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余抬眼一看,讲话的正是那位嫡公主萧嘉敏。
她坐在最靠前的位置,抬着下巴,脸颊似粉雕玉琢,头上梳了两个髻,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只不过她的表情过于傲人,活脱脱像是一只高傲的孔雀。
苏余浅浅一笑,屈膝行礼,礼节十分到位:“微臣拜见诸位殿下。”
“女傅请起吧,不必如此多礼。”说话的是几位殿下,他们嘴上说着体恤人的话,可眼神中还是带着傲人的底色。
他们是皇子,生来尊贵。
看着这些小鬼头如此摆架子,她突然想起了萧祈泽。同样是九五之尊的儿子,他倒是没那么多架子。
苏余说:“诸位殿下,虽然我已经事先了解过你们的学业进度,但是为了更准确地知道,所以我今日准备了几道题考考你们。”
看着大家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苏余用了激将法:“我准备的题还是比较容易的,想必诸位殿下都十分聪颖,一定都能答出来。若是答不出......”
苏余没有往下说,只笑着道:“我想应该是不会答不出的。”
有人等不住了,便催促道:“女傅你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苏余环顾了一圈,便开始说题:“屋子里点了八支蜡烛,先被风吹灭了一支蜡烛,隔了半刻又被风吹灭了两支蜡烛,还剩下几支蜡烛?”
堂内的人都对苏余的这个问题十分不屑,争相竞答:“当然是还有五支蜡烛。”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儿吗?竟然出如此简单的题来侮辱我们。”
苏余嘴角的笑意加深,说道:“诸位殿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苏余说:“好,那微臣便公布答案,答案是八支。”
堂内的几位殿下都面面相觑,随后仔细一想,才明白苏余说的是对的。
大概是第一题败下阵来的原因,当苏余出第二道题目的时候,大家都听得格外认真。
苏余说:“请问各位殿下,有十一个人在宫里玩捉迷藏,已经捉住了五个人,请问还有几个人藏着?”
大家都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十三公主说道:“宫中不许玩捉迷藏。”
苏余反问道:“公主如此自信,想必是知道有几人藏着了?”
十三公主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当然知道,还有六人藏着。”
苏余笑着说:“看来公主在宫中是真的没有玩过捉迷藏,既然是捉迷藏当然有捉的人咯,既然已经捉住了五个,那就还有五个藏着,因为有一个人是捉的。”
十三公主顿时没了话说,但又有些气不过,说道:“父皇叫你来教学,又岂是让你教这些旁门左道?你今日既不教《论语》,也不教《左传》,难道父皇真的就是请了一个中庸之辈吗?”
苏余没想到不过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女孩竟然已经有如此牙尖嘴利,不过她也不是怕的,笑着说道:“诸位殿下自然是要相信你们父皇的眼光,既然殿下觉得我提的问题旁门左道,那我便出个正经的题目。”
苏余清了清嗓,说道:“殿下们听好了,有十九名士兵要过一条河,只有一条小船,船上每次只能坐四名士兵,至少要渡几次,才能使全体士兵过河?”
堂内再次陷入沉思,偶尔能够听见大家小声讨论的声音,不过始终无一人回答。
苏余看着大家说:“诸位殿下将来都是治国安.邦之才,或许你们认为微臣问地这些问题都是旁门左道,可是你们是否想过战场上的敌人也会用旁门左道?倘若你们连士兵渡河需要开几次船都不知道,那你们又怎样制定行军打仗的策略呢?”
