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没走出几步被人拦下了。
是一名白人女子。
“你是来看袁叔叔的?”白人女子惊讶了坟前香灰,眼神里带着不确定。
慕轻看了眼她手里的蜡烛,脚步顿了下。
白人女子看蹲下身,把蜡烛点燃放在墓前,看了眼墓碑上多出来的名字,“这种方块字,听说只有东国人才写的出来。你是东国人吗?”
慕轻轻嗯了一声,“你认识他?”
“哦,我是老年公寓的社工,袁叔叔就是在我面前去世的,走的很安详。你是他的亲人吗?”白人女子站起来,跟慕轻面的面对视。
慕轻缄默了片刻,摇头:“我是他亲人的朋友,受人之托,过来找他。”
白人女子也不怀疑,她并不知道袁林峰还有大笔遗产,只知道,这是个客死他乡的可怜老人。
她想了想,“他还有一套公寓,里面有他的遗物,你要过去拿走吗?”
慕轻注视着燃烧的蜡烛,恍惚了一下。
白人女子又看她一眼,不满道:“我们国家,公寓三年无人居住,政府会收回再分配。现在不拿,东西马上就会被丢掉了。”
“走吧。”
慕轻坐上白人女子的车,跟她一起走进老年公寓,白人女子在楼下保安室取了钥匙,带她上楼。
白人女子打开门就走了。
“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自己慢慢整理吧。”
慕轻看了眼空旷的房间,弯腰掀开防尘袋,书桌上很干净,她打开了抽屉,看了眼黑皮笔记本。
2019年,3月1号,天气晴。
晒太阳,眼神越来越不好了。好心帮隔壁浇花,结果不小心浇死了,唉,赔了一盆新的。
2019年,3月2号,天气晴。
手痒,找了块石头,雕来雕去都不满意。
2019年,3月18号,天气阴。
那块石头终于想到雕什么了,但是忘了上次放在哪里了……明明记得放在第三层抽屉里的,我怎么记性越来越差,打算先把图画下来。今晚上不睡了。
2019年,4月20号,晴转多云。
很舒服的天气,蹭了社区小姑娘一顿饭,哈哈哈哈……
2019年,4月21号,晴转多云。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姑娘又留我多吃了一顿饭,还说让我想吃什么就多吃点。奇怪奇怪?
2019年,5月1号,小雨。
我今天梦到了师兄跟小叶。我跟他们说,好久不见啊,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呀,就是想你们的时候,觉得有点儿孤单。
师兄骂我没出息,唉,他手艺比不过我,嘴也笨。从小到大就只会骂“没出息”……可怜。
应该让小叶教教他,小丫头骂人不眨眼,把监狱里几个老家伙教训的一愣一愣的……
唔,又困了。
2019年,5月22号,天气多云。
哈哈哈哈……
活够本了,活够本了。
社区护工小姑娘说我生病了,不让喝酒,我藏在了鞋子里一小瓶,没被发现,啧啧。
2019年,6月6号,好大的妖风。
去监狱看损友,聊了一个小时。
告诉他们,我要葬在福德公墓,小叶回来,记得提醒她。当初从叶氏珠宝不辞而别,找不到我,她心里会一直惦记。
2019年,6月30号,天气晴。
我要彻底睡了。
有一件事我忘了说。
小叶啊。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教你不是我在监狱里一时兴起,是我拿了你妈妈的钱。
唉,傻孩子
……
没有写完句号,笔记中断了。
慕轻合上笔记本,眼神遥遥看向窗外,白皙手指紧紧捏着黑色封皮。
即便一开始是拿了钱教自己。
但出狱后,在叶氏珠宝帮忙,以袁林峰的性格,不只是为了钱跟名气。没有他,就没有叶氏珠宝的今天。
倒是叶熙容,她都做了些什么,颇为耐人寻味。
即便已经去世了八年,她仍然无时无刻不在。
慕轻别的都没有带走,只拿走了这本笔记。
离开之后,就在镇上旅馆订了房间。
休息一晚再走。
独自坐在旅馆阳台喝咖啡,慕轻有些出神。
她原本以为,叶熙容对她漠不关心。毕竟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没有像别的妈妈一样。不说无微不至的关心,甚至就连一次哄她睡觉都没有。
这不能说明,叶熙容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但至少说明,她们之间的感情稀薄。
有时候慕轻甚至会以为,无论是罗建文还是叶熙容,其实跟她都没有血缘关系。如果真是亲生女儿,怎么会不闻不问。
可事实证明,可能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
叶熙容一直都在看着她,甚至在她还没注意的时候,就给她规划好了一切。
慕轻心情有些复杂,这种发现不止让她,久违的觉得自己在被关爱,还让她有些无从说起的焦躁。
即便是关怀,非要用这种方式吗?
