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逸怔愣一下:“怎么就吓人了,难道我这么可怕?”
“你当然不可怕,可怕的是姚立橘呀!”拾漪说。
商逸松了一口气,看了眼板着脸站在一旁的李奶奶,不好当面说人家主子的悄悄话,于是只能自己挖坑自己填:“若是我喜欢你,你会怎样?”
“会怎样?”拾漪将解开的披风交给李奶奶,拉着他往里面走,漫不经心道,“你这玩笑开得太不走心,我也不知道我会怎样。你下次认真些,让我信以为真了,我再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商逸无奈摇头,他就知道拾漪不会相信他的话。
待走出前厅,他叹了口气:“我说的是嘉宁郡主。”
“嘉宁郡主喜欢我?”拾漪若有所思,“她喜欢我什么?我在她眼里,不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书童?”
“你这么好,有人喜欢很正常。”商逸意有所指。
拾漪没听出他言外之意,洋洋自得:“那倒是,我这万人迷的属性可不是瞎吹的!”
商逸轻轻叹气,知道自己招人喜欢,还天天胡乱撩拨他,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踏入后堂前,两人停止闲聊,在门外摆正好表情,都以一张云淡风轻看破世俗的棺材脸走入宴席。
因是规模不大的家宴,后堂中央只支了一张红木大圆桌,周围围了五把椅子,元夫人坐在首位,嘉宁姚立橘各坐在她左右两侧。给拾漪和商逸留的位子则在对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拾漪总觉得姚立橘坐得离元夫人近些。
“坐吧。”元夫人淡淡道。
两人依言坐下,晚宴开席,下人们纷纷上前布菜。元夫人笑着对商逸说:“你们是客,妾身也不知你们喜欢吃什么,若饭菜不合口味,就叫小厨房再添几道菜来。”
“王妃客气了,这些菜都很好。”商逸说。
元夫人又说:“既是家宴,便不必拘束。妾身不胜酒力,你们几个小辈倒是可以浅酌几杯。”
姚立橘接话:“是啊母妃,儿臣还惦记着你库房里那坛笑春风呢!”
“就你嘴最馋,”元夫人宠溺地拿帕子点了点姚立橘的鼻子,吩咐道,“庭芜,去拿酒来。”
“喝什么酒?”嘉宁抬手止住庭芜的步伐,瞪视姚立橘,“你忘了上次喝醉撒泼,在人家客栈里赤||果着躺了一夜的事了?”
嘉宁不知上次客栈事件的参与者都在现场,而“醉酒”一说只是姚立橘编来哄元夫人的瞎话,他醉没醉商逸二人心里门清。
姚立橘脸一下红了个透彻:“那事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拿出来说?”
元夫人脸上也不好看,看了眼默默吃菜不理会这边动静的商逸,缓了一口气,小声道:“嘉宁,当着外人的面,注意你的言辞!”
嘉宁撇了撇嘴,姚立橘瞪了她一眼,起身给元夫人盛汤,以此来过渡方才的尴尬。
元夫人笑眯眯说:“还是我儿孝顺。”
嘉宁冷哼:“他要真孝顺就少惹是生非,省得你和父王天天替他操心!”
元夫人一梗:“你弟弟才多大,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不过是贪玩了些,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这还要说他么?”
嘉宁声色凉凉:“他已经十八周岁了,母亲,女儿十八岁时已经能把王府打理得仅仅有条,您却没有半句夸赞。若女儿也像世子一般任性妄为,母亲可会像护着世子一般护着女儿?”
元夫人叹了口气:“你就是太有本事才不招人疼。你弟弟是世子,一举一动都关乎义康王府的颜面,他前些日子受人欺负,母亲怎能不帮他说话?”
她想将话题重新引向商逸,嘉宁却不依不饶:
“若非女儿有本事接管王府,母亲不知还要操劳几年,哪有如今清闲的好日子过?”
元夫人被怼得说不出话,她心知,今日有她女儿在,提点商逸的目的是肯定达不成了,只能转而将矛头对准嘉宁。
“你说的不错,你持家的本事足够,年龄也不小了,是该替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元夫人快速调整好心态,微笑说。
嘉宁一双细长的凤眼顿时瞪得溜圆:“母亲从不挂心女儿的婚事,为何现在突然提起?父王曾许诺女儿,女儿的婚事由自己做主,女儿如今还不想嫁人!”
元夫人自认扳回一局,带着浅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可任你自己做主?咱们皇室最讲究门当户对,你是王府的嫡小姐,自然要在外替你父王分忧,哪能一直留在王府里?”
嘉宁厉声道:“女儿不嫁。替父王分忧又不止嫁人一条途径。若世子顽劣,撑不起整个义康王府,那女儿情愿取而代之!”
“你敢!”听到这话,元夫人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呵斥。拾漪手一抖,刚用汤匙舀起来的汤全洒了出去。
她莫名地看了元夫人一眼,只见她气得双目通红,向来寡淡的面容也浮现出几丝狰狞。
拾漪熟读《大周律例》,知道大周允许嫡女袭爵,虽然姚立橘如今是世子,但如若他一直顽劣不堪德不配位,作为已经封为郡主的嘉宁也可以上奏朝廷,褫夺姚立橘世子之位,重立她为世子。
只不过要放弃她郡主的身份罢了。
拾漪不解的是,嘉宁与姚立橘都是元夫人的孩子,谁继承义康王的爵位,她不都是能坐享清福的老夫人?她不明白元夫人为何会如此激动。
元夫人意识到自己失态,拿起帕子揉了揉鼻尖,语调降了下来,好生相劝:“你已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是我们府上的荣耀。何苦为了跟你亲弟弟争爵位而白白丢了郡主的名号?”
