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工夫,院中又涌进来一伙人。
最前面的应该是个领头的,手臂一抬,径直走向回廊上的晋王。
那人越过霍起时,视若无睹。
霍起却吼了一嗓子,“王将军不看准些,这几个都是我手下!还不将这女刺客拿下!”
“同伙来了?”
如月冷笑,眼神一扫,“听着,此人在我手里,谁要上前,同他一块上路!”
云清宁心口直跳,如月四周已围满了人,危险近在眼前。
晋王也不知得罪过多少人,一院子重兵就为了对付他一人。
此时的云清宁只有后悔,她不该来这晋王府,更不该让如月卷到里面。 𝙢.🆅🅾𝔻𝙩🅆.𝓛🄰
晋王这些年惹出多少事,实在辜负了赫连城的期待和赵重阳的信任。
便是海防之事,赵重阳也是抱怨不断。云清宁如今都怀疑,是不是他们都高估了这位的本事。
今日有人因为私人恩怨,竟敢假传圣旨,不能不说,这其中没有晋王治理不严的责任。
然而云清宁很快发现,眼中所见未必就是真相。
那王将军到了回廊下,并未继续往上走,而是双手抱拳,跪到晋王面前。
晋王神色镇定,看着跪地那人。
云清宁心下惊愕,这一幕反转得未免太快。
来者是名中年武将,一脸沧桑,身披铠甲,低头之间,盔上红缨被风扬扬吹起,带了股凛凛之气。
“末将来迟,还请殿下恕罪!”那人大声道。
说话间,又有几人上来,同样跪地,“晋王殿下,末将等来迟!”
“王将军,到底何意?”霍起神色陡变。
如月却看出了名堂,想来还有计中之计。
既如此,如月索性收剑,跃回到云清宁身边。
果不其然,她刚一松手,立时有几个兵将上来,将霍起摁住。
几个跟着霍起的见势不对,正要反抗,却是瞬间被撂倒在地。
霍起嗷嗷直叫,“姓王的,老子中了你们的奸计!”
此时地上众人皆已起身,看着霍起等人被五花大绑拽了出去。
晋王注视下面一切,吩咐,“既是叛将已被抓,各位辛苦,都下去吧!”
未料下面众人都没有动。
“还有何事?”晋王随口问道。
王将军走到晋王面前,“殿下乃是皇家贵胄,半生战功赫赫,大越之内,无人能出殿下其右。宝座便该是殿下的,何需屈居那黄口小儿之下!末将等誓死效忠,今日拥立殿下为帝!”
晋王没有回应,四下鸦雀无声。
“越宫已然被我等围住,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便进宫擒了那伪帝!”
王莽大声道“自此我等豁出命去,追随殿下,将越国天下从赫连城手中夺回来!”
云清宁震惊了,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
片刻之后,晋王大吼,“谁准你们这么干的?!”
“我等早就商议,今日时机正好!”王莽大声回道。
晋王死盯着这家伙。
王莽当年曾在晋王世子麾下效命,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却也是最忠心的手下。晋王一直感念,正是这小子将世子尸首背回来,弥补了他终身的遗憾,所以此后,晋王便将王莽领在身边,这些年晋王身边的五百侍卫亲兵都是王莽来带,当成半个儿子看也不为过。
未料,这小子今日竟给他捅破了天。
“是末将等自作主张。”
云清宁站得近,看得清这人脸上的不知畏惧,以及晋王此刻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表情。
原本以为是晋王遭遇暗算,未料竟成了围绕着他的一场政变。
“伪帝本就身份存疑,是赫连城硬塞过来,名不正,言不顺,我等早就心中不服!”
王莽越发理直气壮,“当初乃是因为殿下,我等才忍下这口恶气,未料伪帝不知感恩,如今三番五次想要置殿下于死地,我等早就不服。”
“退下!”晋王喝道。
院中众人面面相觑之时,晋王已然转身回了书房。
王莽身后有人问道“大哥,殿下不太乐意啊?”
“老爷子宅心仁厚,可惜用错了地方。伪帝先头利用他,如今自以为站稳了脚跟,便想鸟尽弓藏,硬是把海防那边。今日咱们不动手,明白殿下便要人头落地。殿下不乐意,咱们必须让他乐意!”
