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漪提着衣衫,看着院外的泥浆有些头疼:“只剩下这么一身干净的衣服却还是白的,这要是溅上泥浆岂不会很明显?”
“我们慢些走,避着些积水。滕锦轩离瓷梨堂不远,应该没有事。”商逸神色淡淡,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拾漪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又看了眼院里打扫积水的两名小厮,没多说什么。直到出了瓷梨堂,才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想什么呢?”
商逸回神:“我在想……是否可以请拾漪姑娘帮忙,待会儿帮我多观察观察滕锦轩的陈设。”
“可以啊,”拾漪不假思索答应,“不过你要观察滕锦轩陈设做什么?”
商逸抿唇,关于义康王府上的不明收入,老王爷瞒得滴水不漏,令他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但在千尊万贵王妃的吃穿用度上,或许能发现一些端倪。
他还不打算把义康王府的蹊跷告诉拾漪,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暂且保密。”
拾漪不满:“想劳烦本姑娘帮你办事,却支支吾吾的不说清楚,那本姑娘不干了!”
商逸顿了一下:“这……在下目前确实不能说……”
“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勉强。可该付的报酬得有吧?”拾漪一脚迈过花园东侧的月洞门,冲他眨眨眼。
“拾漪姑娘想要什么?”眼看她差点踩到门后的泥坑,商逸拉过她的手腕,轻轻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下。
拾漪扶着他的手臂站稳,抬起一双明媚的笑眼:“暂时还没想好,你可以先欠着。”
“好,”商逸轻笑,“等你什么时候想好,我便什么时候还债。”
前面的路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拾漪为保持平衡,自觉地搂上商逸的胳膊。
商逸微微一怔,但没有拒绝,而是任她贴着自己。温香软玉柔和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探到自己身上,令他不禁偷偷红了耳尖。
拾漪毫无所觉,嘻笑道:“我这个债主可是要讨利息的,若我一直想不出来,这利息可要翻上好几倍!”
她朱唇微动,榴齿含香,虽说着蛮横不讲理的话,商逸却像被迷了心窍般,毫不犹豫地答应:
“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拾漪满意勾唇,笑得更加明艳,宛若暖阳拂照,冬雪初融:“哈哈成交!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
酉正二人准时到达滕锦轩,等待他们的不仅有元夫人,还有姚立橘。
刚踏入房门,拾漪看到坐在元夫人身边虎视眈眈瞪着门口的姚立橘,不由得眉头猛地一跳。
“给王妃请安。”商逸上前行礼,拾漪跟在他后面抱了抱拳。
元夫人把茶碗往桌上一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免礼,赐座。”
晚膳还未开席,下人先为二人上了茶来。
四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拾漪坐在商逸身侧,悄悄探头去看这位素未谋面的夫人。
这几日在王府,她也听来不少王府的八卦。据说这位夫人是义康王的续弦,先夫人早在二十二年前因难产死了。
先夫人死后,王府中馈无人打理,义康王向皇帝请旨,将侧室元夫人扶正。元夫人生有一子一女,嘉宁是她为侧夫人时所生,而姚立橘则是她成为正室后的第二年所生。
元夫人自生下姚立橘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王府中的姬妾又没能替她分担一二的,所以一直强撑着身子替王府操劳,直到聪敏又能干的女儿长到十五岁,才将府中诸事全权交由女儿打理。
许是多年不曾操心劳累的缘故,元夫人虽清瘦,但面色却还不错,身上若隐若现出一股慵懒的气质,很好地掩盖住了眼底的锐利与锋芒。
府中诸人皆传,义康王偏宠女儿,元夫人则偏疼幼子。所以姚立橘长成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与元夫人的溺爱脱不了干系。
姚立橘在他们身上接连吃瘪,肯定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善罢甘休。
他知道他们有嘉宁郡主护着,自己斗不过长姐,便来找母妃打小报告,让多年不出山的元夫人替他撑腰。
拾漪瞥了一眼坐在元夫人身边昂着下巴的姚立橘,耀武扬威的模样好似一只支棱着颈羽的斗鸡。
她暗暗叹了口气,她还未找姚立橘报春||药之仇,他便来倒打一耙。元夫人不像姚立橘这般好欺负,只怕今日这一场鸿门宴,她和商逸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元夫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早先听闻王爷认了位义子,妾身身为王妃,早该召你来见见。只是妾身的身子一直不大安好,所以才耽搁了许久。还望你们二位莫怪妾身失礼。”
她话说得客气,实则暗藏机锋,指斥他们无礼,入王府这么久,都没向她这位王妃请安。
元夫人司马昭之心拾漪能看明白,商逸自然也能。他假装听不懂她在点刺什么,温声道:“王妃言重了,王爷邀请在下入王府时,因距春闱时日无多,曾叮嘱在下只需一心读圣贤书,其余诸事一概不用理会。故一直以来都没来向王妃请安,还望王妃莫怪。”
见他拿王爷的话来搪塞,元夫人只能笑笑,说:“既是王爷吩咐,那妾身便不多说什么了。听说前些日子宁纪贤曾吩咐你多多关照我儿学业,为何这几日不见你来找我儿一起读书?”
