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嵘从池塘中游到岸边,深深呼出一口气,用手一把拂去脸上的水,文晏忙蹲下拉过她。
“姑娘解毒,何需这般,大夫马上就来了,”文晏使劲拉住她手臂,一脸担忧,这姑娘怎的如此莽撞,蹭的就往池子里跳,看得文晏心惊肉跳的。
清嵘站上岸,拧干衣摆,仔细打量了文晏几眼。
她认得文晏,前几日在地牢中看到她时,她就认出文晏来了,被安排来邶州前,她在茫城与文晏有过一面之缘,是在主子身边那人。
昨日文晏一走,那打头求救的女子便喊来了老鸨,将消息告诉了老鸨,并提出让老鸨给她解药的要求,故她们被连夜转移,文晏带人来却扑了一场空。
“无事,药已解,多谢,”清嵘摇摇头。
“但还是得劳烦姑娘与我们走一趟,我们需要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文晏见这姑娘面色已不似方才那般异常,才放下心来,但所有被抓来的姑娘还是得问一番。
“好,”清嵘颔首表示理解,“他们的解药在老鸨身上,应当是有药方的,你们可派人去寻,”这药是老鸨让众人屈服的关键,但她自幼便被当作药人试药,这毒药对她来说,倒不痛不痒,忍忍便过去了,不过对于那些人来说,怕不是什么好事。
文晏想起来这茬,忙派人去搜寻,“你们在后院的屋子里找找,找出药方,”她看向清嵘,“走吧,姑娘,”
清嵘点头之间,却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她微微回头,便见尤苏落于瀑布旁的枝桠上。
他眉一挑,朝清嵘使了个眼色。
......
“你们如实说出自己被抓的经历便好,”文晏坐于堂上,她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宣纸,“此为在幽梅楼后院房间搜寻出来的解药药方,你们放心,已有人去为你们调制解药了,”
“我是被迷晕带到此处的,”清嵘率先开口,“本在沐浴时,虽意识到有人靠近,但迷药先一步将我迷晕,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便出现在了那牢房中,”
“我也是,那日,我卖完菜,于途中遇到一孩子,说是母亲寻我去巷子里,我正疑惑着,就眼前一黑被带走了,”顾千说着便抽泣起来,“再醒来时,那老鸨便教我做那档子事,我自是不愿的,谁知老鸨竟趁我昏迷之时给我下了药,又有那吃人的官员,无奈之下,我只得佯装答应出去接客,”
顾千抹去眼角的泪水,“女子贞洁为重,莫郎尚还在等我,我偷了老鸨身上的迷药,下在那官员身上,又去寻这剧毒的解药,本已寻到,却又被抓了回来,”她盯着文晏,“那日,那日,我好像见过您,”
文晏了然点头,顾千就是前几日报案那大娘的女儿,她目光平移,与另一旁的女子对上。
“知府,知府大人,那日我不是要故意泄密的!”赵玉忙跪在地上,双手在身前绞弄着衣摆,“第二日,第二日就是我要接客的日子了,我,我不想接客,只得以此为条件,让老鸨放了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你可想过,你一人是逃了,那其余的女子呢,”文晏轻轻摇头,但这种时候,能保住自己的命便是好,也不奢求其他,“罢了,”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本官已大致搞清楚了,诸位先回家等着吧,不日会给出判决,”文晏摆摆手,示意侍卫将他们带回去。
这些女子皆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家中尚有父母,早些回家,家里人也安心些,奈何他们被囚禁在幽梅楼里许久,大多情绪不太积极,文晏派人去通知家里人上府衙来带回去的。
女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家人接走,唯剩下了清嵘,文晏侧头问旁侧的人,“齐通判,这位姑娘的家人怎么还未来,”
齐通判在手中的画卷上翻翻看看,不可置信地开口道,“知府大人,这姑娘丢失以来,尚未有人寻过她,我们也无处通知啊,”
“啊?”文晏讶然,这姑娘竟是个无依无靠之人吗?难不成家中地位卑微,无人在意?
