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跑到国子监门口时,已是巳时,考试已开始两刻了,她支着膝盖,腿跑得发软,额头上的汗已经浸湿鬓角。
“什么人,考试重地,禁止进入,”门口是专门派来监督秩序的侍卫,他抬手拦住了要进门的文晏。
“侍卫大哥,我是考试的学生,让我进去吧,”文晏推开侍卫的手臂,“学府规定超过半个时辰不得考试,这还没过,就快让我进去吧,”
来往的人看着文晏,啧啧道,“考试还会迟到,想必考取不到什么功名,”
文晏顾不上这些话,急得脸颊泛红。
“是文晏,让她进来吧,”祭酒冲门口的侍卫摆摆手,他一脸严肃地望向文晏,“文晏,怎的此时才来,昨日博士大人的话都忘到何处去了?”
“学生,学生迟起,故来迟,”文晏羞得脸色发红,自知考试不该迟到,她祈求的目光投向祭酒,“可还未到半个时辰,祭酒大人,就让我进去考试吧,”
“唉,你啊你,去吧,”祭酒将考牌递到她手中,示意她考堂方向,这姑娘的努力他也看在眼里,只是不知怎么糊涂到连考试的日子都忘了起,可惜啊。
文晏坐到桌案前时,只剩下半个时辰考试了。
考堂里的考生皆瞟了她一眼又匆匆低下头,没有在意。
文晏也顾不上别人的目光,从笔搁上拿起笔就开始写了。
有着系统的帮助,题目她倒是写得很快,可迟到终归是少了时间,就算会写,可笔下不够快,她甚至没来得及写完卷子。
台前香灰已尽,“时辰到,各考生落笔,请勿再动笔,”
文晏只得放下刚沾墨的笔,只剩最后一道题未写,前面的题目她尚有些把握。
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出国子监,看着其他监生激烈地讨论考题,而自己却连题目也未写完,但的确是自己迟到的问题,文晏也无处埋怨,总不能怨受伤的秦思淮吧,人昨日还冒雨给自己送伞呢。
文晏轻轻抬起脚尖踢开院门,早晨出门太急,连院门也来不及关,她轻叹一口气,罢了,屋中本就没什么贵重之物,将布袋甩在茶几上,她埋头趴着,有些难受。
“文晏,你,没事吧,”身后传来声音。
文晏知道是秦思淮,她没有抬头,只低声道,“没事,”
“是发生了什么吗?”秦思淮皱眉,今日是考试的日子,昨夜发热入睡,醒来时已不见她人,“是考试出了什么问题吗?”
“可是考题太难?没事的,大家都难,你努力了那么久,定不会比别人差的,”秦思淮看着闷头在桌边的文晏,一时不知所措,早晨醒来时他还喜于身上换的衣服与头上覆的布,怎的再见之时她这般郁闷。
若是无人安慰,文晏也就自己憋着过去了,可秦思淮这么一说,像是点了她的泪穴一般,她眼眶逐渐湿润,竟开始抽咽起来,憋着哭声,喉间发痛。
是啊,她努力了这么久,最后竟因为迟到功亏一篑,若是考题太难就好了,她尚有发泄的余地,可迟到这般低级的错误,她也只能怨自己。
秦思淮看着她抖动的肩膀,一下慌了神,“可是我哪里说错了话,你,你怎么了,”
“我,我迟到了,”文晏抬起哭花了的脸,“连卷子都没写完,”
她鼻头发红,眼眶里尽是泪水,还在自顾自地抹去泪水,看得秦思淮喉间涌上一股酸劲,他望向自己手中的手巾,想起新换的干衣裳,声音低哑,“可是因为昨夜照顾我......若是想哭,就不必压抑声音,这样多难受啊,”
文晏忽地忆起儿时哭泣时,父母总是让她憋住哭声,限她在三个数之内屏住哭声,后来她便习惯只流泪不放声,常将哭声掩于喉咙中。
心似乎被轻轻掐了一下。
文晏很快便止住哭声,坐在茶几旁,闷声道,“多谢,不过,不是秦同窗的错,是我自己粗心大意,错失了这次考试,”
她很快转移话题,抹开眼角的泪水,扯嘴笑道,“不过事已至此,哭也没用了,倒是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看着文晏故作坚强的样子,秦思淮心头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他不敢再去看文晏泛红的眼角,虚攥了攥拳,“好多了,多谢你昨夜的照顾,”
“我还得感谢你昨日为我送纸伞呢,这便两清啦,”文晏无所谓地摆摆手。
“......嗯,这怎么能一样,我这一发热,却断了你的前程,让我如何过意得去,”秦思淮也坐于茶几旁,皱眉道,“那文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虽卷子未写完,但我本就是保举,写下的题目也颇有把握,想来有个官当也是没问题的,但只怕我会位居榜尾,无非就是分个文职外官罢,”文晏调出系统的官职谱图,估计自己是个边远地区的小官罢了,虽与自己留在京城的目标相差甚远,但好好干,努力升职,迟早会调任京城的。
文晏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我大抵不会再居住在这,殿下也应早些回宫中,整日赖在我这......也不是一个办法,”
“......”秦思淮哽住,欲言又止,她若是离开,再见又是何时呢。