她避重就轻,完全不提姚立橘欺辱他一事,商逸便也不提:“在下近日身体抱恙,怕将病气过给世子,故一直在瓷梨堂静卧。”
说完,还故作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竟有此事?”元夫人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侍立在身侧的庭芜。
庭芜小声:“王妃,今上午奴婢去瓷梨堂时,确实闻到商公子屋里传来很浓的药味。商公子所言应当属实。”
元夫人目光转了回来,关切道:“妾身竟不知有此事。你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可要让王府里的医师来瞧瞧?”
商逸:“谢王妃关心,商逸只是着了风寒,并不是什么大病,已从府外请了大夫来看,便不劳烦府中医师了。”
元夫人颔首:“你既无大碍,那等你病好,便继续同世子一同读书罢。”
“商逸遵命,”商逸微微欠身,“只是商逸身子弱,这次又病得突然,大夫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听了这话,元夫人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商逸这是摆明了拒绝同她儿一起读书,她虽心有不悦,却无法说出反驳的话来。
姚立橘冷哼一声:“既然府外的大夫不中用,你就让府中的大夫给瞧瞧!病总拖着不好怎么行?”
“立橘,不得无礼。母妃叮嘱过你多少次要好好讲话。”元夫人轻声斥责,转而又对商逸道,“不过世子说得也不错,小病拖久了就成大病,你是王爷看重的人才,妾身身为王府的女主人,必须要照顾周全。这样吧,明日便让张大夫给你看看,你若身体无恙,妾身也安心。”
商逸轻轻蹙眉,他不愿让王府大夫来瞧病,就是想拿病来推拒元夫人,不再继续陪姚立橘读书。张大夫向来听命于元夫人,若他来看过,即使自己有病也说成没病。元夫人便有了理由逼他陪世子读书,到时候他再拒绝便是对王妃不敬,她便可以拿他治罪。
可他若现在三番两次拒绝夫人“好意”,元夫人依旧能以目中无人言语冲撞之名治他的罪。左右都是死局,还未等他想好出路,只听屋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母妃好不偏心!设宴只请了世子,却不叫女儿!”
嘉宁郡主带着李奶奶破门而入,绕过堂前屏风走至元夫人面前:“给母妃请安。”
元夫人面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温和笑意,抬手叫她起身:“郡主说的这是什么话,晚宴还未开始,咱们母女俩心有灵犀,母妃虽未叫你,你不也来了么。庭芜,吩咐下去,给郡主添双筷子。”
嘉宁面上带着薄笑,眼中却毫无温度:“母妃向来偏心,有什么好吃的都只想着弟弟。”
“郡主这话从何说起?今日母妃特意准备了你喜欢的紫玉清莲糯米鸭,你若是不来,开席前母妃也会派人去请你的。”元夫人声音柔柔。
“那是儿臣幼时所爱,如今儿臣喜欢什么,母亲难道全然不知?”嘉宁不与她虚与委蛇,直接点破她虚伪的客气。
一直默不作声的拾漪眨眨眼,怎么感觉郡主和王妃之间有故事?当着外人的面就如此针锋相对,两人之间的矛盾应该不止偏心这么简单吧?
元夫人嘴角僵了一下,再说下去她怕是会被嘉宁怼得颜面无存,轻咳一声说:“今日不仅有糯米鸭,还有很多其他的菜,肯定会有你爱吃的。庭芜,时候不早了,吩咐他们开席吧。”
说完她先起身更衣。姚立橘自从嘉宁来后脸色面一直不大好,见母妃走了他也不愿与嘉宁在前堂多待,先往后面的宴厅去了。
嘉宁冷哼一声,拾漪看向她,恰好她也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两人视线相对,嘉宁微不可察红了脸,走过来对拾漪说:“我今日来是特地为你们解围。你放心,有我在母妃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拾漪虽好奇嘉宁与元夫人之间的故事,却也不好直接打听,扬起明媚的笑脸道:“那就多谢郡主啦!”
橙色烛光在她眼中闪烁,嘉宁只觉她一双桃花眼漂亮得刺目,不敢去看,忙低下头,向来冰冷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绯色:“不、不谢。我先去后堂了,后堂比较暖和,你们把披风解了交给李奶奶,然后再过来罢。”
说完,她便逃似的离开前厅。
商逸看着嘉宁的背影若有所思。
“嘿,你发什么呆呢?”拾漪解着披风,“动作快些啦,元夫人本就对我们不满,不要让人家再等我们啊。哎这丝带怎么这么难解……”
商逸低下头,帮她把缠在手指上的丝绸解开:“我在想,或许有人在偷偷喜欢你。”
“啊?”拾漪大惊,“谁喜欢我啊?姚立橘还是你?你话可得说清哦,别说一半来吓我!”
作者有话要说:快开学了,这段时间比较忙,更新频率暂改为隔日更(有榜会随榜更)。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