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严的大门打开,一内卫端着汤药进入其中。
“咳咳咳!”阵阵咳嗽声从那森严的大殿传来,底下人压低了头,无人敢探头去查看。
他们这殿下,似乎病的更重了。
在一个无人注意的偏僻角落,一位内侍却悄悄退了出去。
他端着汤药走向内室,满室的烛火映出床榻上的人影绰绰。
一袭白衣,头发松松束住,就那样靠在一端,正是当今三皇子李琰。
他跪下行礼道:“殿下,该吃药了。”
只见床榻那人虚弱的开口道:“延平,在我面前何须多礼。”
被唤作延平的人这才抬头,仍是一丝不苟道:“殿下宽厚,属下不敢逾矩。”
上头传来一阵轻笑,而后那一截白色衣袖便伸到了他眼前,两人眼神对视,李琰便知晓,稍一用力便将他扶了起来。
“你啊,还是老样子。”
李琰打趣着,将他手中的汤药倒进了旁边的花盆里,那褐色的汤药瞬间便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他一改刚才的虚弱颓废之感,眉宇间舒展开来,全无病态。
“那人走了?”
“是!”
刚刚溜走那人,延平早就察觉到了,若不出所料,应当是大皇子李赟那派过来的。
当今天子年事已高,又忌惮立储,朝中局势被大祭司把持着,而宫中明争暗斗,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为了自保,李琰只好装聋作哑,假装疾病缠身,以此来明哲保身。
“阮家那边如何了?”
延平紧锁着眉头答复道:“说来奇怪,属下到那时,那群人早就消失不见了,内里也全无打斗的痕迹。”
李琰和阮景也算是自小相识,也并不想看到最坏的结果发生,只能尽力去救。
李琰似乎并不惊奇,他招手道:“你来看看这棋盘。”
延平看向那棋盘,黑子攻势极猛,白子早就被逼退在角落,似乎是一盘死局。
他如实回答道:“属下看不透。”
只见眼前人随手拿起新的白子,而后落入其中,白子被重重黑子包围。
“若是直入敌人腹部呢?”
延平看向眼前这人,此刻李琰正笑吟吟的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这一刻他莫名感到一阵威压,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
他深知此人良善面目却不容小觑,越是在这危险的处境,越是沉得住气,也正是这种魄力,他才会心甘情愿为其效力。
“还请殿下明示!”
李琰不慌不忙的收拾着棋局道:“阮景那边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大祭司那边似乎盯上了他。”
他点点头,对此倒是意料之中。
大祭司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务必保住阮景的性命!”
若是如此,那势必要动用他们安插在军中的棋子,若是暴露,那他们五年的筹谋便会付之一炬。
“殿下!”
延平想要阻止,还未开口,便看见李琰点了点那棋盘道:“若是想要直入敌人腹部,那阮景便是最好的刀!”
延平这才反应过来,还以为殿下是那种为了兄弟之情而不顾大局的人,看来是他想多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到屋内仅剩他一人,李琰才卸下伪装道:“阮景,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在这个位子上,就注定了他不能纯粹的去帮助阮景,有时候他也恨自己的这种算计,可却别无退路。
边塞重地,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终于停止了。
阮景自从来到这里,便已经知晓自己的父亲早已身死,众人都在传阮将军是因为通敌不成死在了战场上。
他不信,他的父亲,那个从来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将军,那个曾将扫尽贼寇,还天下太平为己任的大将军,那个不顾自己生死,多次冲锋在前的大将军,他不该这样遭受这些。
为了查明真相,阮景掀开了父亲的坟墓,那里边躺着的人却不是父亲。
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他伪装起来,进了军营,当了庞春底下的一个小兵。
经过多方探查,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那个庞春原本是他父亲的属下,他是认识的。
父亲常常夸赞他为人憨厚老实,待人忠诚。但是阮景却发现几个月不见,他变化如此之大。
此人在军营十分严厉,动辄打骂,全然不是之前那样,而且他行事似乎有些反常,每隔几天便会出去一趟,行踪不定。
于是,阮景决定趁这个空隙夜探军营!
