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是笑了吗?”
许煦看向安珩之。
“感觉你很久都没笑了。”
“是吗?”
安珩之笑着看容砚给自己发的表情包。
一连串的,“在吗,在干嘛?”
还有就是,“想你了。”
很难想象一个以前居高临下,高高在上乜斜着的人现在居然会给自己狂发表情包。
【安珩之】:“课间休息。”
容砚秒回了一个兔子捧着心的表情包。
【安珩之】:“你无不无聊啊。”
容砚又回了一个心碎的表情包。
屏幕顶端跳出来一条短信,是水电费自动扣款后的银行余额。
把房子卖了之后,安珩之又陆续卖了几辆车,因为着急用钱,所以全都是折价出手。现在只剩下两辆代步车,一辆是自己开,一辆是张姨开,方便张姨带容砚去医院做康复。
要不然找兼职算了。
他抬头,看着许煦正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
许煦转着手中的笔,“想问你这次的小组作业你找好组员了吗?”
“还没...”
“咱俩一组?”
安珩之没怎么多想就同意了。
上课的时候他做了份简历,投了以往工作的大厂,岗位还是前端开发。
上完上午的课,中午许煦找安珩之一起去二食堂吃饭。
“你想好毕业干什么了吗?”
许煦问的这个问题,安珩之从来都还没想过。
本来想出国换专业,没想到家中突生变故。
现在是肯定没法继续读书了,只能等到秋招的时候找工作继续当社畜了。
“还没,你呢?”
“留校继续读书吧。”
安珩之点了点头,许煦绩点一直很高,又有paper在手,适合继续深造搞科研。
“你和容砚...”
“怎么了?”
安珩之抬头看许煦。
“还在一起吗?”
许煦的目光聚集在安珩之的手,“一直没见你带过戒指。”
戒指。
安珩之顺着许煦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他想起来了,戒指被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晚就放到了云庐。
云庐已经被法院查封了。
“嗯....没带。”
“不习惯带。”
两人吃完饭后分道扬镳,许煦去图书馆,安珩之要去上选修。选修老师之前出国开会换了课,这次补课要一直上到晚上。
他发微信让容砚不用等自己,直接吃晚饭,困了就睡。
容砚回复了一个猫咪眼巴巴可怜摇尾巴的表情包。
上选修虽然是根据兴趣选的,但安珩之坐到最后排放眼一看,全都在不是玩手机就是看电脑。
他也跟着摸鱼,花了三个小时把周末没写完的作业写完然后卡在deadline前提交。
下课之前又玩了会儿手机,发现医生推荐了一个专门的康复训练,问容砚需不需要。他替容砚擅作主张的买了课,钱又少了一笔。
退出和医生的聊天界面,发现容砚每隔一小时就给他发一个表情包。
【安珩之】:“不困吗?”
手机的提示音把坐在沙发上的容砚惊醒。
他看到安珩之发来的信息后回复,“不困啊,等你回家。”
很难想象,安珩之望着收到的消息出神。按原来的世界,他这种孤儿,还穷的身份,几乎是倾尽所有也难以成家,他做梦都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家。
挂在墙上钟表的时针指向了九,老师又看讲台底下有些人昏昏欲睡,大发慈悲的提前下课。
大家都如获大赦的鸟兽作散。
安珩之下了地下停车场准备回家,在自己的车周围闻到一股烟味。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现身,脚下一圈凌乱的烟头。
“黄麓?”
安珩之被烟味呛的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他是想冷处理的,本以为黄麓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发了那么多条那么多天。
“太忙了。”
好拙劣的借口,但总比无话可说好。
“我只是想和你道歉。”
黄麓步步逼近。
安珩之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黄麓眼中的红血丝。
“我接受你的道歉。”
安珩之轻轻咳嗽了一下,带动橄榄形的喉结上下滚动,柔软的肌肉纹理在暗色的停车场里被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太晚了”,他背过身紧紧的靠住车门,“我先走了。”
“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安珩之就上车飞速逃离了这里。
开出停车场,如若擂鼓的心跳才慢慢平稳了下去。
好奇怪,可能是因为自己偏离了原著中的世界线吧。
想到家里的容砚,安珩之把这件事随着汽车尾气一起抛在脑后。
容砚是被开门的声音惊醒的。
他开着电视把声音调到最大,但是仍然抵挡不住浓厚的睡意,经常看着看着电视人就没了意识。
身体告诉他该休息了,但他还是想见到安珩之。
“十点了。”
安珩之能看出容砚睡眼惺忪,他瞥了眼电视,发现容砚又在看爱情片。
“以后不用等我。”
“想等你”,容砚一把把安珩之拉到沙发上。
烟味。
浓重的烟味。
安珩之从来不抽烟。
起码在对外界有感知但是依旧昏迷的半清醒状态时他也一直没闻到过安珩之身上的烟味。
安珩之发现容砚擤了擤鼻翼。
“我去洗个澡。”
“同学抽烟,染到味道了。”
容砚见安珩之起身,微微松开了手。
“你去床上等我吧。”
安珩之快速冲了个澡,出来发现容砚一直坐在床边,手边还拿出了吹风机。
“我来给你吹头发。”
“我自己来吧。”
容砚不由分说的拍了拍床边。
安珩之一时间晃了神,容砚话少的时候会让他感觉两人又回到了以前,身体先做出反应乖乖听命。
他坐到容砚旁边,容砚站起来给安珩之吹头发。
热风吹过耳畔,容砚的手指来回穿梭在发间。
“明天你去做专门的康复训练吧。”
“什么?”
