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楼上，仪仗的红幡在长街上飘摇。
宋观玄远眺乾都的初夏，巷陌之间绿意喜人。
来得凑巧，队伍刚好从城门前经过，缀着红玛瑙细珠棕色的卷发一晃而过。
宋观玄瞧着叶海心都快掉下去了，伸手勾了勾高重璟的袖摆：“你瞧叶海心，人都快挂在城楼上。”
高重璟幽幽：“有这么好看？”
宋观玄平淡：“那热闹哪有不好看的。”
高重璟与他对视一眼：“这有什么热闹？”
宋观玄伸长脖子，下巴尖朝叶海心的方向划拉：“你瞧叶海心，是快要沦陷了。”
叶海心闻言呆呆转过投来：“刚才你们没来，他朝我笑了。”
高重璟眼里通街仪仗不抵眼前宋观玄瞧热闹稀奇，目光在他天水碧色的袍子上来回一圈。
发丝披在肩头，被阳光照得通透。
宋观玄朝着他一笑，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仪仗最终绕进照辉楼里。
五层琉璃灯自照辉楼中厅悬下，旋舞鼓□□过门梁。
绀蓝衣裳一深一浅，挤在梁柱下。
宋观玄从城楼上下来得了旨意，和高重璟回去换了衣裳。
此时腰间银链佩环，头上玉簪。
道骨翩跹旁边站着端方持正，两双眼睛搜寻着孟知言和叶海心的身影。
金银滚边的异域袍子来来去去，靴子上灯笼似的裤腿扰得视线纷乱。
杂杂人声中，耳边传来高重璟低语：“严回春不是说你多静养……”
宋观玄眯起眼睛，似乎瞧见孟知言的脑袋在人群里晃悠，随口敷衍道：“我又不是纸糊的，殿下。”
高重璟指了指不远处人堆里山褐色身影：“人在那边。”
宋观玄搭着高重璟的肩头，稍稍踮起脚尖：“他说上话没有？”
人群中孟知言的脑袋探出来，随即挥挥手招呼着高重璟过去。
孟知言神色严峻：“不乐观呐，人家好像语言不通。”
宋观玄绞尽脑汁，这倒是涉及到他的盲点。
犹豫间，一头棕色卷发撞进视线。
叶海心挤过来：“这是我们的五殿下。”
宋观玄跟着笑了笑，眼神往叶海心身上飘。
难怪急召崇贤馆，这藩王的嫡子看着最多长高重璟一岁。
这么说顾衍应该也在。
宋观玄仰头遥遥寻找，果然不远处对方伟岸的肩头似乎塌了一节。
高重璟忽然发话：“又看什么热闹。”
宋观玄低声：“我瞧见顾衍了。”
高重璟微微蹙眉，你在这玩找朋友呢。
乌洛嫡子不仅说话不大利索，瞧着也呆呆。没发现高重璟在开小差，手摁在胸口行礼：“我是艾山，见过五殿下。”
高重璟微微拱手：“高重璟。”
艾山上前一步，热情地张开双臂。
迅雷不及掩耳地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并且在高重璟的脸颊啵了一下。
宋观玄怔怔偏头瞧去，高重璟保持着站好的姿势。
眼里来不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艾山已经朝他而来。
他连忙拱手：“宋观玄。”
拥抱和脸颊吻没有逃过，随后孟知言也跟着遭殃。
默默排到末位的叶海心满心期待。
艾山走到叶海心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带着浓重的口音：“啊，红驴子的兄弟，我认得你。”
友好的小手，啪啪又在叶海心肩头拍了两下。
宋观玄讶然面对这份热情，听见高重璟低语：“叶海心还有驴子？”
“大概是……鸿胪寺吧。”
收回视线，宋观玄手肘捅了捅高重璟的胳膊：“殿下，该你啦。”
高重璟瞧着神色如常，身正影直地走过去，将艾山排到这一行的最前。
随即张开双臂，象征性地拥抱，礼节性地亲了一下脸颊。
宋观玄默默点头，很好，很有乾都处变不惊的风……
范字未想到脑海，高重璟已到面前。
