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m国做什么？”

慕轻从货架上拿了消食片结账，“看朋友。”

“外国人？”许清梧侧头，他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从小城乡下来的，去m国看朋友？

“都有。”慕轻嚼了两片蓝莓味的，透明盒子在手心里抛起抛落，哗啦啦乱响，“来两片？”

许清梧愣了下，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接，被倒了一大把，要用上另只手才能捧住不撒。

慕轻在路口拦了车，“不用送，我走了。”

许清梧看着被堆满的手，吃了不少才有手拦车，眉心微紧，坐进车里。

他还没来得及问，赵素老师还在不在花国。

慕轻报了地址，下车看了眼周围，在种着花草的小栋洋楼里，顺利见到了安院长。

“院长。”

安院长对花草一向亲力亲为，蹲在一旁除草，和蔼的招了招手，“来小朋友，看看我这花开的怎么样？”

慕轻弯腰跟他蹲在花田里，随手帮忙把杂草扔远点儿，温吞的说:“我明天打算离开，所以临走前来拜访您一趟。”

安院长惋惜:“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可惜今天我的宝贝女儿不在家，不然你们正好见一见。”

“嗯？”慕轻没什么可惜的，“我是想见安院长。”

安院长诧异:“我有什么好见的。我都结婚有孩子了。”

慕轻笑了，“我知道。我就是想向您打听一下，关于司老师的事。”

安院长在白炽灯下咬了咬下唇，挥手驱赶飞过来的小飞虫，“唉”了一声，直接躺进了藤编摇椅里。

“司祁啊……”他抬了抬手，示意慕轻也坐。

“你想知道什么啊？”

慕轻刚坐下，正要说。

安院长就自己摇头否决了，“算了，你想知道的我也未必知道，我就说些我知道的吧，小朋友。”

“你的老师在学校期间获得过很多荣誉。这些奖状多到我都记不清了，当然能成为樱大的交换生，他无疑是优秀的。值得一提的是，他是东国人，成长于m国，最后却选择了在花国定居，甚至成为了花国公民。”

“要知道，花国移民卡的很严。你知道他也是一个很有智慧的投资人，花国前些年建造的一些有名的地产，包括象征着国家精神的绿植百花公园，里面都有他的投资。他如果是在对花国有一定贡献的时候，取得公民身份，那这一点儿也不让我不惊讶。”

“但他在上学期间就得到了这些。这不止是个人优秀就能够做到的，更需要的是有人支持。一开始我就发现，这个学生不一般。要知道在樱大艺术系，往往是不被看好，甚至饱受质疑的。”

“他有攻克樱大各系的能力，却还是选择了艺术系，这让我对他高看一眼。现在回头看看，我这个学生，确实是很清楚自己的发展。从在学校结交人脉，到成为了比自己老师更加着名的教授，乃至于毕业后，选择投身金融，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不过有一点，他功成名就之后，没有选择继续扩张商业版图，这些年倒是低调了不少。大约是又要有新的的发展方向了。”

慕轻看着安院长若有所思的脸，“您能猜到吗？”

安院长叹了一口气，笑着指了指她:“你这就是在套我的话了，我可不上当。想知道你就去问问他，身为老师，为学生解惑是理所应当的。”

慕轻淡淡看了眼花田。

“我说了这么多，也该你跟我说一说了吧。”安院长幽默风趣，一挑眉毛。

“你应该还在上学吧，过了春节，按照你们东国的习俗，不是很快就要开学了。这个时候去m国干什么？”

慕轻嗯了一声:“我去看朋友。”

安院长:“你的朋友有名吗？我也是在m国长大的，或许我认识他也说不定啊。”

“没什么名气，只不过是几个囚犯而已。”慕轻看了眼安院长，慢条斯理的笑了笑，“跟老先生比不了。”