带着踌躇满志,王莽便要进书房。
如月侧过头,轻声道“走!”
云清宁还没反应过来,如月已然从旁边推了她一把。
随即如月挡在了王莽面前,“晋王功高盖世,登基坐殿也不亏,不过如何名正言顺,教百姓心服口服?”
正要走过去的王莽立时站住,看了如月一眼。
说来王莽与晋王府后院不熟,只认出这妇人是方才挟制住霍起的那位,不免以为,她是晋王府家眷。
既是自己人,王莽也不隐瞒,“这有何难,霍起犯上作乱,派人冲进宫,意图杀君夺位,晋王得知消息,前往勤王,却救驾不及,皇上遇害。国不可一日无君,少不得大家伙推举了晋王殿下……”
“王将军深谋远虑,教人佩服,”如月煞有介事地比了个大拇哥,又感慨,“瞧着霍起也是个不长眼的。”
虽面上在笑,如月余光却在瞧着云清宁。
如月已然发现,从回廓一侧下去便是角门。
晋王应该还在懵着,而这些人显然都还不知云清宁身份,就算这会儿根本无法出去,如月也得让她先藏起来,以免成了靶子。
打小在一块的姐妹,有些默契早在心里,一边担心着如月,云清宁一边慢慢往旁边退。
王莽得意了,“霍起与一干党羽私下筹谋,千方百计要对殿下动手。在下得知此事,便虚以委蛇,佯作同流合污,自是得了信任。索性将计就计!”
“若是皇上命大,就是弄不死呢?”
王莽冷哼,“早有几位忠肝义胆之士冲进宫中,那伪帝便是不想死,也由不得他了。”
“王莽,长公主就在你跟前,还敢造次?”晋王应该是醒过神了。
王莽愣了一下,瞧向如月。
就在王莽面皮一紧之时,如月掉头往另一边跑去。
“快追!”
一时间,众人便都去追如月。
趁着乱成一团,云清宁已然走到角门口,手刚要推上去,那门却从外面被人一把拉开。
云清宁面前,是几个与王莽一样,身穿铠甲,头戴缨盔之人。
没一时,王莽一脸悻悻地回来,“殿下,属下失误,竟让长公主逃了。”
倒是这会儿,书房里站着一个女子。
王莽不免瞅了一眼。
“长公主,只怕今日不能放你离开。”晋王说道。 𝓜.🅅𝓞𝘿🅃𝕎.🄻𝘼
王莽顿时惊愕。
他也觉得古怪。那女子功夫高强,几个彪形大汉近不了身。王莽对那位离王妃兼长公主有所耳闻,似乎会些医术,还真没听说,她是有功夫的。
倒是这一位,方才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云清宁和王莽对视一眼,神色淡定地开了口,“晋王不会忘了吧,你手中除了海防那批不顾百姓危难的残兵废将,并没有足以与秦军抗衡的力量,你确定要这蠢事?”
方才被押回来,云清宁已然知道凶多吉少。
最开始时,云清宁心中的确闪过一丝恐惧,可此刻的她,却坦然了。
如月跑了,想来赵国夫人府那边,她一定会去救。
而既然被抓到,云清宁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
毕竟这些人现在做的是……谋朝篡位。
王莽直接吼了起来,“伪帝来路不明,便是赫连城想要混淆皇家血脉。”
“不说先帝,便是晋王都曾认可,皇上乃是月氏子孙,你可是在暗示,晋王也有意混淆皇家血脉?”云清宁怼了回去。
“殿下乃是……受赫连城胁迫。” 王莽如何肯被一个女子问住。
云清宁呵地一笑,“当日晋王欣然坐上摄政之位,至少五年时间,代行皇帝之职,也是风光无限,难不成晋王不情不愿?晋王英雄一世,何来老了反而要委屈自己了。”
王莽直接辞穷,“你……”
云清宁不介意咄咄逼人,“对了,薨逝多年的赵太后乃晋王妃内侄女,你所谓的混淆血脉,究竟何意?”
