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朝女傅,喝得烂醉在街上游走,未免有些失仪。”萧祁泽此话听起来虽像是在数落,但语气中却是有提醒关怀的意味。
苏余本就不怕萧祁泽,再加上两个人几次三番接触早就十分熟悉了,酒壮怂人胆,苏余便大大咧咧地走上前去差点就哥俩好地搭住了他的肩膀。
萧祁泽反应快,微微一侧身,苏余手落了个空。但萧祁泽却不知,究竟是苏余手落空,还是自己心里落了空。
酒劲上来,苏余差点没站稳,萧祁泽抬手扶了一把。但也是短暂的,因为锦纹十分眼疾手快地上千搀住了苏余,还十分贴心地用手帕给苏余扇了两下风,关切地问道:“小姐,你还好吧。”
苏余觉得自己脑子清醒得很,说道:“我当然好啦,只是今日吃得有些撑,走不动路。”
苏余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萧祁泽身上瞥,他今日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在街道旁辉煌的灯火映照下透出暗纹,衬得他肤色雪白。苏余从前只觉得自己的“亲女鹅”肤白胜雪,今个儿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个萧祁泽竟也不输。
少年的眉目清朗,似有明月星辰,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欢。
只不过在她的小说原著里,这样一个人最后是怎么会变得阴鸷多疑,不择手段的呢?
萧祁泽眉头微蹙,总觉得苏余此刻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萧祁泽对跟在身边的季同说:“你找辆马车送她回去吧。”
季同说了声“是”,转头正要去办,却见苏余立马说道:“不用,不就是车吗?我自己有,不用你们给我送。”
萧祁泽的语气里明显有了不悦:“你当你还是从前那个成日里无所事事的安平县主吗?你如今可是当朝女傅,拿着朝廷俸禄的一等官员,怎还能在这街上胡乱窜?”
“更重要的,是你今日不该随意出来见张衍。”
季同平日里见惯了主子讲话都是波澜不惊的,今日瞧见他对苏余说话显然已经带了怒气,还真是颇感意外。
不过,他却又觉得这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今日在宫门口瞧见苏姑娘和张大人一同离去,主子便有些心绪不宁,立马吩咐季生跟着,瞧他们去哪儿了。
回到家之后处理了一会儿公务便说出来逛逛,季同可真是太了解这个主子了,他什么时候喜欢起逛街这件事了?
京城的繁华他从出生开始就日日见,也从未见他喜欢过。只偶尔坐马车过街的时候听他看着窗外感叹过“高楼酒肆,看似繁华却有着道不尽的阴暗”。
你说这逛也就逛了,可他逛街的目的性很强,始终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走。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在街上看见了脸颊泛红,脚步虚浮的苏姑娘。
这苏姑娘虽说有胆识、有才华,可在如今这个时下,好人家的未出阁的姑娘,哪儿能出门和男人私会喝个烂醉的?
不过季同也就是自己私下想想,看得出来自家主子对苏余还是比较上心的。
苏余见萧祁泽私会有些气恼,再加上自己脑子不像平时那样清明,瘪了瘪嘴,说道:“我同我好友小酌两杯又怎的?我既没有触犯我朝律法,也不曾违背伦理道德,怎么在你眼里就不行了呢?”
萧祁泽说:“他是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刚走马上任就入我朝的核心要处翰林院。而你如今又为皇上效力,准许出入内宫,给皇子公主授课。如今你们走得那么近,要是被有心之人刻意渲染,说你们结交朋党、私相授受,到时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苏余听得不耐烦了,嚷嚷道:“谁吃饱了没事干竟然说我和他私相授受?会这样想的人平日里是不是都没有朋友的?平日里都不聚会的?”
萧祁泽有些听不下去,别过了脸。
锦纹瞧见九殿下脸色不太好,便拉了拉苏余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可苏余却把萧祁泽的转脸当成了自知理亏无颜面对,更是理直气壮了起来。
苏余说:“殿下,我瞧着你平日里是不是勾心斗角惯了内心都是阴暗面?这样可不太好,影响心理健康。我建议你平日里也应该多交交朋友,多跟别人敞开心扉聊聊天,这样才不容易抑郁,之后也不会走极端。”
季同和锦纹都看得出九皇子的脸色越来越差,却偏偏苏余还要火上浇油,拍了拍萧祁泽的肩膀道:“答应我,以后要当个乐观的好人,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伤害亲友损害社.会利益的事。”
季同简直就是感觉没眼看,这个苏姑娘好歹也是皇上钦点的女傅,怎么说话如此不知轻重。
还有主子,平日里不管他听见多难听的话都犹过耳风,毫不在意。可今天苏姑娘这番话,似乎着实让他气了一番。
萧祁泽抬眼问苏余:“你话说完了吗?”