待到他离开之后,阮景一个翻身进入,借着月光小心的摸索起来。
架子上大多是兵书和卷轴,并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一身盔甲挂在旁边,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
父亲每次出征前,都是他亲自为他披甲,而如今······
一想到这,他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上去,却猛地怔在原地。
他颤抖的又摸向那个地方,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那盔甲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块缺陷,他记得是父亲上次受伤后还未来得及缝补,而如今这副盔甲就是父亲那一件!
庞春,他怎么会有父亲的盔甲,若是父亲临死前见的是他,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股愤怒涌上心头,他恨不得立马便抓到庞春问个清楚。
“嗖!”
变故来的如此之快,箭矢划破在空中,直直的向他射了过来。
很快,旁边冲来一黑影人将他推开,将箭斩断。
“走!”
还未来得及解释,他便拉起阮景逃离这里。
庞春放下手中的弓箭,面色不虞道:“该死!让他们逃了!”
他的身后缓缓走出来一位红衣女子,来人正是王小蝶。
她轻蔑的看了那人一眼,看向两人逃跑的方向说道:“都说了要你小心行事!若是坏了主人的大事有你好受的!”
“阮景大概已经知道了,你别插手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可······”
庞春还想反驳,却见王小蝶提高声音道:“这也是主人的意思,怎么连主人的命令你也不听了吗?”
他只好忍下这口气道:“属下不敢!”
阮景被黑影人拉着不知道跑到了哪,四下漆黑无比,他如今愤怒却不失理智,刚刚那一刻若不是对方,可能他早就死了。
“你是谁?为何要帮我?”
只见眼前人拉下黑色面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军营中与自己交好的元明!
“怎么是你?”
他有些惊讶,从来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单纯瘦弱,武功却如此高强。
元明笑起来,露出那两排白白的牙齿道:“阮公子!我是奉了三殿下的命令来保护你的,可就是找不到机会跟你说,今日若不是我偶然瞧见,那可就惨了!”
他吐着舌头,一脸后怕,哪里还有刚刚的严肃。
阮景急忙答谢道:“真是有劳了!”
元明摆摆手,大咧咧的说道:“你不能再回去了,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那里有人盯着你,最近还是小心点躲起来吧!”
一听见这,阮景有些急了:“不行!我还没查清楚!”
他又想起了刚刚在庞春那发现的盔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元明眨眨眼,看向他道:“你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月光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他们二人身在黑夜之中,却见对方眼神的清明,此刻正盯着自己,仿佛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
阮景攥紧了拳头,心中有了决断。
“好,我会在暗中收集信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元明急忙解释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逝者已逝,你的性命更为重要!”
此话一出,阮景便红了眼眶:“我知道,可身为人子,若是平白看自己的父亲蒙受冤屈却不作为,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看他如此坚定,元明不禁佩服万分:“好!若是阮公子信我,倒不如我们来一场瓮中捉鳖!”
“如何做?”
“在阮大将军死后,我亲眼看见庞春将尸体拖到了后山,我设计将其引开,查看了阮大将军的伤口。”
“那致命伤口,确实由庞春的那把大刀造成的,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好等他埋藏后偷偷挪了地方,如今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将他引过来。”
元明带着他来到那处地方,不禁感慨万千。
看着那块平坦的地方,如今连个墓碑都不能立,谁能想到这是曾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阮景悔恨的跪了下来,对着那块地方磕了三个响头道:“孩儿不孝,晚来了一步。”
“我阮景在此立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定要让背后之人付出代价!天涯海角,不死,便不休!”
元明呆在原地,此刻即将破晓,远处那黑夜逐渐消失不见,抬头便是晨光,照在那人挺直的腰板上,少年倔强的撑起身子,看向远方。
天光乍破,黑夜退散,不用多久,这片大地上就会重现光明。
那一瞬间,元明仿佛看见了阮大将军的身影。
他郑重的向着那块地方鞠了一躬,阮家,不应当如此,而阮景,也终将大仇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