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盯着这盘鱼,欲言又止。
炸鱼金黄酥脆,泛着油香。
宋观玄坐在他面前,对着盘子兴趣盎然。
谁也没动筷子。
“你这晕车也没缓过来,又和这鱼过不去了?”
宋观玄目送着高重璟将盘子原封不动地送回去,支着脑袋:“可惜人家钓鱼这么开心,你我却都不敢吃。”
背后传来高重璟的声音:“那回去把观鱼池的锦鲤炸干。”
高重璟顺势洗手绕到他背后,将半干的头发拢了拢。
夜幕微凉,宋观玄正受用这熏炉,懒得挪窝:“微臣没有那么大胆子。”
头发被人抓在手里拢了一阵,宋观玄感觉自己头发大葱似的在头顶散开。
宋观玄转过头去,瞧得见高重璟眸中映着的他自己。
高重璟微微垂眸,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发尽指冠。”
宋观玄微不可见地抖了抖,拍开高重璟:“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尤其是你说这话。
微妙的余音蔓延。
宋观玄借口起身找梳子,侧身在高重璟面前穿过:“微臣也不敢干这样的事。”
柔顺的长发在高重璟眼前晃荡。
“那小宋大人真是恪守规矩。”
宋观玄背对着他在空中拱了拱手:“过誉了,过誉了。”
翌日天还没亮,马车就踏上回程。
宋观玄困倦万分缩在一角,抱着手炉顶着春寒。
高重璟精神抖擞,看着宋观玄眼下淡淡乌青,无声摇头。
轮毂一路不停过了午时,山林虽稀却也不敢修整。
宋观玄昨夜被高重璟的无心之言扰得一夜未眠,又被山路晃得七荤八素。
正是不知自己魂飘到何处的时候,轰的巨响下险些摔下位子。
马车随着嘶鸣骤然停下,宋观玄猛地清醒。
撑着高重璟的手坐直了身子,四周静得可怕。
宋观玄试探着朝掀起小窗布帘,并未见风吹草动。
“臣先出去看看。”
宋观玄小心翼翼撩开车帘,驾车人躺在地上。
车前的马受了惊吓,挣脱绳子跑得没影。
宋观玄扶着仅剩的车架跳到车夫面前,这张脸陌生中带着点熟悉。
这招不算险,却在用人。
宋观玄迟疑地朝地上的人伸手:“你还好吗?”
地上的人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小宋大人,不巧了。元福公公本来提点我驾车,为的是路上有了磕碰可以及时救治。这下摔断肋骨的反倒是我,倒成拖累了。”
宋观玄不敢乱动这人:“你的药箱呢,我能帮你吗?”
车夫动了动脑袋:“倒不是我小看小宋大人,只是这断骨是力气活,您还小怕是不行。我是太医署的卫南,还烦您帮忙去远处叫几个人来。”
卫南!
宋观玄抑制住欣喜的神色,这可是未来太医院的希望。
原来你小小年纪就进了太医署,靠谱,很靠谱!
宋观玄本想伸手拍拍卫南肩膀,又怕拍坏了宝贵的肋骨。
卫南躺在地上,觉得这位小宋大人真是心大得可以,这个时候还偷着乐呢。
“这附近是哪?”
高重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
卫南道:“我瞧过了望山驿,这前头应该是孟大人家的私田。”
“孟大人?!”
“孟晨山?”
卫南望着两脸喜色,真是物以类聚:“正是。”
宋观玄立刻道:“那你再忍一忍,我现在就去帮你叫人。”
眼看着天色渐晚,宋观玄搓搓手立刻朝着马车前去的方向走去。
高重璟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
登上坡地,看见山林另侧官道的模样。
合抱之树横亘在大道上,一辆相同的马车被压得粉碎。
方才惊马的巨响便是由此而来。
所料不错,临溪驿站果然出了问题。
宋观玄搓搓胳膊:“好险,差点把我们殿下压成饼了。”
高重璟撤了撤他袖子:“别看了,卫南还等着我们找人救呢。”
宋观玄瞳中微缩:“殿下你不如和卫南呆在一起,我去跑腿就好。”
高重璟没有回应,贴在他身边走:“卫南那样又不能保护我。”
宋观玄了然:“也是,你在或许更不安全。”
他颤抖的手拍了拍高重璟的肩:“我保护你,危难关头殿下也要记得这样弃车保……”
脚下被凸起的树枝绊住,宋观玄整个人往地上扑去。
腰带一紧,免去了宋观玄的脑袋磕在石头上。
高重璟将他抓起来:“还弃车保帅呢,你先自己过河吧。”
宋观玄拍拍身上的泥灰,摊开手掌一看蹭了两道口子。怪不好意思地躲开视线:“我下次注意。”
高重璟蹙眉:“这事又不会祸及玉虚观。”
宋观玄摇摇头:“道理上,这是君命臣命的事情……”
高重璟当下否定:“胡言乱语,我不要你的命……”
这话脱口而出,高重璟微怔。
宋观玄面上扬了扬嘴角,心里五味杂陈。
他朝官道的方向望去,若非昨日元福离开前瞧出驿站换了人,今日在那辆马车里命丧黄泉的就是他自己了。
十岁的高歧奉能将手伸到玉虚观去,也能随便在乾都地界里制造这样一场‘意外’。
宋观玄背心发凉:“下次可不做这亡命鸳鸯。”
高重璟扶了扶喃喃自语的宋观玄,触到他冰凉的掌心。捡了句玩笑:“小宋大人这忠心表得实在别致。”
宋观玄回过神来,抿唇道:“我是说同舟共济,同船……”
高重璟皱着眉头在宋观玄脑袋上乱拂两下:“吓不着吓不着。”
宋观玄:?
高重璟专心走路:“摸两下刚才那场景唰的就忘了。”
寒露之中不知走了多久,田埂边露出透出一盏光亮。
也管不着是不是孟晨山的屋子,两人借着月色一路疾跑,啪啪将门叩响。
吱呀一声。
暖黄的灯光里,孟知言的脸冒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小宋大人?!”
屋内闻言凑过来两张熟悉的脸。
“顾少师?!”
“孟大人?!”
孟晨山惊得饭碗摔在地上:“哎哟五殿下,你怎么自己走到这来了?!”
孟知言摇头,从怀里递出一个红薯:“吃吗?自己种的。”
宋观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