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岱并没有登门道歉,这在秦復的意料之中。
陈岱若是真的登门给他的护卫道歉了,就不是禁军郎将了。
他倒是听说皇家另一位道歉了。
昨日那个要跳城墙的康王之子陈瑾,被拎进宫挨了顿廷杖后,连夜写了封自省书,今日就贴在城门口,要示众三日。
郑国公孙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回府后被打得爬不起来,郑国公亲自去康王府赔礼。
原因是这两小子本来就不和,一次在酒楼碰见,两个人都喝多了,谁都不服谁,最后两个人赌赛马,谁输了谁从城楼上跳下去。显然最后陈瑾输了,就有了昨天南城门的一幕。
秦復:这些贵公子玩得这么刺激?
看来他之前和萧缨赌谁输谁脱光了白水潭游三圈简直小儿科。
沈柏向他透露:“纪国公之孙苏冀如今也在国子监读书,是个纨绔,不是善茬,盟主以后应该会碰上。”
纨绔他又不是没碰见过,不是善茬的他身边还少?何况被打得下不来床,没两三个月,回不了国子监。
何况,他去国子监读书,顺便找老爹,又不是去打架。
他问道:“国子监的官员和武学的师傅都查过吗?”
沈柏回道:“来京前已经让人查了,昨日又让人复查,并没有发现老盟主。”
那就奇怪了。
萧将军告诉他要想找到老爹就入国子监。
如果自己老爹不在国子监,萧将军让自己去国子监干嘛?
他明知道自己是武林盟主的身份,总不会让自己去国子监读书吧?
读书还能有助于找爹?
越想越糊涂。
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让人费神。
若不是想要尽早卸掉武林盟主的身份,这个恋爱脑渣爹不找也罢。自己安安分分读书,轻松自在。
……
国子监的监生水平不比白水书院差,很多都是会试落榜的举子,饱读诗书,秦復丝毫不敢懈怠。
府中住着三个准进士,秦復在读书上便宜许多,遇到不解的就过去请教。
三个人轮番上阵,问题是讲得透透彻彻,有时候三个人观点不同,还会辩论一番,秦復这个半吊子偶尔还要充当一下裁判角色。
依照大晋科举条例,殿试放榜是在传胪大典当日,而放榜前一日,礼部会发捷报。
这一日,所有准进士们都在等捷报。
寒窗苦读一二十年,就是为了今天。
张玉弛三人虽然激动,却并不紧张。
殿试中只要不违规就不会淘汰,进士是稳的,只是一二三甲的区别,心理上没有会试放榜那般紧张焦虑。
捷报的名单是从最后一名开始传报。
曲举人殿试落在三甲,上午便有士兵过来送捷报。
梁举人在二甲靠后位置,晌午时分,捷报送到。
众人都在等着张玉弛,可迟迟没有捷报,门前的街道上已经听到经过的士兵喊到了二甲第五名。
秦宅门前也聚集了不少街坊邻里和前来道贺的人,他们也都等着好消息。
有人开始猜测,张玉弛会不会高中一甲。
毕竟他会试就考前,殿试文章写得得心应手,很是满意,高中一甲也并不是不可能。殿试文章,对了考官胃口,那就是好文章,对了陛下胃口,就能提上一甲。
秦復此时感到张玉弛的紧张,捷报来得越晚,说明名次越高,这是好事。
但是也有一种不幸,那便是考卷中出现了违规之处,直接被判为落卷,那便与落第的举子一般,甚至还不如。
他走过去拍了下张玉弛,搂着他的肩头兴奋地道:“老大一甲有望,当了官可别忘了小弟我,我入国子监后,还指望你罩着我呢!”
夏风子在一旁插嘴道:“少主,国子监那么多权贵子弟,估计张夫子罩不住你!”
秦復瞪他一眼:“你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说不准,是不是枭羽?”胳肘捣了下身边站着的枭羽。
枭羽无故躺枪,怨怼地斜了夏风子一眼。
张玉弛知道他们变个法子让自己放松,也玩笑道:“罩不住也得罩着,谁让我收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学生,还莫名成了你老大!”