安院长有点儿惊讶，目送慕轻离开。

没想到看上去挺干净一个孩子，朋友竟然住在监狱里……

不对，那他们怎么成为朋友的？

安院长陷入了沉思，脸色青白不定。

……

慕轻要去m国的事，已经提前告诉过司祁了。

商量了一下，会一起去。

司祁去看望司萍，慕轻去探监，两人会一起回国。

花国的事情交给杨特助跟许蔺处理，没什么问题。

从安德鲁手里拿到的那批货，也已经成功送到了黎平安的手上。

黎平安本来以为是散料，没想到竟然都是上好的石头，灯一打绿油油的，水头很足。

这批货价值不菲，他不能不明不白的收了，于是给慕轻打过来了一通电话。

他表示东西可以帮忙加工，收个工费就行，不义之财不取。

慕轻本来想着他要是喜欢送给他也行，但是看到他同意帮忙加工，只收工费，便让他挑出一半的货抵工费。

留下的一半，能做出几件珍品就好。

她也如实告诉了他，这批料子是叶氏珠宝的。

黎平安闻言，沉默思索了良久，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本身是琳琅阁的活字招牌，所以手艺是不该轻易出现在别的店里的。但看在慕轻的情分上，还是同意了。

至于慕轻请他，出山替叶氏珠宝镇店的事，他还是一口拒绝了。

琳琅阁虽然只在海市着名，没法在他手里发扬光大，但这是祖祖辈辈，代代相承的基业。

这跟叶氏集团对慕轻来说是一样的分量，自然是人之常情。

但是黎平安却很好奇，慕轻是怎么跟叶氏珠宝扯上关系的。

他怕这孩子少不更事被这么大的店骗了，“孩子，你跟叶氏珠宝有来往？”

“有。”慕轻很诚实。

黎平安闻言心底一咯噔，想到了叶氏珠宝，前几年在海外打响品牌，似乎是有一位叫做“lin”的大师。

都是行内人，他多少也有点儿关注，看过这位林大师饿作品。

作品很成熟，是个有本事的手艺人，甚至前期的作品风格还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不过后期的一些作品，看起来又是另一番感受。

这种情况也正常，毕竟雕刻师也是在不断成长的，心境不同，作品就会有差异。

当然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黎平安关心的是……该不会……

慕轻口中的师父……就是林？

“孩子，你……”

慕轻在电话对面，缓缓偏头:“怎么了？”

“没什么，什么时候回国，记得过来一趟。”黎平安摇了摇头，叹气挂断了电话。

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成真。

慕轻说过，她的师父已经去世了，林不是还在叶氏珠宝，好好的当s级大师？

如果真是林的话，那么这人的雕刻水平不比自己差，慕轻怎么可能抛弃原本的恩师，拜他为师啊？

黎平安很发愁，胡子青茬一茬接一茬，闷葫芦似的，敲了敲手里两块原石。

好东西，绿的漂亮。

……

翌日，清晨从家里离开。

许清梧打来了一通电话，慕轻简短跟他说了几句，并告诉他，赵素已经不在花国，飞m国了。

许清梧或许又在想，她飞m国看朋友是假，纠缠赵素拜师才对！

慕轻念头一过，但也懒得多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挂断了电话上飞机。

从花国直飞m国，大概需要半天，慕轻跟司祁目的地不同州。

把行李箱交给他带走，自己就坐私家车离开。

m国私人监狱很人性化，只要犯的不是重罪，里面甚至比外边过得还有舒服一些。

不只有工作跟报酬，还能看到各种娱乐设施，这也是慕轻当初能静心，乖乖在里面待了那么久的原因。

监狱里的犯人，在工厂或者农场上班，有了报酬之后，都会住在独立公寓里。

叶幸曾经也在这栋公寓里有过一间房，现在里面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私人监狱有一种很可笑的现象，就是很多都是只进不出，因为觉得里面生活满足了一切生存需求，所以很多犯人即便刑满之后，还是会选择继续留下来。

