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费曼上个世界突然发疯说的那些话，对程涿是有些启示作用的。

这一回必须规避那些问题，攻略一定要成功，他不能承担继续失败下去的代价了。

第一，要尽可能的真诚，把目标人物当成一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活人去看待，而不是一个不同维度的纸片角色。现在没有系统能讲话，他也不会再中途分神了。

第二，全身心投入攻略活动中，如果主动，就主动到底，放弃所有属于“自我”的时间，力求每一刻都跟在目标人物身边，实时掌握他的情绪波动。

第三，根据“爱=相互了解相互照顾，彼此欣赏彼此尊重”原则，真正付出努力去了解目标人物，并且不吝于给出欣赏的眼光。尊重他的人格和本我，提供力所能及的关怀和照顾。

程涿边在心中整理从错误中吸取的经验，边郑重地打开了齐望的练习册。

先开始了解齐望的笔迹，都说见字如见人。

“你借走了齐望的练习册？”

隔壁排的男生突然凑过来古怪地盯着他。

程涿调动记忆，想起这个人叫常艺，一个废话很多的眼镜男，人缘很好，跟谁都能自来熟。

这个世界里正经的名字好多啊……

“是啊。”他随意地点点头。

常艺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又道：“你们很熟吗？齐望之前可从来都不理人的，我也跟他说过话，他连个眼皮都不抬。”

“有吗？”程涿微微蹙眉，对常艺也开始抱有警戒心。

总感觉其他宿主就像是混在土豆堆的姜片，不尝到嘴里的那一刻都难以断其身份。

“你是怎么开口的？”

常艺像是感受不到敷衍一样，反倒起了兴致要与他畅聊，又问，“难道齐望有把柄在你手上？”

“我要开始抄作业了。”

程涿下达逐客令，以严肃的表情把这句话说出了认真刻苦干正事之感。

然后他把手臂横在桌边挡住了练习册的纸页，像个不让同桌抄答案的小学生。

“……切。”常艺不悦地发出了一个嘲讽的气音，趴回了自己的位置，以后脑勺对着程涿。

程涿看回练习册。

齐望的字迹端正清隽，落笔特别干净，翻了几页都没有半个涂改痕迹。

高中的题他差不多都忘光了，但齐望的解题思路特别清晰独道，顺着他的答案看下来会觉得茅塞顿开。

他对聪明的人特别有好感，可能是因为他念书的时候成绩一般的缘故。

枯燥的练习册竟然也看出了点趣味儿。

程涿静静地往后翻，忽地翻出了一张夹在中间的草稿纸。

纸的正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各种公式，凭他的水平只能认出那些符号分开时的意思：圆周率、正无穷、求和符号、大括号、极限……

但它们混在一块儿只让人眼晕。

而且背面似乎有很多图画痕迹，导致正面看上去也黑压压的。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把草稿纸翻了过去——

一张素描人像。

只画了半身，是少年杵着下巴撑在桌上假寐的模样。

勾勒的线条是粗糙的，但足够传神。

足够让人一眼认出来画里的人物是谁。

程涿脸色微变。

一天之内照了两次镜子，真让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不过他已经克服了自恋这个毛病，不会乐观地认为这副画里画的人是他而不是程续了。

从世界基础架构以及逻辑上考虑，画像里的人是程续，也比是他要更加合理。

这就很糟糕了。

程续作为剧本中的主角——小学弟，已经和学长双向暗恋上了。

那他岂不是要做第三者？

……不做也不行啊，他必须找回系统。

程涿纠结地盯着那张格外刺眼的画，将它翻回去扣住，把练习册默默合上。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迅速地把练习册抽走了。

“抱歉，我想起有道题做错了，我改一下再给你。”

像幽灵一样悄然出现的齐望红着耳朵低声对他说。

说完，不等程涿回应，他便快步离开，竟然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

“啊，好……”

程涿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伴随着晚自习的铃声深深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常艺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直到值班老师进来了才消停。

班级安静了下来，只有笔在纸上行走的刷刷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看起来大家都进入了自习状态。

可程涿怎么会把宝贵的任务时间浪费在学习上呢？

他杵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齐望的方向。

看了一会儿后，他随手撕下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上“齐望同学，错题改完了嘛-3-”，随后把纸给折起来，戳了戳前桌的背。

哦，都没注意，原来他前桌坐的是郑伽。

“可以帮我把纸条传给齐望吗？”程涿压低声音说，“谢谢。”

郑伽的表情很不耐烦，在听到齐望的名字后他更是一副吞了苍蝇的样子，强硬地把纸条拿过去转过了身。

从程涿的角度能明显看到前排有一些不加掩饰的手部动作——郑伽直接把纸条打开看了，并且在大约两秒后，他往隔壁同学桌边挂着的垃圾袋里扔了个团得稀巴烂的纸条。

“……”

