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边塞,大雪纷纷落下,前方两军交战,短兵相接,厮杀不断。
簌簌雪花落在头上,又被热气融化,湿哒哒的将头发粘在其中,贴在脸上。
“将士们,冲啊!”
在这茫茫雪原上,广阔的天地之间,阮武吟那不算高大的身躯,此刻扛起将要倾倒的大旗,挥剑抵挡下敌方的偷袭。
他的胳膊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渗血,染在盔甲上,早已狼狈不堪。
身边的同伴不断的倒下,后方援军未到,粮草供给也早已支撑不住。
可即使这样他们仍要前进,前进,因为他们早已没有退路。
这一战不知道打了多久,地上的血融化了那冰冷的寒霜,在极致的白雪中连成一片,汇聚成一条条血色的小溪。
直到最后一个敌人倒下,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那冰冷的地上。
天地之中,全都安静了下来,犹如死寂一般。
他剧烈的喘息着,呼出的哈气渐渐消散在这空中。
雪还在下,星星点点的落在他的脸上,伤口上,冰凉的实感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沙沙的脚步声传来,那张熟悉的脸在他眼球中放大。
黝黑的面庞,浓密的胡须,身披盔甲,手持大刀,正是军中的副将,庞春。
“庞春!你还活着!”
阮武吟有一瞬间的欣喜,没想到他们劫后余生,这下······
“噗滋!”
那把杀敌的刀就这样插入他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旁边的一片白雪。
滚烫的血迹溅到他的脸上,使得他全身战栗起来。
阮武吟顺着刀身往上看去,那张熟悉的脸上此刻露出狰狞的笑。
那种可怖,又得意的笑,回荡在旷野之中,犹如寒霜刺骨。
他是什么时候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了,他竟毫无察觉?
阮武吟瞳孔放大,因伤痛而吐出鲜血,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人:“为,为什么?”
庞春抽出刀,底下人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睥睨着阮武吟:“为什么?”
他似乎在回味,而后转身,那充满血丝的眼球直视着阮武吟,再加上刚刚溅上的血迹,此刻庞春犹如地狱恶鬼:“因为我不甘心只当一个副将而十年得不到提拔!”
“因为我想要无上的荣耀!”
“因为我想要爬的更高!”
因为这些,那个夜晚,他和当朝祭司做了交易。
杀掉阮武吟,取而代之!
阮武吟看着他癫狂的样子,痛苦的想要挣扎起来:“不,你不是这样的!”
看着他还有力气站起来,庞春举起刀,毫不犹豫的再次插入他的心脏处。
此刻他早已失去理智,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喊叫着,杀掉他,杀掉他,取而代之!
阮武吟双手费力的抓住刀刃,锋利的剑身割破了他的手心,嘴里溢出大片大片的血,掩盖住他的脸颊,模糊一片。
阮武吟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撑着力气说道:“放过,放过我的妻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们。”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那声音微弱,却又被寒风裹挟着送入庞春的耳边。
这句话使得庞春身躯一震,他停下来,看着昔日威风的大将军此刻狼狈的躺在地上。
那双哀戚的眼神正直直的盯着自己,他心中那些疯魔的冲动仿佛被压抑下来。
他没有纠结太久便做出了决断:“好,我答应你,会尽力保住你的妻儿。”
“如此,便好。”
阮武吟满意的松开了手,他看向那广阔的天地,心中无限眷恋。
可惜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啪唧!”
瓷碗落地,浓稠的白粥洒落出来,温热的雾气和碎片四散开来。
锋利的碎片划破她的手指,鲜血滴落在地。
“怎么了?”
陆婉清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看向阮母。
王屏秀蹲在地上,心如刀绞般喘不过气来:“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陆婉清慌乱的抽出手帕,为其包扎伤口。
她伸手擦去王屏秀脸上的眼泪,安慰道:“没事的,他们一定都没事的!”
“圣旨到!”
说时迟那时快,李大人颤巍巍的捧着圣旨来到门前。
陆婉清急忙拉着王屏秀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阮大将军阮武吟虽有通敌叛国之嫌,如今身死他乡,念在其战功赫赫,也曾为我朝立下过汗马功劳,故其罪不连累家属,只剥其官爵,发配为庶民,钦此!”
王屏秀跌坐在地,满眼不可置信:“不,不可能!”