嘉宁也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母妃会突然吼她,脸色苍白了一刹,怔愣了半晌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商逸出言打破僵局:“王妃的意思大概是嘉宁郡主出类拔萃,乃女中豪杰。不论在哪,都能施展出自己的一方天地,无需拘于王府宅院中。郡主您不要多想。”
“是,母妃就是这个意思。”元夫人赶紧顺阶而下。。
“是么……”嘉宁狐疑地看向商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给元夫人解围,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让意图欺负自己的元夫人架在那里下不来台岂非更解气?
商逸轻轻对她摇了摇头,提醒她不要与元夫人难堪。
嘉宁眯了眯眼,语气不咸不淡:“母亲终日为世弟操劳,一时失言也是有的,女儿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元夫人舒了口气,经这一场小波澜,她身心俱疲,也没了挑事的心思,只说到自己喝药的时候了,叫庭芜送她回房,让其余四人自便。
拾漪没想到本来是她和商逸的鸿门宴,竟逐渐演变成家庭闹剧。一顿饭吃得热闹非凡,而她硬是插不上一句话。
她就当在看黄金八点档,还能边吃饭边完成商逸交给她的任务。
直到元夫人走后,商逸自觉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拉着她起身告辞,要回瓷梨堂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个透彻,府中侍卫已提着灯笼开始夜巡。为尽礼数周全,元夫人早交代过拨两个侍卫送商逸他们回房。
途中有元夫人的人跟着不方便说话,拾漪将已在嘴边滚了好几圈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沉默地跟在商逸后面。
踏过月洞门时,嘉宁郡主的人拦下了他们。
刘主事早得了命令,叫那两名侍卫回滕锦轩复命,自己则接过灯笼,亲自给商逸二人照明。
“郡主吩咐小的在这里候着您,夜路难行,叫小的亲自送您回去。”
“郡主可还有什么事要找我?”商逸不信嘉宁特意派人等在这儿。只为送他们回瓷梨堂。
刘主事笑道:“商大人可真是聪明人。郡主吩咐要让您在此稍等片刻,她随后就到。”
“郡主找你什么事?”憋了一整晚的拾漪终于开口。
“大概是为了晚宴上的事吧。”
不过片刻,嘉宁在李奶奶的搀扶下走过来。
“郡主,小心脚下。”月洞门下有一片湿滑的淤泥,即使李奶奶适时提醒,嘉宁也险些滑倒。
“哎呦郡主!您没事吧?”刘主事忙将灯笼打过来,照亮嘉宁脚下。
“我没事。”
嘉宁抬脚踏过月洞门。商逸微微向她点头行礼。
夜深露重,这月洞门又透风,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刚才她又摔了一下惊出一身虚汗,被凉风吹着难受得很。嘉宁不欲与商逸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刚才晚宴上,你为何要帮母妃说话?”
商逸略顿了一下,说:“元夫人毕竟是王妃,若在客人面前下不来台,我们做客人的岂非更加尴尬?”
“这话你跟旁人说或许会信,但我是万万不会信的。”嘉宁睨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你无需与我客套,也无需担心说错什么,这里都是我的心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商逸见她执拗,且想着人家毕竟帮过他们多次,自己若再拐弯抹角,也太不知好歹,于是轻叹了口气,说:“郡主,其实商逸在晚宴上说的话,皆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嘉宁拧眉:“你也觉得本郡主应该尽早嫁人?为什么?”
“商逸不是想让郡主违背自己意愿尽早嫁人,而是希望郡主能早日离开王府。”
这王府里有不为人知的猫腻,绝不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希望这个多次帮他们的郡主深陷王府的漩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嘉宁眉头皱得更深。
“我朝律例规定,各位王爷及其继承者此生不得离开封地,而其他子嗣则婚配自由,成婚后则不必再禁足于封地。郡主德才兼备,是有雄才大略之人,何苦故步自封,把自己拘禁在王府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商逸不能直接把话点破,只能言尽于此,嘉宁郡主是个聪明人,且打小在王府生活,王府种种超出常度之处她不会无所觉察。他相信她一定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据他多日观察,嘉宁郡主绝不是与义康王和元夫人一起同流合污之人,她本心赤诚,刚正不阿。他坚信若王府真有违逆之事,嘉宁会站在他们这边。
果不其然,嘉宁沉默了片刻,抬起一双幽深眼眸看向他:“商公子言下之意本郡主明了,本郡主谢过公子好意。只是这话不可对第二人提起。至于本郡主的去留我自有我的打算,商公子便不要再操心了。”
商逸微微颔首。
话已讲清楚,嘉宁便不欲再在这儿吹冷风,下令吩咐:“刘平,送商公子二人回去。”
“是。”刘主事调转灯笼,笑眯眯道,“商大人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也更。
许是立秋的缘故,这两天总感觉很困倦,大家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