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选在宫苑一角，观鱼池旁的草地上。

宋观玄望着屋里的孟知言：“这还没到饭点呢。”

孟知言托着腮：“高重璟托我来告诉你，乌洛来的两个小世子要在来朝期间进崇贤馆学习。”

宋观玄眉心微蹙，似乎不合规矩。

孟知言推了推他肩头：“小宋大人，你瞧着不大好啊，吃药了吗？”

好家伙，严回春的眼线已经蔓延到崇贤馆了吗？！

宋观玄点头：“昨晚睡得晚了。你说他们进崇贤馆？！”

孟知言给倒了两杯水：“是啊，这不是你提的吗？叶海心感激涕零呢。”

宋观玄聚起精神：“我提的？”

孟知言神色复杂，将水杯塞进宋观玄手里：“你不会早上说的这会就忘了吧……”

宋观玄支着脑袋，感觉事情渐渐不妙，心不在焉道：“我怎么不记得，可能病迷糊了。”

粼粼波光在宽阔的池水上晃动，宋观玄拖到云霞满天时才磨磨蹭蹭过去。

桥对面冒着炊烟，桥边十分热闹的凑着十几个宫人。

选的地方真不错，离他上次掉下去的位置不远。

叶海心蹲在艾山面前，将宋观玄教的那套他说什么你就跟着笑的撩人对策践行到底。谈笑风生：“算学有什么难的，我也教你。”

艾山挥挥手：“小宋大人！”

宋观玄愣在桥中间，正思索着这次又要怎么抱。

艾山似乎已经学会了东凌的礼节，朝他挥挥，束口的袖笼呼呼生风。

宋观玄远远地站在桥上回礼，搜索着高重璟的位置。

桥这蔓延着香气，火盆上几串烤肉滋滋冒油。

宋观玄凑过去一看，是自己的暖炉卸了顶。

高重璟颇有成效地朝他展示：“是不是物尽其用。”

宋观玄看着发油光的银纹，礼貌微笑：“挺好的。”

高重璟，你吃饭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啊。

说话间，桥上走来一道宫人。

看这排场，无需细看也知是承吉殿的手笔。

高歧奉大张旗鼓，背着手凑到宋观玄跟前：“小宋大人，许久不见。”

他腰间的攒丝香囊落在眼前，漆黑的袍子上走着银线云纹。

宋观玄起身，即刻拉开距离：“见过二殿下，见过世子。”

中间留出裂谷一样的空隙，割裂了高歧奉刻意的融洽。

高重璟拦在两人之间：“二哥。”

高歧奉飞起的眼角透出算计，春风拂面似的开口：“五弟这样别出心裁的席面，却不邀请皇兄我。”

高重璟淡淡：“原是崇贤馆小聚。”

高歧奉冷笑一声，将白曙安插在宋观玄旁边坐下：“小世子托我带路谢过小宋大人呢。”

宋观玄扫了一眼，不躲不藏：“无功不受禄。”

白曙目光落在宋观玄身上：“上次没能展示乌洛的热情，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宋观玄一惊，又来？

他后退半步拱手道：“小世子东凌礼节甚佳，不过照辉楼一面，传心达意自愧不如。”

宫里多少双眼睛，想假意交往过密？门都没有。

白曙讪笑：“我还没教小宋大人乌洛的礼节呢。”

宋观玄瞧着他又要抱过来，忙道：“巧了，那你瞧瞧我这功课做得如何？”

宋观玄随手扯了个身边的人。

抬眼一看，拽的是高重璟。

高重璟，是你啊。

他躬身行礼，张开双臂，轻轻拥抱。

在高重璟脸颊上蜻蜓点水的啄了一下。

宋观玄咬了咬嘴唇，大义凛然：“还礼了。”

高重璟摸了摸脸颊，颇为考究：“小宋大人学习果然过人。”

高歧奉气定神闲，袖子里拳头握得紧紧。

瞧这模样，御前多言崇贤馆的事与他脱不了关系。

宋观玄两手一揣，无声送客。

高重璟不知道他俩僵持什么，高重璟只看出宋观玄想送客。

他再度开口：“二哥吃过了？”

高歧奉冷哼一声：“自然，我就是给小世子带路而已。”