“还是老大讲义气!不像这帮家伙,天天变着法子让我栽跟头。”
这时门外的小厮上气不接下气跑来,咧着嘴喊道:“张夫子高中探花……传捷报的过来了。”
全院子的人激动地站起来。
“探花?”秦復比张玉弛还激动。
张玉弛大概是被喜乐冲昏头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木桩似的站着。
梁举人和曲举人过来又是拍又是拉,张玉弛才反应过来,这时传捷报的人已经到了府门口,正在喊着:“炎州府张玉弛……高中一甲第三名探花……”
声音未落,一群人已经簇拥着士兵进来。走在前面的士兵手中高举着捷报,高喊:“张玉弛张探花可在?”
“在在在。”秦復拉着张玉弛的手高举,叫道,“探花郎在这。”拉着人过去。
张玉弛激动得舌头打结,不知道说什么。
江津将早就准备好的赏钱,全都塞到士兵的手中。
士兵这才读捷报,展开给街坊邻里等围观的人看,最后交到张玉弛手中。
此时门前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秦宅的下人忙着撒喜钱,应付前来围观和道贺的人。
张玉弛此刻脑袋在噼啪的爆竹声中彻底醒过来,相信自己是真的高中一甲探花。
送走报喜的士兵,秦復让江津去准备,摆三天流水席,庆祝张玉弛高中探花郎,另外两位举人也金榜题名。
江津凑到跟前询问,是不是夸张了,毕竟张玉弛他们三人只是暂住府上而已,又不是他高中探花。
夸张?
秦復笑道:“若是我能高中探花,我摆三十天流水席,鞭炮不停歇放个三天三夜。”
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老秦家祖坟冒烟了,不,着火了。
到时候说不定不用他去找老爹,老爹主动回来认他这个光宗耀祖的儿子了。
此时王乔扫兴地道:“少主,你属于铺张浪费。”
沈柏:“少主,你属于扰民。”
林翼:“少主,你属于人傻钱多。”
夏风子:“少主,你考不中……”
嗯?林翼忙上去捂住夏风子的嘴。
小声告诫:“说少主不行,都不能说少主读书不行,忌讳!”
秦復:“……”
你猜我更忌讳哪个不行?
“你们有什么药能将他们毒哑吗?”
蓝丹抿唇笑道:“红折丸。”
夏风子和林翼相互看了眼,撒腿朝外跑,边跑边喊:“少主行!少主行!”
顿时屋内屋外、院内院外,所有人目光全都齐刷刷落在秦復身上。
秦復顿时脸红到脖子:我需要一个地缝。
……
最后流水席之事在张玉弛的劝说下作罢,会在张玉弛三人参加完荣恩宴后在秦宅摆宴席,宴请在京的亲朋邻里。
当天张玉弛三人便被官府来人传去,为明天的传胪大典准备。
次日天还未亮,张玉弛三人便出门准备入宫。
秦復早饭后,简单收拾便去看状元游街。
说是状元游街,依照当朝规定,是状元、榜眼、探花齐游街。
状元必经的街道两旁已经围了不少人。听说今年的一甲三人都是年轻俊杰,可把满京城的姑娘给激动坏了,许多姑娘手挎花篮在等。
街道两旁的茶聊酒肆窗口楼台上也挤满人。
秦復没有抢占到好的位置,干脆翻身上了屋顶,蹲在一家茶馆屋顶,等着状元游街。
目光朝北边望时,扫到对街二楼楼台边坐着的人,恰巧对方也正抬眼朝这边看。
他用手拍了下身侧正用袖子遮太阳的萧缨,“想不想找个可以坐着喝茶吹风的地方?”
“废话!我都快晒冒油了。”
秦復抓起萧缨,凌空越过街道落在斜对面茶楼二楼楼台。
见到楼台桌边的人,萧缨反悔了,但已经晚了。
“齐兄,好巧啊!”秦復笑着招呼,很自然地在茶桌空着的一边坐下来。
齐项义笑道:“听闻今科探花郎是秦公子的夫子。”随手取过茶杯给他倒茶。
“齐兄是消息灵通,还是一直在关注我啊?”秦復玩笑口吻道,端起茶杯,半杯喝下去。
这一会儿晒的,还真是口渴。
旁边的萧缨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可没人给他倒茶,只能自己动手。
齐项义爽朗一笑:“咱们炎州府出了位探花郎,这么大的事情,昨夜都传遍了。我不想知道,也会听一耳朵的。”
秦復点头,“说得也是。”
但是这和你故意打听并不冲突。
齐项义又笑着说:“我听闻殿试当日,秦公子的两个小厮被人殴打,是什么人?需要我帮忙吗?”
