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出宫当日,赵夙将什么乔装、爬墙、钻狗洞之类“精妙绝伦”的方法在心里滚了一圈,小脸上不由得透出了几分紧张。抱着这要经历一番千难万险,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出宫的心态,跟着张公公就这么和平常出行一样走到了东华门。一路上都没看见什么人影。
出了皇城,内城中便可行轿。此处多是官员宅邸,左右一望尽是雕梁画栋、四铺飞檐,色彩极尽妍丽,华丽奢靡之色不逊皇宫。
待下了轿子,赵夙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头顶早上的太阳已经有几分烈度,刺激得她眯了眯眼睛,才转而看起周围陌生之景。
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是叫身后张巽来说,也许还能说出个来历,是哪家大员的住宅,所费银两几何,叫小公主看来也不过是寻常货色。心想着虽然人是出来了,却也不知往何处去。
赵夙刚准备抬脚走了再说,一直立于她身后的张巽向前一步,在侧边截住前路,然后转身一揖到底,道:“请公主随小人来。”
随后他带着赵夙进了旁边一间民房中,里面是准备好的衣服盘缠等物。
乔装到底是来了,赵夙兴致勃勃地比了比准备好的两套衣服。男装为一件青色交领罗衫及搭配的里衣、白色丝质长裤和一双皂色靴子;女装则是一件襦衣,姜黄色百迭裙,青绿色短褙子和一双绣花布鞋的组合。
新鲜劲儿过了之后,这左看右看还是觉着还是男装方便行动一些,更重要的是她还没穿过这个款式的,便拿着衣服进房去换了。
到这儿,便犯了难。这第一次动手穿衣,虽然不至于无从下手,但似乎也和平常服帖整齐的样子大相庭径。衣服皱皱巴巴,腰带松松垮垮,头发也有些散乱了,看上去极不体面。但拽来拽去似乎也不得门道,并没有上好多少。许是赵夙在里头待的时间太久,门外传来询问。
“公主可要小人服侍更衣?”
赵夙已经被不听使唤的衣服闹得有些恼火,便让张巽进来。
张巽早已换好一身利落的粗布麻衣,进门的时候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规规矩矩地给公主整理好了衣服,那在赵夙手上不怎么听话的布料到了他手里,轻轻拉着一扯登时便有了样子。
小公主的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这下又被张巽身上的粗衣吸引了目光,问:“你穿的这是什么料子,如今宫外流行是这样的布吗?”
她有些想上手摸摸,又不好意思。只觉着看上去似乎太糙了些,穿得不会难受吗?
张巽被问得笑了一下,又觉得不够恭敬,绷紧了脸,道:“这是平民百姓常用的料子,如果说用的人多便是流行的话,那确实是最流行的。至于贵人中流行什么,小人不知。”
“你刚才笑了。”赵夙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又转到他处,“说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不喜欢太规矩的,没意思。笑起来就很好,比板着张脸好看。”
他便努力挤出个笑来。确实把小公主逗笑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奇怪。算了算了,不用勉强。”她挥挥手,转了个个圈,对自己这身乔装很是满意,转头对张巽道:“大多数事,本公主这儿都可以通融一二。只有两点你要记住,一是不可犯事,二是不能起坏心。当然我也相信你不敢起什么坏心,可明白了?”
母后说张巽以后就是她的属下了,负责护卫她。虽然她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人保护,一个天天待在房梁上的师傅已经足够了。但似乎确实缺这么个人。听说京城纨绔子弟都有一大群仆役鞍前马后,以后想教训人全部要自己打架多没面子!
这样想着赵夙故作深沉地拍了拍张巽的肩膀。
张巽自然俯首称是。
“好了,走走走,出去玩儿!我想起来了,母后说外边情况你都熟的,快带我去街上看看,外边有什么好吃的。”赵夙一马当先快步走了出去。
“太后吩咐了,不能让公主吃街边的食物。难保有什么人手脚不干净。”张巽紧跟在赵夙身后半步,不多,不少。低声劝道。
这里的不干净就……真的是不干净,这个年头厨子的个人卫生习惯以及蚊虫鼠蚁都是无法避免的随机事件,至于会不会腹泻也就是和个人体质成相关性的随机事件了。
“哎呀,那不是我吃,你来吃。分我一口就行。”对此毫无概念的公主不以为意,只觉得什么都是新奇的。
“小人不敢。”
“你个死榆木脑袋。得,看看也成。街边小店不能吃,有没有酒楼?那种好大名头,进去还要会写诗对对子的?”
大宋的市场已经不似唐时被局限在城中一方,沿街三步一个铺子,五步一间楼,端的是热闹非凡,白天夜里都不缺来簇来东京贩货的商人。不提从国内各处来的本土商人与他们手里的山珍海味地域特产,从西洋带回来的珠宝香料,从西域带来的马,从东辽带来的布料花样,这些珍贵之物也只有东京能见得这样多,这样齐。让每一个地方来的商人回去都能和家乡人说上五天五夜,吹个好大牛皮,过把人上人的瘾。
当然,被这个销金窟供养起来的人,此时不会觉得这琳琅满目的繁华有什么特殊的。
此时他们已行到御街周边。御街宽二百步,两侧御廊边有些卖金玉首饰,书法字画的店铺,至于卖小食的,赵夙不敢多看,免得被门口香气勾得馋虫。
而金玉书画,赵夙进了三家,瞧了两遍,没有一件入眼的东西,就摇着扇子出去了。
扇子还是家卖书法字画的老板送的。上面写着他们家店铺的名字、地点与收藏了哪些大家的书画,还贴心地留了一面白,让收到的文人公子们可以亲提墨宝。作为广告来说,可谓是很下得了本钱了。
赵夙第一次见,很是新鲜。接过店家磨好墨的笔,又不知该写些什么,于是把最近刚记住的一首词题了上去。
有道是:
玉树□□前,瑶华妆镜边。
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
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