上酒茶旗子,就不是一个初出皇宫的公主会关注到的事情了。
张巽在门口急匆匆地瞥了眼,这楼叫做“寻香楼”。一时也不知道这儿是干什么的,毕竟当时安排的路线就没到这么远的地方。正常来说,单是内城已经足够消磨一天一夜还逛不完。
他的额头见汗,开始思量该怎么劝公主回去了,脚下略慢了一步,又急匆匆跟上。
这慢了一步的功夫,已经有姑娘来招呼赵夙了。
“小公子面生的很,今个儿是第一次来吧。小女名叫海棠,请问小公子是要喝茶、喝酒、听曲儿还是待到晚上……”
海棠姑娘走起路来带着一阵香风,只是香用的劣了些。倒教赵夙后退一步,隔着三步路,要了壶最好的茶就坐下了。
“你也坐。”这里的凳子对赵夙来说还是略微高了一些,她借着桌子使了点力才坐上去,歪着头看别人桌姑娘给宾客敬酒,一副宾主尽欢的样子。
“公……公子,是时候回去了。”张巽没敢真坐下,心里隐隐觉着不对,他虽然也没去过什么酒楼茶馆,但也没听说哪家酒楼还会有姑娘专门在旁伺候着劝酒的。不像是做正紧营生的,倒像是……
赵夙手上一拽,把张巽按在椅子上,道:“刚点的茶,喝了再走呗。走了一个时辰,你不想歇歇脚,喝口水,我还想休息休息呢。”
这一下子张巽的思绪就被打断了,听完自然也是不敢直接反驳的。而且这喝口茶就走也算是答应下来了,于是他也闭嘴。缩在椅子边上,屁股只将将挨了半边儿,坐得直挺挺的,看着就累人。
香风袭来,海棠姑娘带着一壶茶,坐到了赵夙边上,倒了杯茶推了过来。她脸上的笑像是用浆糊黏上去的面皮一般,和先前一模一样,纹丝不动。
这次赵夙无处可退,就只好拉着凳子坐远了些,抬头对上姑娘泫然欲泣的表情,略感尴尬。只好猛喝了一口茶,心里后悔之前没听张巽的赶紧走。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直言了:“这位……海棠姑娘,我不是嫌你,而是我生来嗅觉较之常人灵敏一些,姑娘身上脂粉香气太重,让我有些……”
说着,猛地扭头打了个喷嚏。
这会隔壁桌有个长相颇有些猥琐,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堪称贼眉鼠眼的道士正抓着旁边姑娘的手,想要说什么。被这喷嚏一吓,手上劲一松,那姑娘赶紧将手一抽,急匆匆告退了。那鼠目道士可就拉下了脸,转头恶狠狠地盯上了那个坏他好事的小娃儿,两眼一转,计上心头。
要说这鼠目道士为何这般容易就气急败坏,就得说到这寻香楼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寻香楼确实一入张巽猜测,是家青楼,还是一家自命风流之辈最爱来的青楼。要知道这楼可是离御街不远,在一众建到西边去的同行里只此一家。自然也有些不一样的规矩。
这道士也是难得攒够钱来这寻香楼嫖一回妓。要知道这东京城里头叫得出名儿的楼里,规矩可都多得很,为了不闹笑话,事前自然也要打听打听。
像这寻香楼,首先它外边看着和个茶酒馆似的,也还真就做茶酒馆生意,就是这要价可比别家贵上不少。这贵就贵在每一桌客人都会安排一个姑娘陪你喝,陪你聊天,至于这陪不□□,就要看你是否舍得花钱,以及是否能取得姑娘赏脸了。
而这要茶和要酒,也有其含义。要茶,就是说要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听听曲,聊聊天。要酒,就是说想干那事,至于姑娘有没有才艺,不是很在意。自然呢,这面皮薄亦或者自命风流的文人才子多是点一壶茶慢慢饮,盼着是喝到这儿的姑娘肯主动邀请他往后院一续前缘,情投意合才好。
要什么档次的茶酒,就是想见店里什么档次的姑娘的意思。这外面赔笑的姑娘就算是最次一等的,她们看过了,觉得你这人舍得花钱、生的好看、亦或者多少有些才华,将你带到楼上才有旁的姑娘来弹曲,带到后院给姑娘见过了,点了头,那才能做些什么。
想来看到这儿诸位也明白了,这许多规矩生出来,不是因为这儿的老板经营妓院还不忘立个牌坊。而是因为这不卖,才能卖的更贵,更让人心甘情愿地来这寻香楼散尽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毕竟这可不是一夜风流,而是两情相悦呢~
至于像鼠目道士这种脸长得不好,兜里也没几个子,又一副急色鬼模样,将人姑娘吓走的嘛……这酒钱是不会退的,也不会喊别的姑娘过来接待了,虽然也不至于当场赶人,但之后若是不想作为个不识相的东西被赶出去,最好是改道去别家看看。免得让这儿的贵客觉得自己和这种人同处一室,跌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