容砚关掉吹风机。
“明天你去做专门的康复训练吧,我和张姨说好了,让她开车带你去做。”
安珩之自己摸了摸发根的湿度,差不多已经吹干了。
本来自己头发就不长。
“要不然辞退张姨吧。”
“我平时可以一个人坐公交去。”
“不着急。”
安珩之看着容砚把吹风机放回抽屉里。
就一个白天,容砚的手竟然已经稳了很多。
“等你身体恢复好一些再说。”
“我还有钱。”
安珩之没想到容砚开始担心钱的问题,这么勤俭持家。
“钱多着呢,够养你一辈子了。”
容砚笑了笑没说话,“睡吧。”
安珩之关了灯,容砚迫不及待的把人搂进怀里嗅了嗅。
是肌肤里熏蒸着沐浴液的味道。
洗干净了。
从早晨到现在,一天漫长的等待直到这一刻终于是值得的。
容砚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只有安珩之能填满。
渴望和安珩之肌肤相贴,渴望被安珩之触碰和抚摸。
自己应该是患上了皮肤饥渴症。
他在黑暗中盯着安珩之的发旋。
自己刚从病中醒来,却又罹患另一种古怪的病症。
容砚闭上眼听见安珩之发问,“周末你想去哪玩?带你多接触接触外界。”
“都听你的安排。”
“游乐场?可以玩点不那么刺激的项目,像是旋转木马或者摩天轮,或者去泡温泉,泡私池药泉,有助于恢复。”
容砚嗯了一声,安珩之还以为他在思考,结果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容砚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安珩之起身想去拿床头的水杯,只是稍微的一动容砚又有转醒的迹象。
“我喝下水。”
容砚轻轻拽住安珩之的睡衣袖子。
安珩之喝完水后,缩回被窝里也跟着入睡。
高价的康复训练课程结果就是一个周后,容砚在短距离行走上基本恢复如初,只要不进行长时间的剧烈活动,完全看不出曾经昏迷了好几个月。
但安珩之还是保守的选择了泡温泉。
他提前订好票,周五一下课就提前回家。
安珩之还有泳裤,但是容砚没有。
“去了再买新的吧。”
安珩之躺在沙发上看着容砚忙前忙后的收拾。
好贤惠。
简直像是在做梦。
安珩之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疼——
不是梦。
是真的。
容砚收拾完两人的换洗衣物后坐在安珩之旁边。
“你掐自己干嘛?”
安珩之掐了容砚一下。
“疼吗?”
“有点。”
安珩之笑倒在沙发上,“疼就对了。”
收拾完小行李箱,安珩之去开车。他坐在主驾驶,容砚坐在副驾驶。
顺着车流穿过市区转到高速,路旁的行道树飞快后略。
其实安珩之的愿望很简单。
希望有人陪自己。
希望不再孤身一人。
希望自己能有个家。
但要是猫也在...就好了。
小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开到温泉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安珩之先带着容砚去买泳裤。
“这个尺码可以吗?”
容砚看着安珩之手中的黑色泳裤。
“尺寸小了。”
安珩之耳尖又开始泛粉。
“我的比这个大。”
容砚挑了另一个黑色泳裤去结账。
“每天晚上睡一张床,怎么连我的尺码都不知道?”
“嘘嘘嘘————”
安珩之向容砚比做嘘声的手势。
结完账,两人去前台领完房卡去房间。
每个房间一户私汤。
安珩之换完泳衣回头发现容砚早就换好。
他脱下来的衣服直接随便一扔,容砚都勤勤恳恳的叠得整整齐齐。
田螺姑娘。
“你是田螺姑娘吗?”
安珩之凑到容砚身边。
因为上身都没穿泳衣,所以两人直接肌肤相贴。
虽然平时睡觉的时候都穿着睡衣,而且安珩之在容砚昏迷的时候也给他擦拭过身体。
但现在完全是一种活的、温热的触感。
安珩之肉眼可见容砚的那里跟牛鞭一样把泳裤撑满,吓得从床上弹起来,“我先下水了。”
他没敢看容砚表情,只听见容砚哦了一声。
玻璃门外的私汤花园有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池边竖起了了昏黄宫灯照亮水域,水波上碎金光影一片。
安珩之踩过黄腊石做的小径,坐到池边用脚探了探水温。
有点烫,但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烫。
池水没过安珩之的锁骨,把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熏蒸成樱粉。
好舒服。
过来的容砚俯视池中的安珩之。
脸小小的一个,脸颊连带着耳垂又泛起薄红。
好想把他吞下去啊。
容砚喉结滚动。
安珩之跑了一阵儿发现头顶又片阴影笼罩了自己。
“下来啊,站着干嘛?”