“微臣学识浅薄,但在学问上也是有所研究,微臣知道什么,定会倾囊相授。”
苏余认真地行了个礼,几个问题把这些所谓尊贵的殿下问道,绰了绰锐气,他们也才算是安静下来听课了。
其实这帮皇子公主年纪尚小,没有沾染太多恶习,也不会像宫里大多数人一样见风使舵。只不过他们平日里习惯了他人的卑躬屈膝,难免心气高傲。
苏余给他们布置了任务,先让他们背九九乘法表,等接下来他们学透了,再教他们一些简单的公式。
苏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前在学校里的数学渣,到了这里竟然当起了数理老师。
苏余给殿下们布置完功课之后,今天的课程才算是结束了。
下了课之后,苏余还要站在门口一个个地目送这些殿下离开。
这些个皇子公主临走的时候都会跟苏余行礼,毕竟是女傅,礼数还是要有的。不过苏余也要向他们行礼,对比之下,一方漫不经心,一方毕恭毕敬。
唯有一个人对苏余行礼的时候最标准、有诚意,那人便是十一皇子,是赵婕妤所出,他也是最后一个走的。
走的时候,十一皇子还对苏余说:“女傅,你今日所讲的东西甚是有趣,平日里太傅所授的课业虽然丰富,但难免乏味。”
这个十一皇子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样子瞧着有些羸弱,说话温声细语的,看起来倒也是个温顺的孩子。
苏余笑着说:“殿下喜欢便好,能为殿下授业是微臣的荣幸。”
十一皇子笑着说:“那我便先走了,女傅回去路上也要小心。”
苏余点点头。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苏余才算是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离宫的时候,苏余刻意走得慢了些。
这内宫果然不是寻常地方能比的,这满院子的花草树木,虽然品种繁杂多样但色系搭配相得益彰,绝不会让你有眼花缭乱的感觉。还有这院子里的假山,千姿百态各有风味,来往穿梭的宫人们也都步伐整齐,全部都是认真看路,绝不会东张西望。
偶尔与对面走来的宫人们碰上面,他们也都会十分恭敬地行礼然后让路让苏余先走,不会出丝毫差错。
锦纹有些好奇,小声问苏余:“小姐,咱们在宫里连个脸熟都还没混上,他们怎么就知道你的身份还给你让路了呢?”
苏余笑着说:“她们当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既未着官服、也没有宫人随行,他们自然判断不出我的身份。只不过,我既然可以在这宫中身着便服自由来去,而且这些宫人又都是见过世面的,自然知晓我们的身份不一般,总而言之行礼让道总归来说还是没错的。”
锦纹点头说:“还是小姐厉害。”
刚一出宫门,锦纹正叫人去牵马车,就碰见了张衍。
他本就体形修长,风度翩翩,如今穿了红色补服,头戴乌纱帽,腰间束带,从远处走来更是气度不凡。
苏余笑着说道:“早就想见见你穿官服的模样了,如今见到了倒真是俊朗不凡。”
张衍笑着双手作揖行了个礼:“过奖了,你也是,从前只是县主,如今该称你为女傅了。”
苏余笑着说:“不过是在内宫当差,不是什么实业。”
苏余瞧见张衍的官服补子上绣了鹭鸶,看起来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张衍问道:“咱们也许久未聚了,若是得空可否一同小酌一杯。”
苏余笑着说:“当然可以。”
于是乎两人便结伴而行,刚出宫门准备去干饭,就有一辆马车在他们旁边驶过。
苏余瞧见那马车眼熟得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张衍便立刻说道:“那是九皇子的马车,今日皇上召他来宫中有要事商议。”
苏余才不管有没有什么要事呢,刚才他就这样和他擦肩而过,不知道有没有瞧见她和张衍在一起?若是瞧见了,怎么没和她打招呼呢?都是这么熟的朋友了。
苏余问张衍:“你也在朝为官有段时日了,感觉如何?”
张衍说:“且慢些我在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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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嘉肴、朋客相对,真是好生自在。
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可拘束的,锦纹和虎儿也都在席间高兴地小酌了两杯。
苏余问张衍:“阿衍,你这段时间过得可还顺利?”
张衍轻轻摇了摇头:“做官远比我想象得麻烦得多,不过我这官位倒也还好,惹不上什么麻烦。”
苏余问张衍:“那,孙大人对你可还算照拂?”
张衍点点头说:“孙大人和九皇子都对我十分照顾。”
苏余皱起了眉头,问道:“九皇子?他怎么照顾你了?”
张衍答道:“自从孙大人收了我做门生之后,九皇子便对我多加关注,有一回还亲自教我掌修实录。知道我想看《国史》,甚至还亲自去‘文渊阁’帮我借阅。”
张衍感慨道:“不得不说,九皇子确实是我在宫中遇到的诸多人中最好的人之一了。”
苏余问:“之一?那还有谁?”
张衍笑着说:“自然是还有孙大人和你呀。”
苏余笑着又跟张衍喝了两杯。
借着酒兴,两个人又聊了许多,两人分开的时候张衍还不忘提醒苏余:“即是到了宫里当差,定当要小心谨慎才行。”
苏余点头说:“知道了。”
苏余喝得有些醉,便想着让马车先回去,自己由锦纹扶着走路回去,也好散散酒。
夜色正浓,晚风习习,苏余倒是十分惬意。
忽而耳边响起一个清泠的声音,说道:“你倒是尽兴,遇上了旧人便喝得脚步都虚浮了。”
苏余一抬头,通红的脸上展出笑颜:“九皇子,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