当然那位天才画家是个例外，艺术家忍受不了枯燥乏味人生，跟机械化的劳作。

慕轻也不喜欢这种没有追求的安逸日子，但作为养老院，这里无疑非常合适。

在这里，很多犯人都已经把监狱当成了自己的家，这些看上去邋遢的犯人，事实上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能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技，没点儿本事，也进不来这里。

生活无聊，大家就互相学习对方身上经验，叶幸能够在叶熙容去世后，立刻接手叶氏集团，还当的如鱼得水，就是得到了他们的真传。

“嘿！监狱长，就是这小不点儿要看我们？”

一道防弹玻璃后，几名笑嘻嘻的光头大汉，抱着洗脸盆，大咧咧跟狱警勾肩搭背。

监狱长拍掉他们抓在狱警肩膀上的手，挥着警棍骂:“严肃点，叫你们几个过去就过去。”

“哈哈哈哈，他还怕人摸，真可爱。”光头大汉们不怀好意笑，排排坐，透过窗口，百无聊赖的扫了眼慕轻。

“嗨！小不点儿，哥哥们不喜欢黄毛丫头。我们还要洗澡去，找我们什么事？”

慕轻知道这张脸，他们肯定不认识了，毕竟她现在不是叶幸。

她比了个手势，又打了个响指。

光头大汉们见鬼的瞪大眼，脸色凶狠，“小不点儿，谁教你的？”

慕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光头大汉们眼神发绿，监狱里是有钱赚，有地方花，可不卖香烟，特别是这种高级货。

慕轻递过去，他们完全抗不了，一个个乖乖的抽一根，像吸了猫薄荷的加菲。

“我替人过来的。”

烟熏雾缭里，光头大汉们眯了眯眼，贪婪的抽了口烟，“你比的手势，是我们这儿的没错。谁让你来的？”

“叶瑟琳。”

“你说谎，叶瑟琳已经死了。小不点儿，以为我们这里没有电视喔，诚实的孩子，才会招叔叔伯伯们喜欢。”

慕轻眼里一抹无奈，也不跟他们争辩，“随便你们信不信，总之，是她托我过来的。叫我问问你们，袁林峰有没有回来过？”

“看在你这根烟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好啦。”光头大汉挠了挠头上蜈蚣似的陈年伤疤，吐了口痰。

既然是来问老袁的，应该没说谎话。

“老袁他回来过，说看我们最后一眼。嘿，这老家伙看上去在外边混的不怎么好的样子，还不如留下来养老。不知道小叶，怎么照顾他的。”

慕轻眼神微微幽沉，“他说没说自己去哪了。”

“死了。”光头大汉捏了捏烟头，眼神里看不出悲伤，但叹了口气，“去公墓找找吧，往东几十里地，有一处福德公墓。他说要是小叶来问，就告诉她。”

慕轻其实猜到了。

从监狱离开，她从华人超市买了蜡烛元宝还有冥币，去福德公墓，果然看到了他的坟墓。

偌大的公共坟地，只有一座墓碑上刻着中文，上边没有写姓名，只写了猝死年月日，外国人也不会写他的名字。

慕轻把纸片烧了，替他补全了墓碑，没磕头，行了注目礼离开了。

按照规矩，她学了他的手艺，应该喊他一声老师或者师父，但袁林峰说了，自己一辈子不收徒。

离开m国监狱后，因为不敢回琳琅阁，面对师兄黎平安。

袁林峰就一直在海外，替她支撑叶氏珠宝，以另一个身份，成为大名鼎鼎的“lin”，享誉国际。

他完成了自己毕生的追求，却隐姓埋名，至死不公布真实姓名跟照片，不愿意自己罪犯的过往，给琳琅阁抹黑，给叶幸惹麻烦。

几年前，了无牵挂的离开，至此渺无音讯。

慕轻想过他会回来，也想过他已经死了，但没想到，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里，结束此生。

一座异国他乡的公墓，以袁林峰身价上亿的财产，他完全可以挑一块风水上好的墓地，每年都雇人献上一束鲜花。

他应该是已经不在乎了世俗的想法，才能走的这么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