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风华正茂,尚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里,如明珠朝露一般,这一羞涩,面上便飞起一小片红晕,便成了最珍贵的添色脂粉。www.zhongqiuzuowen.com
她怯怯地立着,声音娇弱地,小小地,像是一个玻璃落地都能把她吓坏了似的:“阿笙,阿笙只是看着母亲身子总是不好,心中十分忧虑,恰逢今日太医正好在府中,便求了他过来特与您瞧一瞧。”
实则不是。
实则,不过是她想要打听那个消息,万般无奈之下,这才铤而走险之故。
可这种话,她又哪里敢说出来?甚至就连那个“顺道”,她也是不敢说的。
永安王妃在王府中地位崇高,又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的人,若是为她做事只说顺道,怕是会不慎触了对方逆鳞。
她便只犹豫着:“母亲,阿笙只是盼着您早些好起来……”
手,却伸进怀里,掏啊掏的,触碰到一个滚圆的东西时,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手似的,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重新伸手过去,将里头一张食补的方子并一枚明黄色的符咒呈上来与永安王妃看。
“这张方子,是太医所开,阿笙虽不晓得太医医技究竟如何,但既陛下与父亲都十分信重他,想来定是不差的。”
“你父亲?”永安王妃眉毛一挑,“你父亲请了太医来?”
听荷斋那位的事情闹得大,自然瞒不过永安王妃的眼。
不过,此刻,她却不想说——只想听听这庶女又有什么说法。
“是。”季笙便抬头小心翼翼地扫了永安王妃一眼,仍是怯生生地,“母亲,荷姨娘她,她有孕了……太医说,她这一胎,有些凶险,怕是,怕是……”
她自是为了宽对方的心——想来,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主母,会高兴妾有了身孕的消息。
更何况,那个妾一入门,便夺了夫婿的宠爱,夺了主母的掌家权利。
唯有将对方的情况说得重一些,再重一些,或许……
“哦?”永安王妃面上便带了淡淡的笑意:“怕是什么?”
季笙便涨红了脸。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怎好说父亲的事?
更何况,那件事还与听荷斋有关……
“母亲……”小小的女孩子面上便带了犹豫。
永安王妃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反而重新坐直了,神色有些严肃:“阿笙,如今你既唤我一声母亲,有些话,我便不得不说与你听了。”
她摆出一个正襟危坐的姿态来,十分郑重地将季笙看着。
季笙原还对那些话不以为意,可如今看着对方这般模样,心中不由一颤。
下意识地,她也悄悄地站直了,恭敬地,双手垂在身前:“但请母亲吩咐。”
“吩咐?”永安王妃点了点头:“我是该好好吩咐你的。”
她容色肃然,昏暗的屋子里,妇人身上被落了半寸阳光,恰恰照在她一小段搁在被子上的,细白修长的手上。
纤长的手指略向上抬了一抬。
“你要记着,如今你既唤我做母亲,你便该是我的女儿,从前那些小家子气的庶女做派,你很该全数丢掉才是。”
小家子气的庶女做派?
季笙有些茫然。
她自重生以来,每一件事都发生的十分顺理成章——她也并不操心,只是懒懒散散地听天由命,更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的处境。
自然,也不会去想自己的行为是否果真“小家子气”。
或许她的懒散和怯懦,看在一向身处高位的永安王妃眼里,是真有些小家子气的。
“你也别不服气。”永安王妃扫了她一眼,“从前那些年,也是我疏忽了你,只将你丢在云舒院里不闻不问,也不曾有一日教导过你,这才会将你养成这样子。”
她哪里是不闻不问?
季笙心想,若是真的不闻不问,她这一身的病,十数年的缠绵病榻,几度踏足鬼门关又是拜谁所赐呢?
可她到底什么也没说。
季笙只扯出一个虚伪做作到了极致的笑容来,“不,母亲一向对阿笙多有照拂,阿笙嘴巴笨,虽不会说,可心里,却始终是清楚的。母亲对阿笙的好,阿笙都清清楚楚地记着呢。”
明明是甜甜的语气,带着孺慕和尊敬,但不知为何,永安王妃听着少女的这番话,却觉有些没由来的心虚。
但很快,她重新挺直了胸膛,继续教训季笙——她是嫡母,是整个永安王府的实际掌权人,季笙却不过是小小庶女,纵然她是要宠要毒,都是对季笙的恩赐。
她很不该心虚才是。
“那些前事,你便不必再提了。”永安王妃道,“我与你要说的,是以后的事,是你以后该为的,不该为的事。”
她的目光,在那张有着明显折痕的纸上一扫而过:“今日,你虽为我求了太医诊治,也算得上是一片孝心,这很好,可你却也有思虑不周的地方。”
她扫季笙一眼:“那太医,是你父亲为寄荷侧妃请来的,你父亲还未发令叫他走,你便急急地送走了他,这是扫了你父亲的颜面。”
永安王?
想到那个心里只有小妾没有妻子女儿的人,季笙觉得心里一抽。
她呐呐地:“阿笙,阿笙也只是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父亲他,他应该不会……”
“不会什么?”永安王妃声音有些冷,“你是想说,他一向糊涂,并不管府中之事么?”
玉嬷嬷忍不住抬眼扫了一眼永安王妃。
但见对方面上一片坦然,仿佛并不将这种“诋毁”的言论放在心上似的,不由悄悄叹了一口气。
王爷此番,怕是当真伤了王妃的心了……
目光,却又重新换了一个方向,落在季笙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的面上。
少女面上多了几分涩意,像是想笑,却又生生地憋住了,一张笑脸涨得红通通的——分明是想到了什么。
玉嬷嬷收回了目光,只垂首立得端端正正地,仿佛对这屋里的一切都毫无察觉似的。
半晌,她才听得少女稚嫩的嗓音,带着天真懵懂的模样:“母亲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