行云流水的将他抱住，并在他脸上……也亲了一下。
耳边轻轻传来啵的一声。
宋观玄直愣愣地看着高重璟，四目相对。
始作俑者高重璟兀自端庄，似乎例行公事一般。
宋观玄喉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眼底茫然震惊，一瞬不瞬地在高重璟的眸中荡漾不绝。
高重璟？这是什么路子？
排在下一个的孟知言立刻跳脚：“殿下，心领心领，抱我就不必了。”
高重璟朝着孟知言点头，顺手拍拍宋观玄的手臂，实则用了点力气扶着他：“使臣面前呢，小宋大人。”
宋观玄眨眨眼睛，耳边啵的一声如同古钟回音不绝。
他木然顺势抱了抱高重璟，正要回礼的时候。
身边不大标准的话插了进来，艾山爽朗：“乌洛的习惯，你们别太为难。”
孟知言：你可真会解围。
叶海心：为什么就我不为难。
宋观玄缓缓转头：“我现在该亲谁了？”
艾山好奇，凑上前来的脸被高重璟挡了回去：“哎呀，他好像被亲懵了。”
高重璟将宋观玄拦到身后：“这是我们的小宋大人，他这几日病未痊愈，见谅见谅。”
艾山连连点头：“凉的凉的，我懂我懂。”
宋观玄如梦初醒，没凉，一时半会凉不了。
此间事未了，人群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哥哥。”
一张和艾山一模一样的脸闯进视线。
高重璟猛吸一口气，准备抱上去。
对方拱手，疏离而有礼：“见过五殿下。”
艾山忙道：“这是我的双生弟弟，白曙。”
暮云转低，云影殿前。
咔！
宋观玄支着头坐在台阶上：“叶天才，这是西瓜，又不是那谁的头。别扎了，吃两口吧。”
叶海心一刀将西瓜劈成两半，捏着嗓子学高歧奉说话：“略长你几岁，那就跟哥哥去吃饭吧。”
宋观玄不知如何安慰，给孟知言递了块瓜。
上吧，拿出你谏言的本事吧。
宴请来朝的仪制十分苛刻，几乎踩着刻漏完成。
算时间高重璟应该回来了。
宋观玄正瞧着两人热闹。
高重璟自重华东门披着夕阳而来，抖抖袖子透透热气。
好不容易逃出照辉楼的宴饮，在宋观玄腾挪出来的位置坐下：“这是怎么了？”
宋观玄望着西瓜：“他的西域美人被截胡了。”
高重璟了然，席间见了高歧奉格外热情表现：“使臣下榻鸿胪寺的客栈，你又不是没机会再见了。”
叶海心塞了满嘴西瓜：“是哦。”他倏地起身：“那我得快些回去了。”
孟知言放下西瓜追上：“走错路了，那边！”
高重璟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也准备动身：“晚上小宴，你去不去？”
宋观玄摇头。
云影殿冷清下来，很快天色昏暗，外头似乎来过一次点灯的侍卫。
他倚在罗汉榻上懒得动身，细细地挑拣起关于乌洛的记忆。
平平淡淡实在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
倒是想起今日那白曙身着东凌服饰，取着东凌名字。
乌洛的确赐过白这个姓氏，曙字却着实复杂。
这想法还没落下，门口吱呀一声。
高重璟见他歪在榻上，神色复杂：“还是不舒服？”
宋观玄坐起来，想着怎么把这几天宴请躲过去，就没否认：“桌上有茶，殿下喝吗？”
高重璟没动，伸手过来碰了碰宋观玄额头：“元福就在外面，我让他去请严回春……”
宋观玄拍开他的手：“我就是不想去。”
“他们可想着你去呢。”高重璟大力一撩袍子坐下来：“说你是东凌玉璧。”
宋观玄揉了揉脸：“东凌那么多玉璧，一个个抱着亲可受不了。”
高重璟点头：“叶海心央我明天一道吃饭，你也不来？”
宋观玄往床榻里缩了缩：“来是可以来，可不准再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