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奴微微瞪大双眸,朱唇微张。
他不可能看错的。
低调繁杂的设计,镶金玉制成的衣扣,以及衣袂的特殊暗纹……最后是那熟悉的样式。
他是不可能记错的。
那明明是魔君曾经穿过的服饰。
为何会在他的身上?
尽管啼奴内心千回百转,但他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给每一位提问的少年都耐心解答。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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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莫名其妙掉进水潭事件之后,陆泽本以为分离体会做出进一步的行动,但他却莫名地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
在此其间,陆泽也了解到一些关于魔君性.奴间的规矩。
即便仅是大致了解,陆泽也能意识到看似随意舒适的环境下那严谨繁琐的规矩,以及潜移默化间形成的残酷竞争关系。
而且还因为魔君一向有随意虐杀性.奴的传言,使得现在的情形更加畸形。
而且白泽瑞就和潜水了似的,没有表露出任何动静。
就在系统焦急询问陆泽该怎么办时,陆泽直接阴鸷一笑。
“没事,大不了到时候我跑去分离体面前把衣带一松开始告白,如果白泽瑞那时还毫无动静,那——
“我算他厉害。”
系统:……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陆泽在某天随意乱晃时,远远瞥见远处有淡淡魔气萦绕的景象。
只是陆泽开始时并没太在意,直到他发现了疑似魔君的随从在附近时,他才顿下脚步,眸光闪动,准备掉头离去。
但如果连陆泽都发现了分离体的随从,那便意味着分离体早便察觉到他的存在。
所以当他准备离去时,便看见不远处行来一位随从,站到他的身侧,拦住他的去路后,便微笑着向他示意:
“魔君让您过去那边。”
陆泽敛眸轻叹,随后颔首:
“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陆泽只是简单地客套,不曾想那位随从听后眼眸稍稍发亮,脸颊浮现些许不自然,也怔怔地点头回应。
随从的眼底映入陆泽淡漠清润的模样,又听见他泠泠玉石似的嗓音正关怀自己,不由得心底微动。
他对面前此人有印象。
当时性.奴挑选的典礼时,他正在殿内值守。
因为魔君那句“好丑”是从未有过的评价,所以所有人都不禁望去。
他也望过去了。
便再也忘不去了。
陆泽不清楚他的心思,只是拖着一种要上工的悲惨心情,调整着神态,行到分离体的面前。
却意外看见了这一幕——
凉亭精巧,墨色诡谲,亭内缠挂的轻纱浮动,微光打散落在上面,似流转的月华隐于黯淡的云霭,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风掀起一角,便可以看见魔君斜卧于软榻之上,慵懒地支起右臂。而琴弦拨动声从另一侧幽幽传来,似风吹动竹梢,又似莲叶绽开的刹那翕动,幽谷冰泉的泠泠作响,冷冽、优雅、悦耳……
陆泽看到了啼奴与琴。
他最近恶补了些知识,知晓啼奴本名并不是真叫“啼奴”。
——“啼”是魔君赐予他的字。
这点很重要。
因为身为性.奴,被魔君记住就已经极为难得,而赐字更是莫大的荣耀。
所以大家恭敬地称他为“啼奴”了。
但在一个畸形的环境下分所谓高低阶级,陆泽觉得意义不大。
还是考虑如何把那两个傻x捞回塔世界实在。
啼奴望见陆泽,手中的贝壳般细腻的指尖停了一瞬。
因为他看见陆泽的容貌,想起了那晚的事情。
那件衣服……
他的琴弱了一个音。
他垂眸,继续仔细觑着琴弦,指尖清泉似的旋律缓缓倾泻,没再停过。
其实一开始时,他对陆泽的感受不深。
甚至觉得,那人只是魔君对自己偏爱的体现。
但现在再次见到他时,心情却有几分复杂。
“魔君,”陆泽不卑不亢地行礼,眼瞳清澈沉静,
“您唤我来所谓何事。”
分离体随意从果盘上捻起一颗血般通透殷红的果子,塞入薄唇中,舌尖缓旋后,轻笑:
“不过是见你在那,便临时起意罢了。”
陆泽不知怎么接话,只能淡淡回一句:
“您抬爱了。”
啼奴的琴声依旧悠然。
而分离体却忽然道:
“你会弹琴吗?”
啼奴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眼睫发颤,指尖稍顿,但即便如此,他的琴声也没有任何中断走调的迹象。
陆泽摇头:“不会。”
其实他会的乐器不少。
但那些能力都已经随着记忆的模糊淡去不少,如果系统不开挂调用,他便只能靠着残存的熟悉度勉强奏几个连贯的音符。
但正巧,即便这样,他也从未学过古琴。
分离体默了几秒,眼眸轻眯,指节敲在桌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那你会下棋吗?”