“水的温度只有一丢丢烫。”
安珩之身旁的水波纹被扰乱。
是容砚下来了。
“啊珩。”
“啊?”安珩之原本正在练习水下憋气,听到容砚叫自己,又浮了上来。
湿漉漉垂在额前的发丝被他捋到头后,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
“我向你道歉。”
容砚的手无声无息的搂过了安珩之圆润还带着水珠的肩头,把人圈禁在怀里。
“我之前不该对你家暴。”
“我犯了很严重的原则性错误,谢谢你能照顾我。”
安珩之内疚的打断容砚。
“没有家暴,我逗你玩的。”
“只能说咱俩以前关系不合。”
“不过也难怪,强扭的瓜不甜。”
“是我对你一见钟情,然后非要强娶你进门的。”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容砚的回答,安珩之以为容砚生气了,心底忐忑的侧过脸去看他,没想到被亲了个正着。
容砚的唇齿登堂入室,侵占着安珩之的呼吸空间。
“你.....唔.....”
如果不是安珩之锤了容砚几下,他怀疑自己真的会被亲到缺氧昏厥。
“幸好你是逗我玩的。”
“还以为是真的。”
“幸好是假的。”
安珩之心底一片复杂,没想到容砚是这个反应。
容砚看着安珩之的瞳孔,里面盛满了自己。
好喜欢。
“你知道吗?那个巨人吞掉公主的故事。”
“什么啊?”
安珩之不明白容砚为什么突然开始讲故事,脚尖跟人鱼的尾鳍一样来回拨弄水花。
“巨人住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里,这里常年寸草不生、荒无人烟。巨人长得很高很大,一伸手就可以够到天上的白云。”
“他有一副望远镜,每当夜幕降临就会用望远镜瞭望远方,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公主。”
“巨人喜欢上了公主,每天晚上都要站在阳台用望远镜看公主。直到有一天公主伤心的哭了起来,国王很宠爱自己这个女儿,问她为什么哭。”
“公主说,‘月亮的光实在是太冷了,会让花园里的花冻枯萎,小鸟也会被冻僵,能不能不要让月亮发出这么清冷的光?’国王虽知道这是无法做到的事情,但还是召集大臣,让大臣们集思广益。”
安珩之抬头看向天上。
今天是上弦月,月亮只露出了一半。
“大臣们当然想不出来,公主为此哭肿了眼睛。于是国王发布告示,无论是谁,只要能让月亮变得暖和起来,我就把公主嫁给他。整个王国都传开了,巨人也知道了。虽然巨人长得很高,但是也无法抓住月亮,为了让公主不再哭泣,他抓住了彗星的尾巴,让彗星带着他飞上太空。”
“彗星的尾巴虽然比冬天的冰淇淋还要寒冷,巨人的手也要冻僵了,但是为了公主,他还是坚持了下去,直到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月亮时,他为月亮盖上了玫瑰色的纱巾,原本冰凉的月亮立刻散发出温暖的光辉。”
安珩之笑了,“这是一个童话故事吗?”
“对,这是立原惠利香写的童话故事。”
“你从哪看的?”安珩之故意把水花泼到容砚身上。
“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容砚被泼了水也不恼,任由安珩之泼自己,“也许是我小时候看的故事书里的。”
安珩之发问,“那结局呢?公主嫁给巨人了吗?”
“国王觉得巨人是个怪物,他让侍卫带着公主逃跑了。巨人发现自己被耍了,三步两步的追上了公主,然后把公主吞进了肚子里。”
“吞进了肚子里?”
安珩之惊讶的侧头看着容砚。
没想到容砚实在离自己太近,二人的唇瓣挨着唇瓣。
“后来公主在巨人的肚子里醒了过来。巨人让公主别害怕,自己的肚子里很宽敞,而且能感受到温热的心跳。”
安珩之被容砚抱在怀里,容砚的坚实有力的心跳透过他的后背肩胛骨传到前胸,好像自己的心脏也随着他的心脏同频共振。
“故事的结局就是,公主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温暖的巢穴。之后,巨人又为公主吞下了树苗和花的种子、纱裙还有水晶鞋。”
容砚唇齿之间带出的气流吹过安珩之的耳骨。
“公主的朋友和父母也被邀请来巨人的肚子里做客。”
“唔.....”
不知道是容砚的声线实在是太催眠,还是因为池水太热,被蒸的快要缺氧,随着容砚最后一个词句吞吐完,就像在安珩之的脑海中落下了一道休止符。
“可以吗?啊珩?”
“可以什么?”安珩之迷迷糊糊的问容砚。
“可以....吞掉你吗?”
安珩之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他只记得原本平缓的水面随后开始掀起波澜,搅乱一泓灯光碎金,自己变成了礁石上的贝壳,池水变成了咸腥的海水,海浪翻滚碰撞产生了白色的浪花泡沫,随着月亮带来的引力潮起潮落,冲刷着被暴晒的自己。
自己任由海水淹没,直到被卷入暗流拖入海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