高歧奉拂袖而去，云纹的下摆发出破空的爆响。

高重璟瞥了眼宋观玄血色尽失的指尖，他在怕什么？

高歧奉一走冰消雪融，宋观玄环顾一周，竟看见艾山事不关己地在烤串。

他拽了拽高重璟的衣角，小声咬耳朵：“殿下，叫藩王嫡子烤肉是不是有失礼仪？”

高重璟卷起袖子，兴致勃勃：“有道理。”

宋观玄看着高重璟起身加入烤串的作业，熟练得不像是本地人。

铁签子咕噜咕噜转动，肉香四溢。

宋观玄蹲在火炉边扇扇子：“还要旺一点吗？”

油脂滴下去，呼的一声火焰窜起。

高重璟把宋观玄往远处拎了拎：“你别又开始炼丹了。”

宋观玄很轻，很好拎。

高重璟揪着领子自言自语：“重华殿实在是不缺吃穿。”

蒲扇拍了拍高重璟的手背：“殿下，别抓我领子了，要被你勒死了。”

宋观玄从魔爪中逃离，对那炉子敬而远之。

摸摸后颈又听见叶海心在教什么兄友弟恭的事情，扯住高重璟默默：“那是怎么了？”

高重璟端着将甜茶放在宋观玄手上，扬了扬下巴：“挨了他弟弟批评。”

“就这样？”

“哦，还有。”高重璟松松袖袍：“他们说小宋大人真是人美心善。”

噗——

宋观玄一口茶水喷出来：“当不起，当不起……”

小小插曲没浇灭晚膳热情，散场后宋观玄留在高重璟那喝茶。

高重璟：“崇贤馆的事情怎地安在你头上？”

宋观玄愣了愣：“不知道。”

高重璟神色凝重，配着稚嫩年岁瞧着却有些诙谐。

宋观玄：“你怎么不觉得是我偷偷促成的。”

高重璟轻笑一声：“那小宋大人可是太厉害了，竟然隔空传信。”

宋观玄瞧他为自己宽心，小声道：“可不是吗。茶喝完了，我先走了。”

私交使臣几个字听起来荒谬，倒也不是安不到他头上。

宋观玄出了重华殿，刚下台阶便撞上步履匆匆的太和殿宫人。

“小宋大人！这真是巧了，陛下请您过去。”

太和殿里灯火煌煌。

宋观玄跪在明台下，等着高乾发话。

“严太医说你总是难得好全，召你过来瞧瞧，别紧张。”

宋观玄并未得到起身的圣意，板板正正地跪着：“得严太医妙手回春，臣已经无碍。”

高乾语气冷厉：“听说你举荐乌洛的两位嫡子去崇贤馆？”

宋观玄立刻叩拜：“微臣不敢僭越。”

太和殿外，高重璟踏着夜色而来。

老太监慌忙拦下：“殿下，现在可不是背功课的时候，圣上正恼火呢。”

元福借一步问道：“小宋大人在里面？”

“谁说不是呢，跪了好一阵……倒不是你们宫殿的事情，大可放心。”

话音未落，门板吱呀一声。

宋观玄有些意外地看着高重璟，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现在怕是不好问功课。”

高重璟跟着他往回走：“这么快便问你举荐的事情？”

宋观玄点头。

高重璟眉头皱在一起：“你打算怎么办？”

宋观玄略微迟疑：“跪都跪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翌日，崇贤馆。

宋观玄桌上放了一大串葡萄，七八个小孩围着尝味。

孟知言钻进人群，揪了两个给宋观玄。

葡萄清甜，和昨天的味道无二。

高重璟姗姗来迟，站在宋观玄身后若有所指：“葡萄好吃？”

宋观玄分了一颗给高重璟，想起昨晚的食盒：“没有东凌的饭菜香啊。”

高重璟接过去，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叶海心抓着一把葡萄：“还得谢谢小宋大人，若不是你和乌洛交好，我们也吃不上葡萄。”

宋观玄：“交好？”

谁在造谣？

话落，白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热络道：“我同小宋大人一见如故呢。”

宋观玄立刻划清界线，往高重璟身后撤了撤，拱手抱拳：“不敢当。”

什么深仇大恨，简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