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一转,落在桔秋一般因抬手而不慎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上。www.jiuzuowen.com
原该如莲藕一般洁白的手臂上头却遍布着各种青紫的痕迹,天光正盛,那一段细嫩的手臂显得尤其触目惊心。
季兰却不在意,只道:“你将手臂露出来,是想给那小贱蹄子看不成?怎么,还指望着她救你么?”
桔秋忙惊惶地摇了摇头:“不,不是的,姑娘,奴婢实在是不小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将衣裳往下扯,好不容易才将那些斑驳的痕迹遮掩住了,心里只觉得更难受了。
她自是不敢果真如季兰所说那般,将伤痕露给季笙看,实在,实在是无心之失——若是叫季兰发觉她的刻意,怕是她的小命也难保了……
桔秋这样想着,只觉双膝一软,待回过神来时,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同季兰告饶:“姑娘,奴婢有罪,是奴婢错了,是奴婢大意,奴婢不该如此……”
她一口一个奴婢,听得季兰顿觉心情大好。
季兰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桔秋认错,只觉得心头的快意一阵赛过一阵。
桔秋其人,原是季兰的贴身侍婢,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桔秋却跟着季笙住在云舒院里——虽然,去云舒院,实则是出于季兰的授意。
可如今她有陛下亲赐的一桩婚事,自然地位高于常人,从云舒院那小破院子要个人会拉,实则是一桩十分容易的事,但也正是因为太过容易,季兰心里反而觉得更不舒服。
桔秋身负重任而去,可到底是到了一个她十分讨厌的人身边做奴婢,于季兰而言,便觉得像是带着某种背叛似的。
她总觉得这丫头从云舒院回来之后便沾染了云舒院的穷酸气,更觉得桔秋的心已悄悄的在朝着季笙靠近,是以,她总是变着法地折磨桔秋。
这是个跟过季笙的人,折磨她,看着她痛苦地求饶,就像是看着季笙跪在她面前求饶似的,也唯独这样,她方才觉得自己心头的恶气终于偷偷地出了一些似的。
季兰便一直冷眼瞧着桔秋磕头求饶。
直到桔秋的额头悄悄地红肿,破了皮,有丝丝血迹悄然在额头上蔓延开来,季兰眼中才闪过一丝快意,“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起来罢。”
她弯腰,伸手去拉这个于她而言低贱到泥里的侍女,桔秋却不敢托大,忙急急地爬起来,胡乱将额头上的血迹拭去:“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体恤……”
可她越擦,额头上的血却渗得越快,原十分干净整洁的袖子也被血迹所污,染了红红的一大块。
再衬着她凌乱的发丝,惨白的面颊,直如某种不祥之物一般。
季兰身后两个侍女见着,不由都觉心有戚戚,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只好十分同情地将桔秋望着,心头却悄悄地盘算着:“这位三姑娘,实在不是好相与的人,自幼跟在她身边的侍女她尚且可以如此折磨,若是换了她们这些后来的……”
两个人不由都打了个突,彼此对视一眼,俱在双方眼中看到了小小的后悔和谋算。
这两个侍女,是后进府的,对三姑娘的为人知晓的并不十分清楚,只晓得三姑娘要嫁了,又是贵妾,便急急吼吼地托了无数关系,求着要来季兰身边伺候。
先时,她们还只当其他侍女不会谋算——跟在三姑娘身边,待三姑娘嫁了出去,日后,她们便是三姑娘身边的陪嫁丫头,岂不比在这王府里熬一辈子也看不到头要来得轻松自在?
然而跟在季兰身边多日,亲眼见着季兰待桔秋的态度时,她们方才觉得有些隐隐的后悔。
可如今,贼船已上,纵要回头,却不能够了。
这里发生的一切,季笙早走远了,自然不晓。
永安王妃一早得了消息,便端坐在正院等她。
季笙被季兰拦在半路,心中本就十分焦急,如今好不容易脱困,加之心中焦急,脚下便走得有些快。
待望见正院大门时,额头上已见了细细的汗,她顾不得去擦,提了裙子便急急往里头走,刚跨过门槛,便见里头永安王妃正朝着门口张望着。
季笙心头一震,忙急急奔了过去,待要走进时,双膝一软,人已跪了下去:“母亲,阿笙不孝,这许久才回来瞧您……”
小小的人儿跪在雪白的长毛毯子上,带着秋日的风霜和冰寒,叫因久不理事而显得有些迟钝永安王妃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缓缓朝地上跪着的人看去。
季笙跪得板正,双手高举过头顶,正是一个恭敬到了极点的姿态。
“好阿笙,你惯是最有孝心的。”永安王妃忙急急唤她起来,“好孩子,快到母亲跟前来,叫母亲好生瞧瞧。”
王府规矩森严,身为王府的实际掌权人,永安王妃一向是最重规矩的那个。
季笙听了这似要放她一马的话,却不敢托大,仍坚持着行完了整套大礼,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先将手垂到身侧,目光却只落在眼前的方寸之地,低眉敛目地,一副柔顺到了极致的模样,脚抬起又落下,一步盖一步地缓缓走到永安王妃面前。
如此,她方才十分孺慕地唤了一声:“母亲。”
声音软软的,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和对母亲的思念。
永安王妃更觉心中熨帖了一些,这才拉着季笙坐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她目光落在季笙面上,瞧着季笙与往日那个病歪歪的小病秧子的模样已判若两人,眼中恰到好处的惊喜也像是经过精心计算好的:“阿笙此番,倒是真的没有去错,你瞧,”她外头同站在旁边伺候的侍女说话:“四姑娘如今这般,是不是越发地貌美了?”
与那个人,倒是越发地相似了。
那侍女便也跟着凑趣:“娘娘说的是呢,四姑娘果真天生丽质,被寒山寺的佛息养着,果真比寻常漂亮许多。”
季笙也跟着笑:“说来,这都是母亲疼爱阿笙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