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将,将一切都记得牢牢得地,将今日所受到的屈辱和委屈都一一牢牢记住,永生不忘。www.zuowenbolan.com
季兰睁大眼,将面前珠翠摇曳,华贵无双的石国公夫人看着,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牢牢地印进心里去似的。
然,她实在太过弱小了,在上位者面前,这样的目光不过如蜉蚍一般,小小的,实在不足令人挂齿。
石国公夫人这才站了起来。
她整了整衣裳,将一条不慎跌在前面的宝石流苏捋到了头发后头,轻轻地咳嗽一声,这才道:“你们放开她。”
声音轻柔,温柔似水,仿佛此前那个板着面孔威胁季兰的人并不是她。
众人闻言,果真将季兰放开了,甚至,其中一个最善讨好卖乖的,还伸手将因气怒到僵直的季兰扶了起来,嘴里,更是轻轻地提醒道:“兰姨娘,且请站好了,若是再不小心摔了跤,恐怕是要吃苦头的。”
摔跤?
她哪里是摔跤?!她明明,明明是被这些老贱奴按在地上的!
可是,这些话,在她吃了今夜这样大一个苦头之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是木愣愣地站着,瞧着那双搀扶着自己的枯瘦如树根一样的老手一根手指接一根地松开,她深深地,将对方那张已松弛的脸看了一眼,牢牢地将对方的容貌记住了。
然后,她站直了身子,轻轻道了一声:“多谢。”
识时务者,为俊杰。
石国公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甚明显的满意。
但很快,她便将这种满意隐去了,反而站得更直,缓缓地走到季兰面前,仍将面孔板着:“日后,我不再是你的‘姨母’,你须得牢牢地记住,你只是一个妾,是我儿子抬回来的奴婢,与我攀亲,怕是不够的。”
脸上,又开始火辣辣的了。
季兰将自己牙齿咬得死死地:“夫人放心,我记住了。”
“记住了?”石国公夫人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没记住!”
她鄙夷地扫了季兰一眼:“你只是一个贱人奴婢,如何可在我面前称我?你在府中时,被你父亲疼爱,纵得无法无天的,纵是你嫡母,也对你缺少管教,可你既来了我府上,只让当听我的话。”
她冷笑了一声:“今日,乃是你入府做妾的第一日,怕是有些规矩还不懂得。我也不妨教教你,你既是妾,便是半个奴婢,在主子面前,只可自称婢妾,贱妾!日后,莫再到我面前或是到任何人面前自称‘我’了,你不配!”
季兰抬起头来。
她看着面前的石国公夫人,只觉得对方这张脸如此冰冷和陌生。
陌生到,仿佛她这一生,也从未见过便脸如此快的人。
往日,她多慈爱和善啊,那目光里,盛满的都是对她这庶女的亲近,可如今,她入得府来,关系更亲近了,可对方却在她入府的第一日便如此羞辱她,给她这么大一个下马威来!
季兰听得自己的声音,恭顺的,柔媚的,娇娇儿掺了蜜糖,却带着恨毒:“是,夫人教训的是,婢妾知道了,婢妾定不敢忘。”
今日之辱,她定会好生记着,永生不忘!
“既是如此。你也当安守好自己的本分。”石国公夫人这才满意,左右扫了一眼,“兰姨娘要出门,你们怎的还不跟上?”
出门?
那两个婢女不由一愣。
下意识地,其中一个犹豫着上前开口:“可是,公子吩咐……”
石国公夫人便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是公子听我这个做母亲的话,还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要听公子的话?”
那两个婢女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石国公夫人这才同季兰招了招手:“兰姨娘,你既是做姨娘的,又已入了门,便该守好你的本分,去吧,现在便去,去尽你为妾的本分。”
她手所指的,是大门外,是对面气派恢弘的院子。
那处,是季芸郡主的院子,是今夜石钧与季芸郡主彻夜欢好的院子。
季兰有些不明白。
“我……”话一出口,一道冰凉的目光已疾射而来,她心中一凛,忙急急地改了口:“婢妾,婢妾现下应该做些什么?”
她该是守在自己的院子,猜测着隔壁院子的洞房花烛,然后枯坐到天明,气恨交加地将一张又一张的帕子都拧得稀碎!
可是,她没有。
因她的一时冲动,掌掴了石钧派过来的婢女,便被石国公夫人拉着扯着,要她看清楚现状,被对方狠狠地羞辱一番。
石国公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公子与郡主欢好,你既是奴婢,自该去廊下好生伺候,若是要添水更衣,你也很当出一份力才是。”
她话音刚落,便满意地看到季兰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上顿时重新变得苍白。
季兰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夫人,夫人是说,要我,要婢妾去那院子里候着,与石……与公子添水?”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纵是做妾,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做妾的——在永安王府,她亲眼见着父亲将寄荷侧妃捧在云端上,冷了怕冻,热了怕捂的,那是何等的快意啊。
她也见过自己的母妃,玉庶妃年老色衰,空房冷落,但也总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并不曾去与主母或是父亲面前服侍过。
还有府上的那些姬妾……
她以为,这天底下,做妾的最次便是母妃,或是永安王府的那些无人问津的姬妾,整日待在自己院子里,等待着父亲偶然一顾的临幸。
原来,这世上,做妾也有如此多的方法——被高捧在云端是一种,色衰爱弛地被扔在一边不闻不问是一种,新婚之日要去主母院里廊下等着他们欢好,还要添水的也是一种!
她便是,最后那一种……
“你倒也算不得太笨。”石国公夫人便笑了一声:“谁叫你好好的正妻不坐,偏要挤破头地来做妾呢?”
这便是,做妾的代价。
“好了!”她唤人往外走:“你既晓得该如何做,我便不再管你,只一条,你既做了我府上的妾,便该安守本分,莫要乱了府上的规矩和方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