说罢,他眼神望向不远处的棋盘。
陆泽顺着他的眸光望过去,看见那从未见过的造型后,他稍稍沉默。
分离体唇边染着几分笑意道:
“那是魔界流行的一种棋盘,如果你不懂的话,倒也正常。”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陆泽听完后指节却悄然攥紧袖口,安静几秒后,他轻叹口气,眼神凝入那人的眸中。
“所以,魔君想要如何呢?”
“我教你下棋吧。”分离体终于一撩衣袍,直起身子,理好姿态,抬出手做出邀请的模样。
陆泽只能颔首陪他下棋。
开始时对方只是很随意地教他,所以陆泽被虐得很惨。
直到后来他掌握些许门道,且对面可能也是故意让着他,所以他逐渐赢了几回。
直至分离体捻着一枚黑子摩挲,周身气息悄然转变,拢着衣袖,询问他有什么获胜的心得时,陆泽才怔愣一瞬。
“获胜的……心得吗?”陆泽话音很轻地回他,随后便没有再说话。。
见陆泽沉默,分离体倒是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随后缓声道:
“其实你这几句获胜的棋局都有一个规律:
“你会伪装成平静无害地蛰伏,装作无视我那些试探进攻的杀招,而后趁我不备,让我彻底落入你布的局中,最后被你蚕食殆尽……”
陆泽不言。
“不过,”分离体笑着道,
“这招一开始便是我教你的,不对吗?”
“所以——”他将摩挲的那颗黑子落下,低声道,
“即便你很有天赋,但在这方面,我还是较你熟练一些。
“所以这次,也是我赢了。”
陆泽看见随着黑子落下,那瞬间逆转至失败的棋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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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随着凉风送来,朦胧月下,陆泽正在凝视着木盆里冷水浸泡的衣物,陷入沉思。
几片淡粉色的香叶在水面上摇摇晃晃,颇为快活。
陆泽在思索如何用清贵优雅的姿态清洗盆中的衣物。
这真是个值得琢磨的世纪难题。
而且今天的衣物太过繁琐,难度增加得不止一倍两倍。
他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以前用清洁术的他哪考虑过这种问题。
不曾想这一幕被经过他庭院前的少年看见,他颇为惊异地行过来道:
“迎霖,你你你,你是准备亲手洗衣服吗?”
陆泽回眸望去,发现那是名面庞纯澈稚嫩的少年,他剔透眼瞳含着淡淡的担忧,正关切地往自己这边看去。
陆泽滞了滞。
这个少年他是认得的,因为住的地方离自己的住所很近,也勉强算半个邻居,一来二去地也便熟悉一些。
他叫洛澜。
“怎么?”陆泽酝酿几分情绪,微偏过头,雪发轻晃,眼神中的淡漠维持得极好。
“你,”洛澜犹豫着,上下扫过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止住了,
“我来帮你吧。”
“不用。”陆泽下意识便拒绝了。
“我可以用魔力,”洛澜微笑道,“很快的。”
陆泽滞住了。
他忘了。
在这里,几乎只有自己一人无法使用魔力。
“那麻烦你了。”陆泽颔首,倒也没有拒绝。
“嗯。”洛澜努努力鼓起勇气,而后向他凑近一小步,眼眸瞥见月下那人的冷白细腻肌肤,偏稠艳精致的长相,连薄唇弧度都抿得漂亮……
真好看啊……
他暗暗感叹着,随手便将魔力注入水中,行云流水地处理起来。
“你这双手,还是尽量不要碰水的好。”洛澜小声说着,轻瞄一眼。
他觉得碰水简直是对那双手的暴殄天物。
陆泽不明所以地抬起手——
修长匀称,骨节分明,轮廓清晰,虽说白是挺白皙,但食指中指几个指节都不同程度地裹上层层薄茧。
那是练剑所致。
看起来是一双内敛且有爆发力的手。
然后陆泽看向洛澜的手。
细腻、纤弱、柔软、白里透粉,连指甲尖都闪着娇弱完美。
他沉默了。
但就在此时,陆泽轻嗅到一股好闻的熏香。
好像是从洛澜身上幽幽飘来的。
而且这股味道,他似乎有些熟悉。
“好了,”洛澜结束他的“工作”,笑吟吟道,
“以后如果还需要处理就叫我吧,不麻烦的。”
陆泽犹豫一瞬,不知道是否该接受这份善意,只能淡淡谢道:
“真是谢谢你了……
“还有……
“你身上很好闻。”
“是吗?”洛澜双眸一下子亮起来,
“你也觉得这味道不错吧。可惜我鼻子天生比较钝,倒是闻不出来什么好不好闻的。”
陆泽不清楚他为何如此兴奋,只是继续嗅着,轻易区分出了几种香料。
他当时在凌霄宗时,收了白泽瑞后也是闲着无聊,于是跟着灵药峰峰主学了一些药物知识。
灵药峰峰主曾夸赞他很有天赋,但接触时间太短,他也不清楚自己学到了何种地步。
“是很好闻。”陆泽夸赞道。
“嘿嘿,你有所不知吧,其实这个香料的味道是仿啼奴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