“姑娘,你家住何处啊?本官派人将你送回去吧,”文晏伸出手指,轻轻拍了拍清嵘的肩膀。
清嵘正在思考尤苏的眼神是何意思,她看向文晏,却隐隐感觉文晏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同情,清嵘几乎一秒就明白了尤苏想表达的意思。
“知府大人,草民无处可归,不知可否......”清嵘微微福身。
“自然可以,”文晏忙点头,她也不忍心看到这般可怜的女子,恰好她身边正缺打杂的人,文晏想了想,“姑娘不如做我的侍女吧,平日无事,帮我晒晒书,磨磨墨便好,”
“多谢知府大人,”清嵘抬眼与文晏对视,嘴角扯出笑来,看着有些牵强。
文晏以为她不是很满意,后面几日,她才发现是自己多想了,清嵘只是面部表情少了些,她话少,但肯干活。
文晏那日不过是随意列了两项活,清嵘却日日干。
只要天晴,书架上的书就全被搬到了院子,文晏让清嵘住在挨在自己旁边的厢房内,她起得极早,就会轻轻推开文晏的屋子,整理书架。
文晏翻开准备六部考试所需的书,就是一股被日光暴晒的味道,墨香味更浓,她在写字时,清嵘就在一旁研磨,墨水不断,文晏倒是省事得很。
清嵘很少笑,一向是文晏说啥,她便照做,是个勤劳的姑娘,文晏看着每日被晒的书,无奈摇头,将毛笔放在砚内蘸取墨汁,“清嵘啊,那个书一月晒一次便好,不必日日都晒的,”
“我看你没什么事做,在院中随意逛逛便好,”文晏埋头,在宣纸上写着,这幽梅楼背后的东家便是广同知,文晏正打算写奏章参他一本,她抬眼望着清嵘,“若是无事,修修院子中的草坪,那桃花好像开了,采点桃花,酿酒也行,倒也不必整日待在我屋中,”
“这些墨便够了,”文晏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清嵘退身出门,这知府大人性格极好,难怪主子会看上她,哪有人家中婢女做得像她这般清闲,文晏早晨不用她伺候洗漱穿衣,晚上也不用她点灯守夜。
比起文晏,她倒更像是闺中大小姐。
清嵘推门而出,看到了已开的桃花,她寻了剪子和篮子,轻轻一跃便蹲在了树干上。
“呦,这不是清嵘吗?”尤苏正窝在树冠上,就半蹲在分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剪花的清嵘,“摘花呢,”
“......技术太差,在屋中就感受到你的气息,”清嵘眼睑一抬,轻轻剪下一朵桃花。
“......”尤苏被呛了一嘴,“公子说,让你保护好文知府,时刻汇报行踪,”
“我的刀呢?”清嵘折下一支桃花,放入手中的竹篮里。
“给你放厢房里了,”尤苏抬手指了指清嵘睡觉的屋子。
“哦,”清嵘未抬头,只越过手边未开的花苞去寻另一旁的桃花了。
“......”尤苏摸了摸鼻尖,话聊不到两句就接不下去了,罢了,她冷脸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就习惯了,尤苏扶着枝干站起,掸了掸衣摆上沾着的花瓣,“我回去复命了,”
“嗯,”清嵘看桃花也采得差不多了,她折下最后一朵花,也跃下桃花树。
文晏正走出门来,却见院中还在桃花树上的清嵘一跃而下,她喉间的惊呼还未溢出,就见她已稳当地落在了草坪上。
“清嵘,你,你,”文晏看着她,支吾半晌未说出话来。
“......”清嵘光顾着和尤苏告别,竟没注意到文晏走出来了,她脸色没变,“我儿时被父母卖至杂耍团,身手稍敏捷些,”
“原来如此,”文晏心头不由得涌上些心疼,这姑娘看着也就和自己一般大,被拐卖了无人来寻,儿时还有这般悲惨的遭遇,“后院库房有木梯,下回还是小心一些吧,拿梯子安全一些,”
“是,”
“本官先出——”文晏话还未说完,清嵘忽地眼睛放大,她伸手猛地一拉,文晏感受到拉力,向前踉跄了一步,险些跌倒。
有暗器擦着文晏的脊背而过,直直地插在了桃花树上。
“大人小心!”清嵘侧头一看,一飞镖正将一宣纸扎在桃花树上,树皮被飞镖刺得裂开来。
文晏捂着胸口,稍缓过来了些,她取下树干上传递来的信,书信尚还完整,只纸张中央被戳破了个洞。
信封有独特的设计,上面的花纹有些眼熟,似乎在那见过,有金箔嵌在信的四周,有红泥封口。
文晏轻轻撕开,竟是一请帖。
“今润宝阁待开,还望文知府赏脸一去,城西十里外的西沙湾,届时有宝物送上,”信上如是写着。
文晏在看到润宝堂三字时,眉头一皱,她记得在茫城时与傅靖一同去过,当时还有谢烨和青淮。
那时傅靖买了把短刃,她记得极好看,黄白相间的刀柄,还镶嵌着黄水晶,谢烨吵着要送青淮拜师礼......
说来,已许久未见过他二人,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记得那乞儿,与青淮是一道的,她曾经怀疑那乞儿是青淮派来的,想要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才故意让那人抓过自己去挡棍棒。
她当时怎么就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