虽文晏嘴上这么说,但秦思淮可以明显看出她这几日的状态并不好,整日魂不守舍的,四书五经被她丢在书架上再未看过,她最爱作画,却甚少见她拿起笔来,从前登学时一碗饭不够吃,如今连半碗饭都吃不下了,整日便坐在院中发呆。
“文晏,今日便是贴榜的日子,我陪你一同去吧,”秦思淮放下手中的碗。
“啊好,你......能出去吗?”文晏点点头,也放下手中的空碗,“不若还是待在家吧,我自己去便好,”
“无妨,我心腹一直在暗中保护我,”秦思淮将碗筷收起,他弯腰,取走文晏面前的空碗,文晏看着他如家庭主夫一般,娴熟地洗好碗筷。
“走吧,”
二人并排走在街上。
今日是集市,街上人潮拥挤。
文晏看着人来人往,想必其中也有人去看榜吧,她走神,一个踉跄,却被人潮挤走了,几乎是被人推着走。
她惊呼,下一秒,她手腕被抓紧,被人拉近身前。
“文晏,别走丢了,”秦思淮看着这小郡主魂不守舍,得亏他在身边,不然指不定被谁盯上掳走了。
文晏喃喃,“我又不是不认路,”男人的掌心有茧,在她的腕骨上摩挲。
她想要轻轻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中抽出,却岿然不动。
男人感受到她的拉力,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人太多了,我还是先抓住晏晏的手吧,”
气流洒在文晏耳廓,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无论是这手,还是他带笑的眼角。
集市上确实鱼龙混杂,文晏还是任他抓住了手。
“文姑娘,你小两口,可是去看榜?”旁的大娘眼尖看到了牵住手的二人,“我方才凑个热闹看到你名字了,恭喜啊,”
大娘不知科举规则,只当上榜便是好消息,她不知,所有的考生都会上榜,这榜不过是排了个高低。
但她的话让文晏有些暖心,她红着脸道,“是啊,多谢多谢,”
前面便是金榜了,围看的人将那榜堵得里三层外三层,是秦思淮拉着文晏才堪堪挤进去的。
秦思淮护着文晏的后背,手臂虚掩在后方,文晏看榜心切,没有注意,从榜尾看起,一下便找到自己的名字,位于倒数第十,她念道,“文晏......柑县主薄,”
“这是何人?如此倒霉,竟被分到柑县去了,文晏......”旁边有人惋惜开口。
“兄台,这柑县有何特殊,听起来不过是个小地方,如此出名?”秦思淮皱眉,向旁侧人询问。
“唉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柑县虽小却出名,不是因为其民生安乐,土地富饶,而是那里常年有病疫缠绕,听闻没有官员能在那待上一月,我大舅哥三年前也去过,不过半月便灰溜溜回来,重新科考了,”那公子啧啧叹声摇头,颇有些惋惜。
秦思淮下意识望向前面的文晏,但并未在她脸上看出丝毫惊慌,他向旁边的兄台拱手道谢,“多谢告知,”他又轻轻推了推文晏的后背,“晏晏,我们回去罢,”
“嗯,”文晏一言不发,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好的。
秦思淮看着文晏收拾行囊的背影,心情五味杂陈。
官职任命后很快便要出发了,文晏将行囊放上马车,揭开惟裳看向窗外的人,“秦同窗,若是你不住了,便早些回宫罢,我得早些去柑县上任了,”
惟裳放下,秦思淮看着她的眼转向前方,眼里平静,似乎没有什么牵挂,看起来倒是挺潇洒。
已是深夜,不知文晏是否到了柑县,那里接近琅朝与岚朝的分界,路途还是稍有些遥远的。
秦思淮端起手中的茶杯,指尖在杯身轻轻摩挲,“有何事?”
“今日岚朝君主来殿内,钟凌他险些露馅,”男人身前,正是半跪着的尤苏。
秦思淮眼睑轻轻一抬,“可领罚?”
“他无法前来,自请扣去半载月钱,”尤苏传达。
“嗯,还有何事?”
尤苏擦去额角的汗,“西夷王子又提出了新条件,请求公子前去柑县解救他的阿弟,”
“尤苏已查清,当年西夷事变,其二人由琅朝行军手中逃开,后却又分离,他得到消息,其弟最后的踪迹是在柑县,而西夷王子则被拐卖到了润宝堂做人奴,柑县位处岚朝与琅朝的交界处,如今我朝势力正在暗中寻找他,故西夷王不敢前去,殿下觉得,派谁去?”
“何处?柑县?”秦思淮放下手中的茶杯。
“正是,怎么了,殿下可是对那里熟悉?”尤苏疑惑道。
“不必派人了,我亲自去,”秦思淮眯眼。
“这等小事,何需殿下亲自动手,小的——”
“不必说了,我亲自去,你跟着我,告诉其余人时刻看好此处的情况便好,”秦思淮起身,抚平衣摆。
尤苏看着殿下牵马的背影,心情复杂,殿下自是为了文晏,他怎能不知?
“即刻出发,”秦思淮沉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学堂到此结束了,要开始女主的升官之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