被秦汶背叛入狱,在监狱里认识袁林峰……乃至放弃高考,接手叶氏集团……
这一切原本她以为都是自己的选择,现在看起来,却好像并不是如此……
即便是叶熙容已经死了,她也还在操控着她的生活。
一颗小石头从楼下被抛上去,险些砸到了慕轻的脸。
缓缓看了下落地还在滚动的石子,慕轻拧眉起身,一杯热咖啡,看也没看的向下泼。
m国的素质也不过如此。
她低头,却看到了张预想之外的脸。
梧桐树下,秦汶黑色外套下叠穿着蓝衬衫,黑色帽檐下,是冷峻分明的脸,脊背微躬。
慕轻舔了舔牙尖,要不是这是三楼,她一定跳出去,狠狠一脚。
秦汶走进旅馆,不到两分钟的功夫,叩指敲了敲门。
慕轻从阳台走进去,“有话在外边说,我听得到。”
没见过这么阴魂不散的人。
她冷冷眯了眯眼。
“人我已经送走了。”秦汶也不强闯,淡淡的后退一步,目光注视着门上猫眼。
“别说这些废话。”慕轻冷冷一笑,“你跟踪我。”
“我过来进修。”秦汶无动于衷的看着纹丝不动的门。
慕轻:“我不关心这些,把你想说的说完,离开我的视线。”
“你去了监狱?”秦汶喉咙微动,眉心拢在一起,眼神有些异样。
慕轻:“我不能去?”
他有话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门前。
……
当晚,马管家打来电话,说薛宝陶已经回来了,但是情绪很反常,在家里砸了好多东西。
他语气里带着肉疼,仿佛砸的是自己的钱。
“帮她把东西收拾好,会有人过去接她离开。”慕轻清洗马克杯杯壁,眼神微凉。
马管家疑惑:“去哪?”
“空岛。”慕轻抿了抿唇,重重放下杯子,“你也想过去吗?”
马管家一窒,吓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可不就是受苦,连个消遣都没有。
大小姐平时也算孝顺,啧啧,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把人送到那种地方受苦。
慕轻看了眼黑屏的手机,随手接上充电器,沉沉的闭眼躺在大床上。
薛宝陶她不会放任第二次。
送到岛上,才是最安全的。
一觉睡到天明,门外服务员把早餐送到,敲了敲门就走了。
慕轻起床洗漱,把早餐端进来,随便吃了几口,先坐车去港区,然后乘飞机离开。
为了不再见到秦汶,她特意订的最早的飞机。
下午一点,飞机落地。
“去见姑妈吗?”慕轻看了眼司祁,靠在副驾驶里玩手机。
司祁听到她的称呼,愣了下,微微一笑:“她今天不回家。”
慕轻淡淡掀眼,“你告诉她,我们结婚了吗司老师?”
司祁:“她还不知道。”
慕轻偏头看他,“我要瞒着她吗?”
“我会告诉她。”司祁把车开到家中车库,m国多是大平层,建筑面积很宽广。
慕轻解开安全带下车,挡住了他的路,眯眼:“司老师。”
司祁握住了她的手,锁上车。
“她还会逼你相亲吗?”慕轻踮起脚,圈住他脖领,跟他平视:“你上次见了谁!”
司祁托了她胳膊,让她不至于太勉强,眉心微紧,想到上次在京市见到齐臻。
“不会再去了。”
慕轻追问:“见的谁?”
“齐臻。”
事实上,他并没有跟齐臻相亲,只不过遥遥在楼上看了眼。
慕轻顿了一下,“泰和集团的齐臻?”
“司萍姑妈很喜欢她。”
慕轻问:“你喜不喜欢?”
司祁不解。
慕轻促狭挑眉:“说出来,我帮你司老师。听说她现在在海市,许蔺说,她对你很感兴趣。”
“我对她不感兴趣。”司祁毫无波澜,眼神始终平静:“她都没有见过我,怎么会对我感兴趣。”
慕轻:“她不是跟你相过亲。”
司祁:“是这样,但我没见她。”
慕轻有些意外,随口问:“那她为什么来海市?”
“她来海市,想见的或许是你。”司祁拉了她一把,关上车库门,走向房子里。
慕轻慢吞吞跟在后边,关上门:“她见我做什么?”
“是为了芯片。”泰和集团跟政府联合研发芯片的事,在业内并不是什么秘密,司祁多少听到了些风声。
现在叶氏芯片先上市,泰和的处境就变得十分尴尬,且很有可能会受到调查。
慕轻看了看他,想了想:“你觉得齐臻会看上沈迦烨吗?她到海市之后,跟沈家走的很近。”
司祁摇头,“这要看齐臻是怎么想的,我不了解她。不过……”
“不过什么?”慕轻回眸,一双眼黑白分明。
“不过齐家跟沈家有些特殊关系,很可能是本家。”如果不是司家在京市扎根多年,这种隐秘的消息,司祁也不好查到。
“本家?”
慕轻有些惊讶。
这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难怪沈家在海市有恃无恐,原来齐家才是沈家的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