“阮氏,还不赶快谢恩!”
“我的夫君不会通敌叛国!”
王屏秀在陆婉清的搀扶下撑着身子站起来,坚定的与之抗衡。
“阮伯伯才不是这样的人!”
陆婉清也防备的盯着那人反驳道。
“你!你们别不识好歹!哼!”
他拂袖而去,撤去了那些士兵。
如今圣旨下来,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留下两个弱女子,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待他走后,王屏秀才颓然地倒了下来。
“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声泪俱下,紧攥着陆婉清的手。
陆婉清也没有想到,这变故来的如此之快,打的人措手不及。
眼看着阮母就要晕过去,她立马扶起:“您要节哀啊,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要保重身体啊!”
这边周眠刚贿赂了送饭的小厮,乔装打扮来到阮府,却看见那群士兵都撤退了出去。
莫非来晚了?
她心下一紧,三步并两步的赶到内院,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才安下心来。
“婉清,婉清!”
听见熟悉的声音,陆婉清扭头才发现周眠。
“周眠!你怎么才来啊!”
这几日的坚强和隐忍全都在此刻瓦解,陆婉清再也伪装不下,放声哭着扑到她怀里。
明明分别的时候,她们还好好的,可如今才几个月的光景,竟已是物是人非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来晚了。”
看着她们的样子,想来事情已经发生了,阮大将军还是没能救回来……
周眠伸手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既然悲剧已经发生,那么就尽量弥补,如今更为紧迫的便是确认阮景的安全。
“对对对,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王屏秀抬眼看向四周,擦掉眼泪站起来:“仇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还是赶快离开吧!”
她有些不舍得望着院子,暮色将至,那黄昏的余晖笼罩在院子一角。
那里有棵柿子树,如今上面挂满了青涩的果子,这里曾经都是他们美好的回忆。
可惜今年怕是等不到了……
“走,走吧……”
两人搀扶着阮母,简单收拾过行李后就要离开。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或者说,她们逃不掉命运的安排。
屋檐之上,飞过来十几名黑衣人,手持利剑,一片肃杀。
领头的开口道:“你们就是阮武吟的家眷?”
他们是有备而来。
周眠上前一步,挡住两人,直视那人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说话之际,她攥紧了衣袖中的匕首。
“哼!小丫头别耍什么聪明!今日你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
语毕他便挥手道:“给我上!”
“等等!”
陆婉清哆哆嗦嗦打断道:“你,你要杀我们也要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理由?告诉你也无妨,有人要买你们的命!”
“别废话,给我上!”
眼见黑衣人不耐烦的冲过来,周眠立马抽出匕首,划破了那砍向陆婉清的胳膊。
这举动成功激怒了黑衣人,他刚要回身反击,却冷不丁的从她们身后冲出一人。
她们这一片正好是后门厨房,那堆放着不少干柴。
王屏秀抱着那垛柴草一下子散开,用手中的火把点燃,猛然窜起的火焰成功将敌人逼退一些。
“我的夫君作为大盛的将军,曾无数次击退敌兵,保护疆土,那其中也有你们的妻儿啊!”
“可他如今蒙受冤屈,尸骨未寒,若是你们还有点良知的话,便让我先去收了我夫君的尸骨,这条命给你们又何妨!”
她手持火把,身体明明是那么的孱弱,却又挡在她们前面,那双眼眸中倒影着小簇火焰,在这墨色中亮的惊人。
听到这话,黑衣人有些踌躇不前。
周眠也急忙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稳下心神。
她将匕首送到陆婉清手中,而后卷起袖子,露出里边固定好的小弓弩,右手抽出利箭。
一下,两下,终于,利箭入鞘。
她对准目标,而后冷静开口道:“我相信各位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这样吧,我们愿出双倍价格,烦请各位通融一下!”
看着黑衣人有些松动,周眠回头示意。
陆婉清也急忙上前一步,抽下自己的簪子连带着一方带有印记的手帕扔过去道:“拿着这个去江城陆家,他们自会给你们想要的!”
领头的黑衣人抬手接住,看向这三人,她们虽身处险境,仍有谈判的气魄,实乃不凡。
反正他们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至于其他的,就放她们一马!
“我们撤!”
直到黑衣人全都消失,她们三人才疲软的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