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却见到永安王妃有些不赞同的眼神。www.mengyuanshucheng.com
季笙声音里的气势顿时减弱了许多,少女褪了往日的活泼欢乐,又恢复从前在云舒院里等待死亡时的垂头丧气的沮丧:“是,母亲教训的是,是阿笙之错,是阿笙思虑不够周全……”
语气里,却隐约搀了几分不甘。
永安王妃火眼金睛,又哪里会不晓得对方究竟在不甘些什么。
但是,那些话,她自觉没有与季笙解释的必要——
她抬起头来,望向立在床边的少女,一时思绪万千。
已近冬日,季笙身上的衣裳却明显有些单薄,屋里阴暗,太阳难得照进来,她瑟缩地立在那里,可怜巴巴地,小小一个人孤独地立着,被她教训这,颇有一种孤苦无依的楚楚可怜。
好像一把年纪的她在欺负这小孤女似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又多年被放养,能做到如此地步,想来,已是十分不错了。反是自己,因那件事即将临近,便乱了方寸,竟对一个小女孩逼迫到如此地步。
只怕,会适得其反……
可是,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永安王妃长叹了一声。
颇有些满腹心事无人可诉的寂寥感。
旁人哪里晓得她如今有多着急呢……
但她很快,便将这种小小的失落和寂寥的心情收敛住了,只竭力地放柔了声音同季笙道:“阿笙,母亲这不是在责罚你。你过来。”
小小的人儿便犹豫着向前走了一步。
永安王妃拉了她的手迫使她坐下:“如今你年岁大了,有许多事,你也很该知晓。”
少女便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懵然无知。
“你当这声母亲,只是叫一叫这样简单么?”永安王妃笑起来,像在笑季笙的无知:“你虽非我所出,可你如今到底唤了我做母亲——我乃永安王妃,你如今纵无封诰在身,可也是要记到我名下来的。”
季笙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记到母亲名下?”
这,这是说……
她的心,咚咚地狂跳起来。
记到永安王妃名下,这,这怎么可能?
季笙摇了摇头:“母亲,您,您是在说笑话逗阿笙么?”她苦笑着,“不,这一点都不好笑。”
眼里,已蓄满了惶恐的泪水——记到永安王妃名下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比她这从来不受待见的庶女更懂得那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正是因为十分清楚,所以她才更加不敢相信。
不期然地,季笙想起汲汲营营了小半辈子的季兰——若叫季兰晓得这消息,她会是怎样的心情?那个上蹿下跳地蹦哒了十数年的三姐,总追在她后头骂她的三姐姐,若是叫她知道这件事,她会不会连鼻子都气歪了?
季笙心中有些隐约的痛快。
但那种感觉,也不过一闪即逝罢了。
她很快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落在正将她定定看着的永安王妃身上。
对方目光慈爱,正疼惜地将她看着——那双眼里,盛满的都是对自己的宽待和厚爱。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季笙原该是十二万分欢喜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样温暖的目光中,心中,却本能地打了一个突。
永安王妃其人,算不上是一个宽和的人——这满王府中,折损过的人命不知凡几,栽在永安王妃手上的,更是数不胜数。
就连季笙自己,早些年,也是在永安王妃的毒害中艰难地“活”到今日的。
这还是她福泽深厚,原主早已死了,是她窃了原主的身子,这才侥幸地活了下来——她承袭的,除了季笙这具躯壳外,还有原主所有的记忆。
自然,也对永安王妃的狠毒心知肚明。
这样的人,如今用如此慈爱的目光将自己望着,季笙自然不会觉得欢喜,反而心中恐惧更甚了。
对方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会突然对她青眼有加?若说没有算计,莫说旁人,便连她自己,都是不相信的。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是值得一府之主看得上的呢?
她仔细地在脑中思索着,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如今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永安王妃的赐与,若是永安王妃有什么想要的,甚至都不必开口,只需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或是勾一勾手指,季笙如今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她还有什么能值得永安王妃看得上眼的?
季笙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沉默和惶恐,俱都被永安王妃看在眼里。
永安王妃不由嗔怪地笑了一声,“你记在我名下,便是嫡女了,日后走出门去,再无人敢小瞧你,她们都会向你低着头,恭敬地唤你一声四姑娘,还有,你的三姐姐,她一贯喜欢欺负你,如今你可做嫡女,她却只是一个庶女出身的妾,日后,她若见了你,也只能低头向你行礼,阿笙,你不高兴吗?”
不,不是不高兴。
而是这事怎么都透着一股诡异——
季笙心中没底,不由试探道:“母亲,王府嫡女,阿笙不配……”
“有什么不配的?”永安王妃便瞪了妄自菲薄的季笙一眼,“你一向有孝心,为了替我祈福,在山中数次遇险,回到府里来,还要被三丫头指着鼻子羞辱,但你却毫无怨怼,甚至便连这些日子,那些见风使舵的人都去了听荷斋,唯独你一个,见着我失了势,却并不去那边巴结,而是一直在我身边小心服侍。”
她拉了季笙的手,放到自己掌心里:“你是个好姑娘,不似旁人那般首鼠两端,你待我这般,我的心却也不是石头做的,自然,也会惦念着你的好……”
她笑起来,意有所指地道:“不过一个区区嫡女身份罢了。你的福报,还在后头呢。”
福报?
季笙忍不住重新抬起头来。
“阿笙只是想着母亲一人在此,未免……”
可怜。
这种话,她不敢说。永安王妃是一贯要强的人,若是要人来可怜她,怕是比叫她立时死了还要难受。
但她最笨,话到此处,却又不敢再往下说,一张脸顿时憋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