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来,瑞阳等圣上旨意等得是颇为难耐,几欲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快马朝燕北奔去。好在半月后,准许她出安平府的旨意就送到了郡主府上,另外还有意料之外的喜事。
在书院上完今日的课程,邵韶微微出了身汗,准备回屋里梳洗一番。可谁知刚进了院门,就被院中张灯结彩的样子给谔到,匆忙踏出了院外再三确认自己没走错门。
红绸交错,灯笼高悬,甚至院中的石桌上还摆着几只红烛。“这是借了我住的屋子办亲事吗,怎得全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可也没人知会我一声啊……”她抱臂绕着院中转了一圈,感知到屋里有不少细细碎碎的声音,便知晓他们在屋中藏着呢!
“行了,别躲在屋里了,都出来吧!你们可是忘了我练过听音辨位,这么些人的声音早就听出来了。”她走近一间屋子,用手轻叩了叩门,示意他们别跟自己玩花样了。
眨眼间屋门就大开了,走出来十余人。每个人都状似无意地彼此闲聊,顺着人流就想往院外走去。
“等等,你们也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把小院里折腾成这模样是做甚呢?还有这么多人都躲阿紫屋里,是不是在密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邵大护卫长一声令下,众人皆石化般钉在原地,但大家的口风极紧,愣是半个字都没往外漏。
邵韶正盘算着该如何撬开这帮人的嘴,都没注意到瑞阳已经进了小院。“我看你们是训练得太少,日子太长打发不了,把歪主意打到我头上了吧!小心明日加练!”
“咳咳!”郡主清了清嗓子,众人瞬间分散成左右两块,露出了藏在后面的她,只见她开口道:“邵将军日安。”
“邵将军日安!”身后众人齐声道。
这场面让邵韶彻底惊得当场愣神了,她心底隐隐闪过一丝盼望已久的希望,可理智却又将其压了回去。她只是苦笑着道:“我自然知道你们想我欢喜,但此事可不许乱说。郡主您也是,怎得还跟着他们胡闹。不过是二十五岁生辰罢了,大家伙儿好好吃上一顿便是,明月楼如何,都算在我的账上!”
但瑞阳却从怀中掏出了一样物件,她打开后只是念了开头四字:“任命诏书。”然后将诏书向前一递,道:“镇北军的火器部升格为火器营后,要将火/枪部也扩充至火/枪营。自此火/枪营有一参将、二偏将的职额,原来的偏将如今升为参将,邵将军猜猜谁人成了镇北军火/枪营的新任偏将?”
任命诏书的出现,让邵韶彻底陷入了短暂的空白。她已然相信了这天大的好事降临到了她的身上,可是她无功无职,怎会一步登天成了大初雄狮镇北军的偏将?
“郡主,此事真的…是真的吗?”
“邵将军,任命诏书可做不得假,你不信我,总也得信它吧!”
见她还有疑虑,郡主直接上前来将诏书递给了她。邵护卫长,不对,如今该称作邵将军一字一句地阅着任命书上的内容,停在了“洛县守城有功”一句上:“这……郡主,我不过是听您吩咐罢了,怎能如此,这岂非是欺君之罪?”
“我的邵大将军,莫忘了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率领众侍卫,用后发枪杀敌、伤敌不知几何的可都是你啊!不过你属实该谢谢秦将军,是他将此事的头功算在你身上,并上报朝廷。另外,他得知圣上之意后,还往镇北军去了书信,对你的武艺与统帅才能大加赞赏,为你日后铺路。”
秦源此举真正用意是为了谁,邵韶心中自然清楚,对郡主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平日里最为刚强的她也没忍住红了眼眶。
“你本是该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这些年在我身边确然是屈就了。好在如今你也得了好差事,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瑞阳将人揽入怀中,二人开始抱头痛哭,好似生离死别一般,惹得众人伤感万分,也纷纷眼睛含泪。
院中的哭声渐渐成了嚎声,也不知是谁人喊得这般凄惨,把刚进门的秦将军好生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做甚,好端端的怎么一院子的人都在鬼哭狼嚎?”
还是邵韶及时止住泪意,见了来人便行了军礼道谢。“多谢秦将军,您的再造之恩,邵某没齿难忘!只是日后我去了燕北,还得请您多照看郡主一二了,她惯是喜欢四处折腾的,只怕不知哪日就撞见危险了。”话中满满皆是牵挂与担忧。
“好说好说,不过你为何自己不看顾着点她,反正都要一道去燕北。”
“啊?”