“王莽,这位是长公主,你是想以下犯上!”晋王出了声,倒是摆出了几分道貌岸然。
“何来长公主,晋王登基,我便是阶下囚。当然,前提是晋王能否成事。”云清宁说着话,索性坐到旁边一张椅上。
王莽眼珠转了转,走到晋王面前,“殿下,妇人之言不必放在心上。”
晋王摆了摆手,示意王莽下去。
王莽虽是心下不服,到底不敢违拗晋王,退了几步,便出了书房。
刚跨到外面,有人便上来禀报,“将军,越宫中的内应已然开了宫门,不过……”
“说!”王莽喝道。
“伪帝并不在宫中,有太监说,是去了赵国夫人府。”
这一句正落在云清宁耳中,以至于她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
不知如月这会儿有没有回到那儿。
晋王却在打量着这位长公主。
今日之事,全是手下人自作主张,他全被蒙在鼓里,方才瞧着一帮人跪在面前,晋王也是恼火。
然而平心而论,晋王不会否认,他曾有过这想法。
一直以来,晋王都坚信,若非太年轻,他不会在争储之时败走麦城。
可事已至此,早无力回天,晋王认命地看着,越国的皇帝一代不如一代
你说恨,晋王当然恨,他付出的代价如此惨痛,可更多的是惜,惜乎祖宗基业就此被毁。
所以,当赫连城将赵重阳带到他面前,邀请晋王给予辅佐时,甚至透露可以让大越复国的意思,晋王没有多少犹豫地便点了头,他必须抓住这机会,无论对方真心假意。
赵重阳当然是月氏子孙,晋王没有任何怀疑,他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不亚于当年对儿子那般的期待,可晋王很快意识到,这个孩子太有自己的想法,而他在前面为之辛苦铺好的路,遭到了无视。
这一点,刺痛了晋王。
其实晋王后面更多的是在跟赵重阳置气,老人家都好个面子,但要那位肯退一步,晋王也不会太执着。
然而,晋王彻彻底底地失望了。
此刻的他,的确在考虑取而代之的可能性。
可晋王却又在迟疑,这位长公主说得没错,走出这一步不难,甚至找一个理由明正言顺,也不难,难的却是,一旦下定决心,他手上这寥寥兵马,如何与秦军抗衡。
现在唯一的侥幸就在,那个将越国牢牢控制在手中的离王,若真如世人所传,已然瘫在床榻,或许是他机会。
“殿下,”王莽转头回来,“伪帝当是在赵国夫人府,末将早已派人围住,这会儿便让他们冲进去!”
“你敢!”
云清宁猛地一拍扶手,“晋王,便给我听着,那府里的人但有差池,我夫君绝不善罢甘休!”
“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还想恐吓殿下?”
王莽不屑,转头命道“来人,将她绑了,日后便当作人质,看赫连城敢轻举妄动!”
云清宁转头冲晋王道“晋王真以为,此等奸佞小人能助你成就大业?”
啪地一声,一巴掌打在了云清宁的脸上。
云清宁登时摔到了地上。
王莽上来,扯住云清宁头发,“什么长公主,信不信老子这会儿就弄死你?”
云清宁头皮生疼,却咬紧了牙关,冷冷瞪住对方。
便在这时,一个冰凉冰的东西落在云清宁手背上。
王莽本就是莽夫,头回见女人这么不肯饶人,这会儿掉着云清宁的头便往地下撞。
没一会,云清宁的额角便流了血。
晋王等了好一时,才喝道“住手!”
王莽哼了哼,到底松开大掌。
谁也没料到,看似已奄奄一息的云清宁突然抬身,手臂一甩。
连惨叫都来不及,王莽竟倒在地上。
晋王立时站起,外头也有人察觉不对,抬脚冲了进来。
此刻王莽躺在地上,整个人已无知觉。
众人正面面相觑,晋王冲着云清宁大喝一声,“你做了什么?”
云清宁已坐了起来,抹了把额头上的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晋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多年没点人死穴,云清宁手倒没有生,这会儿用手一卷头发,将一根金簪插到了髻中。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晋王咬着牙。
“你如何不敢,我又如何会怕!”云清宁从地上爬起,虽是血流满面,神色中却有一股绝不可冒犯的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