“这件事京城内也传遍了吗?”
“恰巧传到了我的耳中。”
秦復佯装沉思了几秒,一脸诚恳地问:“我若请齐兄帮忙,齐兄一定会帮吗?”
齐项义挑了挑眉头,没有回答。
秦復一笑,再次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回头朝街口望去。
街口锣鼓开道,锦旗高举,喜炮雷鸣,百姓前簇后拥,欢叫之声嘈杂。
领头的金鞍宝马上,端坐一身状元服的年轻人,看上去不及而立,五官周正,抱拳回应街道两边恭贺的人。
状元后面并列的是榜眼和探花张玉弛。
二人均是一身进士服,头戴进士帽,上面都插着花。榜眼年纪与状元差不多,也是个容貌不错的年轻人。
与探花郎相比,年纪都大了点,颜值和身姿也不及探花郎,所以三人中朝探花郎扔鲜花的姑娘最多。探花郎的马上、身上都是花瓣。
秦復从嘈杂的声音中听到有人喊:“吾家小女已长成,探花郎到我家喝两盅?”
这种抢女婿的倒是常见。
这时他又听到有姑娘喊:“探花郎,你瞧奴家可以为你做羹汤吗?”
呃……古代姑娘说话也这么直白的吗?
紧接着听到一句:“探花郎缺个暖床的吗?”
秦復:耳朵地震。
太疯狂了!
自己身处什么时代?
他顺着声音去寻找,想见见是什么样的姑娘,竟然当众说出这样露骨的话。寻找一圈没有寻到那个说话的姑娘,却注意到斜对角茶楼二楼楼台处站着一位头戴帷帽的姑娘,身边跟着两个婢女。
姑娘手中拿着一枝花,没有学其他姑娘朝街上三人扔,而是在手中把玩,将花瓣一瓣一瓣揪掉,片片花瓣从楼台上飘落。
这是什么个意思?
这时状元三人已经到了茶楼下,秦復收回目光,跟着街上疯狂的姑娘学起来。朝街道上的张玉弛大喊:“探花郎,你要媳妇不要?我把我师妹介绍给你,年方二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人美心善,能打能算。”
张玉弛听出秦復的声音,朝这边看过来,笑着挥手,冲他道:“休想占我便宜!”
街上听到他大叫的姑娘,此时转头朝他扔花,却不是爱慕,而是用鲜花来打他。
“小小年纪不学好,探花郎才瞧不上你师妹!”
秦復再次冲张玉弛问:“探花郎瞧上谁了?”
张玉弛没回答,挥手给他作别,打马朝前去。
街上姑娘却跟着追过去。
当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远,街道上铺了一层爆竹和鲜花。
秦復准备转回身时,见到斜对角楼台上的姑娘还站在那儿,手中的花已经被揪得只剩光秃秃的花蕊。她此时的目光不是望向街道上远去的队伍,而是望向他这边。
秦復回头看了眼齐项义和居钟。
是瞧上他们了?
他借口和齐项义换个位置,让斜对角的姑娘能看到齐项义正脸,将他看得仔细些。
换完之后,他朝对面姑娘望去,心道:不谢哈!
却不想斜对角的姑娘却转身走进楼中。
换错人了?
对方看上的是居钟?
这事弄的!
齐项义也注意到斜对面的姑娘,他并不知秦復心思,只当是秦復与那姑娘认识,故意躲着对方。
他又给秦復续了杯茶,一副老成的口气笑着说:“秦公子,姑娘家多痴心,她们闹脾气就是因为关心不够,说两句好话哄哄就好了。”
秦復:嗯?你这意思,我和你换位置是多管闲事?
你这是故意晾着人家姑娘呢?然后想着回去说两句软话将人哄乖了?
你还挺会玩儿,没看出来。
难怪人家姑娘把花都揪秃了,姑娘是想薅秃你吧?
他敷衍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还是齐兄经验丰富,受教了。”
齐项义朝斜对面茶楼看了眼,既然明白了,我也就不耽搁你好事了。
他笑道:“我先告辞了。”起身和居钟离开。
秦復也回头看一眼斜对面,你这就回去哄未来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