正泪眼婆娑的戏精郡主,这时才出来解释道:“圣上免了我在安平府拘着的命令,三日后我同你一道去燕北见我阿兄。”
合着邵将军以为的分别,还太早了些,起码也得等到瑞阳在燕北折腾完才行。
一路快马,又是半月,转眼间已在云城城门外。
“我说你们莫不是忘了我不会武艺,体力也不成。这些时日天天天不亮就赶路,太阳落山都不停歇,我这一身老骨头哟……”郡主累得趴在马上,可见额上细密的汗珠,精疲力尽确实不是假话。
邵韶无奈地道:“郡主这可是你自己夸下的海口,不坐马车要骑马,好快些到云城。再说最近天气炎热,若不趁着阴凉的时辰赶路,按你的体质一天的功夫能中暑三回。”
话被堵了回来,瑞阳心中微微不满,便将气撒在了秦源的头上:“秦大将军不是接到调令,要回京城进御林军的吗?怎得又跟着我们来了燕北?”
“圣上仁慈放了我半年假,让我先回燕北给祖父与爹娘尽孝,顺道将你送来。袁佑你还是安分一点,等进城见了袁停,你又得哭个没完,还是先留点体力吧!”秦将军也不是个好拿捏的,轻轻松松就将话头扔了回来。
谁道我见了阿兄就会哭的,他这个没良心的,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京城,还闹出失踪一年有余这等事端让我担惊受怕,我定是要好好给他一顿脸色瞧才是!郡主在心中暗道。
然当她真的在秦府见到如今的袁停时,她的反应只是呆愣在原地。
当初为了遮掩侧脸疤痕而散落的头发,已经被他齐齐整整地束好,身上的衣衫也从罗格国的服饰换回了大初的式样。远远瞧着时,似乎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有当走近些,看见他脸上与手上的伤疤时,才知晓他究竟经历了多少。
隔了几步的距离,瑞阳已经将沧桑了不少的兄长全貌收入眼底。她颇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个人便是她的阿兄。从前袁停也受过伤,但将养得好,从未在明面上落下骇人伤痕。可眼前的人,光是清俊面庞上就有大小疤痕两三处,更不用提全身了。
“你究竟是怎么把自己作弄到这种地步的……”不出秦源所料,她刚一开口就带了三分泣声,心疼地触摸着他脖颈上的痕迹。
面前人欲出言安慰妹妹,但苦于喉咙仍未恢复,只好如同幼时一般,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谁知这一幕兄妹相聚的场面,正巧落在前来寻袁停的林娘子眼中。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二人,几欲开口又觉得自己并无身份多话。
也是,既然他都能与秦家是世交,那悄默声地多个红颜知己又有何难。我们之间又未曾许诺过什么,他见他的美娇娘,我又能说什么,再多言也只是平白惹得人厌烦罢了。想到此处,林沐面上更是神伤,垂下眼眸避开眼前二人,便准备转身离去。
“阿沐……”袁停急切而嘶哑的喊声让她顿时停住了脚步,就算心中仍有醋意,也被对他的担心全然盖了过去。
“摩可胡医不是说了吗,这一整个月你都不许出一点儿声音。这眼瞧着都只剩下十天了,怎么还破戒了,当真……当真是要气死我!”
可临安王才不管这么多,摩可的法子想一出是一出,他都不知试过多少回了,也没见有多少起色。若是真让她走了,那自己才是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就算日后她知晓袁佑是他的妹妹,怕也是心里要留下些许芥蒂。
“她是袁佑,我妹妹。”他在林沐手掌心中飞速地写下几个字,这么长久的默契下,竟也让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妹…妹妹,就是你说过,那个独自留在京城的幼妹?”她这才在记忆深处的角落里,想起了袁佑的存在。他在罗格时,便时常会望着大初的方向发呆,一坐便是一整日,偶尔还会不自觉地在沙土中刻下袁佑二字。后来她有次问起这人是谁,袁停才头一回敞开心扉地聊起了他过去的生活。
还没等林娘子从误会的尴尬中走出来,就见“美娇娘”朝他们走了过来。只见她的视线定在自己与袁停牵着的手上,然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