苏余点了点头。
萧祁泽对季同说:“你立刻将她送回府,必须亲眼看着她进房间再回来。”
说罢,萧祁泽绕过苏余径直向前走去。
苏余转身喊了一声,萧祁泽却连头都没有回。
苏余自己小声嘟囔着:“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看着萧祁泽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慢慢走入人声鼎沸的街道,可那一倏背影却看起来如此寂寥,夜风吹起他的披风下摆,抬眼就是烂漫星空,就仿佛他一个人站在漫长的银河边,感受无边孤寂。
苏余看着萧祁泽离去的背影长久,季同忍不住了,上前来说:“女傅,请让我送您回去吧。”
锦纹也是个明白人,立马扶着苏余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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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头一日不胜酒力,喝得有些迷糊,所以第二日有些奢睡,还是锦纹把她叫起来提醒她还要去宫中教课,这才让苏余立即清醒过来。
穿戴整齐之后,苏余便立马坐马车入宫。
回忆起昨天的事,便询问了锦纹,锦纹便把苏余与张衍一同喝完酒之后回来路上遇见九皇子的事一字不差地说了。
苏余听了之后自己都忍不住想打自己,果然酒喝多了就会糊涂,平白跟萧祁泽说那么多做什么?
但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苏余只能尽可能找补。她一直反复问着锦纹当时萧祁泽听到这些话之后的反应,脑海里已经在想着自己该怎样去道歉了。
之前自己瞎了眼萧祁泽对自己颇为照拂,将来他又是这本书里的头号反派人物,在朝中又是重权在握,得罪了他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苏余极度懊悔,仔细想来其实萧祁泽对她说的那番话也不是不无道理,她昨日就这么跟他堂而皇之地在公门口就一道走了,若是这宫中有什么人看他们不顺眼,拿此事做文章也不是不可。
唉,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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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课堂上,就要有老师的样子,苏余认真地查看了昨日给大家布置的作业,虽然有好几位殿下都是敷衍完成,但也是有人做得十分认真。
一个是十三公主萧嘉敏,还有一个就是十一皇子萧祁天。
苏余给大家讲解了昨日留下的题目,又说了几道新题。
只不过,这学数理对许多人来说过于沉闷了,苏余想着课堂活跃度不高,便说道:“我来出个难题,看看谁能解开我的难题。若是谁能解开我的难题,那么下回皇上询问我诸位皇子的功课时,我便会说他时皇上膝下最聪明的皇子。”
虽然大家方才都还有些兴趣缺缺,可听见苏余这么一说立马也就来劲了,要知道平日里其他太傅都比较严苛,也不轻易在皇上面前评价皇子,难得有个人愿意在父皇面前夸赞自己,大家自然都比较上心。
苏余见大家都准备好洗耳恭听,便说出了这个难题,她道:“从前有个君主十分残暴,有一天,他决定让一批犯人自己选择死法,犯人可以任意说出一句可以马上验证其真假的话。如果是真话,处绞刑,如果是假话,就砍头。结果许多犯人或是说真话被绞杀,或是说假话被砍头,或是说了一句不能马上可以验证真假的话,而被视为说了假话而砍头,也有的犯人想靠不说话逃生,也被当成是说真话而处以绞刑。”
“有个聪明的犯人说了一句话,却使得这个杀人取乐的君主既不能绞死他,也不能砍他的头,只好把他放了。那么他说了一句什么话呢?”
这个问题让大家都犯了难,大家都思考了一会儿,还没有人说出答案,便有人说:“不管说真话和假话都会被杀死,此题根本无解。”
说话的是十四殿下,苏余笑着说:“十四殿下不必着急,你且慢慢想。”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苏余想要公布答案的时候,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穿来:“那犯人应该对那名君主说,'你会砍我的头’。”
众人朝着发出声音的那人望去,此人正是十一皇子。
大概是平日里没有受到过那么多人的瞩目,萧祁天一时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虽是皇子,苏余却觉得他身上没有其他人那般高傲的性子。
苏余笑着说:“不错,十一殿下回答的非常正确。如果那位君主真砍他的头,那这话就是真话,那就该处以绞刑。如果绞死他,那这话就是假话,则该砍他的头。所以这个犯人的话让君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便只能放了他。”
众人都恍然大悟,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想出来,只一人道出了真理,大家自然心里不舒服,嘴上便逞强起来:“这是什么题?侥幸想出来的吧?”
“十一哥的想法竟和犯人不谋而合,还真是同道中人。”
“哈哈哈哈,还真是呢。”
萧祁天平日里就大多沉默不语,被众人这般数落也没反驳,只是垂下了目光。
苏余见众人取笑,忍不住皱了眉头。这帮小兔崽子,取笑自己手足兄弟都这么不留情面,若是有一天大权在握,还不视他人的性命如蝼蚁?
看来,在传授知识之前,教教他们思想品德还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