第一次做这么纯情的举动就被路人甲从中作梗，程涿颇有些气郁。

他可还在特意在纸条上卖萌用了“嘛”这一语气词和“-3-”这个颜表情呢，细节满满。

他把手伸向郑伽的后脑勺，对着他的头发猛地一揪。

“啊！”郑伽大叫一声，向后仰头，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力。

没想到齐望这种轻易不会分心的人竟然也扭头看了过来。

程涿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笔，对着齐望展露知性的微笑。

齐望怔了一下，匆匆地收回了视线。

“有些人，自己不学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学习。”值班老师在讲台上冷冷地说。

郑伽压下火气没有发作，只回头瞪了程涿一眼。

这样如坐针毡地待了两个半小时，终于下晚自习了。

郑伽起身的时候故意地推了程涿的桌子，冷笑着说：“今天这笔账怎么算？”

程涿完全懒得理他，他还得履行职责，去护送（跟踪）齐望回家呢。

差不多可以排除郑伽作为宿主的嫌疑了，他大概率只是个较为无脑的原住民。

他直接一声不吭地越过了郑伽，追着齐望跑出了教室。

校园里的路灯都亮起来了，程涿跟在齐望后面大约三五米的位置，一路往校门走。

“我知道你的名字了。”突然冒出来的人走到他的并排，格外自然地开启了对话，“说起来我们是同姓啊，程涿学长，你也是走读生吗？”

——是程续。

等等，走读……

差点忘了，这所学校是住宿制的，走读需要经过特殊申请，每个走读的学生都有走读证，周中只能凭证件出入校门。

“对啊，但我的走读证刚弄丢了。”程涿目光炯炯地看着程续，用前所未有的殷切语气说道，“你的可以借我用一下吗亲爱的程续弟弟？我们刚好长得这么像，连证件照都不会穿帮，真是天赐的缘分啊。”

“可以是可以，那我怎么出去呢？”

“我用完以后把从它从铁门那里塞给你，你再出来。”

“噢好的，学长叫我名字就好了，不用叫弟弟。”

“嗯嗯谢谢你了程续弟弟。”

“……不客气程涿哥哥。”

“……”

等两个人都从校门里出来的时候，齐望已经走出去几十米远了。

不过似乎有什么绊住了他——

齐望行进的路上停了很多辆车，上面走下来一些奇怪的人，冲着他走去，形成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包围圈。

接齐望回家绝对不需要这么多车，这么多人吧？必定来者不善啊！

程涿心中一紧，他还没说什么，程续已经一脸凝重地表示：“不好，那是齐望学长，我得去看看，学长可能遇到麻烦了。”

“我替你去，这么晚了学弟还是快回家吧，省得父母担心。”程涿直接迈步朝着那头跑去。

没有理会他的推阻，程续也跟着他一起跑了过来。

好吧，毕竟齐望是他喜欢的人，怎么能放得下心来呢。

情况不妙，多个人手也多份胆量……

他们加快速度前往，齐望还未有动作，似乎在同那群人对峙。

“齐望！”程涿高喝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领头的就有四个，其中有两名老头，一位中年女士和一个年轻些的男性，均呈现出一种很典型的精英样貌。

后面还站着若干名黑衣服的司机或是保镖。

“程涿……”被围在中间的齐望有一瞬间的讶然，旋即蹙起了眉。

“我，那个，你忘记给我练习册了来着。”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程涿厚着脸皮跻身到齐望旁边，干笑着说。

“齐望学长你好。”程续也站了过来，问话相当直白，“你遇到麻烦了吗？”

“呵呵，别担心，我们是齐望的家人。”身穿白色西服套装的女士温柔地解释道。

说实话，这群散发着知识分子气质的人确实不像是会做出绑架抢劫之事的坏蛋，看上去齐望也确实认识他们。

但程涿有一种冥冥中的预感，这些人很可能正和齐望之后的自杀有关。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戴眼镜的白发老头微笑地看着他们，缓缓道：“齐望，他们是你在这个学校新交到的好朋友吗，要邀请到……”

“不是，我们走吧。”齐望摇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主动地走向路边的车，不再管顾为他而来的两个人。

明显不对劲的态度。

他甚至全程没有看过程续一眼。

程续可是被他画在草稿纸上的心上人啊！

齐望绝对是遇到麻烦了，因为不想连累程续外加他这名同班同学，所以装作冷漠的样子保护他们——程涿早已看破了一切。

他不能让这出自我牺牲的苦情戏继续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