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国公夫人高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将下头尤自不甘心的季兰望着,目光冷的如冰一般。www.mengyuanshucheng.com
她便这样将季兰看着,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目光,仿佛是同情,又仿佛是厌恶般,直直地将季兰看了许久,直到季兰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她才猛地暴喝了一声:“跪下!”
一瞬间,季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石国公夫人,手却将自己指着,结结巴巴地:“姨母,你,你说什么?”
跪下?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下跪?!
季兰环顾四周,环境是陌生的,每一张脸也是陌生的,她这才惊觉过来,原来,这里已经是石国公府,而非她所熟知的芷兰轩了!
如今,她不再是永安王府里备受父亲疼爱的女儿,而是石国公府里一名一文不值的妾了!
巨大的落差叫季兰有些接受无能。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下头,举目四望,无一不是陌生的,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和孤寂顿时席卷了她。
几乎只是一瞬间,她的眼里,已盛满了盈盈的泪水,摇摇欲坠地挂着,仿佛只要风一吹,便要立时滚落下来了。
然,还不待她再反驳什么,石国公夫人已向下使了一个颜色,顿时,几个粗壮的婆子便朝着季兰围了上来,眼疾手快地便按住了季兰的手,脚在她腿弯处重重一踢,季兰没有防备,顿时跪倒在地。
这还不算完。
满堂的陌生中,她仿佛听见有人冷笑的声音,冰冷地,带着极大的侮辱和嘲讽,她只觉自己脸上火辣辣地,仿佛此前的那一巴掌,并未甩到旁人的身上,而是重重地落在自己面上。
那么疼,几近锥心,将她有些糊涂的脑子打得此生从未有过的清醒。
一只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按在她的脑袋上,猛地向下一按,季兰反抗不得,脑袋顿时贴在地上。
细白如瓷的脸,靠近了石板地,十分贴近,她几能看得到上头任人践踏的卑贱的尘埃,一粒又一粒,那么分明。
就如一头扎进这国公府的她,地位,已低到不能再低。
她徒劳地挣扎着,试图摆脱这种难堪的控制,但是,无论她如何用力,那一只又一只的手却始终将她按得牢牢的,叫她连动也不能动一下。
那是些粗使的奴婢,手上的老茧几乎能割破她柔嫩的皮肤,现下,她们重重地将她按在地上,以一个十分侮辱的姿态叫她跪着,甚至,还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只手,趁着众人不备,狠狠地,重重地在她的腰上拧了一把。
顿时,一阵锥心的疼痛自腰间传了过来。
季兰不由白了脸,惨呼一声,眼一眨,一滴泪已脱框而出,重重地砸在地上,摔成四分五裂的碎珠。
眼睛的余光中,一条缂丝裙子的轻轻地触了地,然后又被轻巧地提起,走了几步,到了季兰面前,又蹲下来,一只手轻易地将她的下巴挑起。
缂丝的裙子啊……
长安贵胄,达官显贵,方能穿着的缂丝布料……
季兰曾偶然得过一把缂丝团扇,细闪的料子,上面只绣了十分简单的纹路,她却一度爱不释手,十分宝贝。
如今面前这个妇人穿着她最喜欢的缂丝料子,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细长的手指,指甲锋利如刀一般,讥诮且讽刺地说道:
“你还真是搞不清状况呢,蠢货。”
季兰不由瞪大了眼,傻愣愣地看着石国公夫人。
往日,这位夫人,虽算不上喜爱她,可每每上门来做客时,却也总是笑盈盈地,还与她送过见面礼——那是一只通体莹白的白玉镯子,种水极好,能将人的胳膊衬的也如玉一般,盈盈一握地,十分动人。
平素,她甚是喜爱那只镯子,因实在太过贵重,并不曾时时携带,反而是珍而重之地放在自己的妆匣中,用了一道又一道的锁,将它锁得牢牢的。
今日,她出嫁,为怕石国公夫人来见她,便特特地将镯子戴在了手腕上,为的,便是能博得石国公夫人的半寸好感,也好叫她顺利地在这国公府里能有一席之地——
她虽只是妾,可到底,也是陛下亲赐,又有石国公夫人青眼,纵是季芸郡主,也不能奈何她。
出门前,季兰抱着满心的欢喜,带着无尽的希望奔赴新生。
如今,她被按在地上,身上被人掐了,怕是已青紫起来,面前,是往日待她十分客气有礼,又不失亲昵的石国公夫人。
如今,慈祥的夫人不再慈祥,眉目间,反而充满了对她蔑视和鄙夷!
石国公夫人轻笑了一声,目光中,多有鄙夷:“今日,我不妨告诉你。凭你是陛下亲赐,还是我儿特求来的,既已来了我国公府,便要守我国公府的规矩。”
石国公夫人站了起来。
“你既是我儿的妾,更是主母的奴婢!便该好生做好你的妾室身份,守好你的本分!日后,你当好生伺候我儿与郡主,绝不可叫他们因你而闹出任何矛盾!”
她回首,目光凌厉:“你听懂了吗!”
季兰木愣愣地,被众人按着,只觉心跳一阵赛过一阵。
她想摇头,想要辩解,想要与对方争辩,可是,她被那么多双手紧紧地按在地上,连动一下都不能,又如何能为自己说半个字呢?
她眼一眨,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不住往外滚落着,可是,她的目光,却十分凄然。
一句“知道”就梗在喉咙里,怎么也挤不出来。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季兰艰难地,想要摇头,可是,那么多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将她望着,瞪着,她的心里,早已害怕起来,连一句多余的话,一个多余的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强忍着心头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又一下地机械点着头,喉咙里,十分艰难地一个字一字地往外蹦着。
“我知道了。”
她听得自己的声音,那么不甘心地,充满了委屈:“姨母今日的教诲,阿兰定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