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泽本能想要拒绝楚黎的好意，楚黎却是一本正经当着张天泽的面打开了那个礼盒：“张医生，我那天穿走了你的大衣，淋了雨又刮破了好几处，已经穿不了，我照着你那个牌子新买的，你试试合不合适？”

张天泽没想到楚黎还记着这茬，白瀚宇说的果然没错，当一个人通过了她心里的“交往审查”之后，那个人的一点点好她都会记在心里，尽力想办法偿还，相反的，有人对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怀好意”，她便会如同应激反应好不了的猫，对那个人永远心怀戒心，张天泽愣了愣回过神来：“亏你还记得，那我就收下了。”

张天泽将大衣捞起夹在臂弯里，拎着那个袋子和一份果切离开了病房，一边走，张天泽一边想到了什么，楚黎给朋友送礼物表示感谢的习惯几乎是无差别的，糖糖是，白瀚宇是，他也是，听说就连楚黎待了没几天的公司同事都收到了楚黎感谢的小礼物，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早知道不跟白瀚宇多嘴，张天泽懊恼极了。

回到办公区，张天泽发现办公室外围着几个熟悉的人影，一个是他的助理小黄，一个是唐芸，还有一个是白瀚宇，几人窃窃私语正说着什么，一边说，唐芸还一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白瀚宇脸色看起来有些僵，只抱臂站在一边听着。

张天泽满脸疑惑上前：“唐女士？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唐芸闻声立时站直了身子，仿佛一个被抓包吃零食的孩子，更奇怪的是，助理小黄借口有事一溜烟跑了，唐芸也摆着手说着“没事”，拎着水壶匆匆离开了，只剩下一个白瀚宇神色古怪立在门前。

“来找我的？先进来吧。”张天泽打开办公室的门，招呼白瀚宇进来坐。

“金医生说有份文件今早忘了送去警局，我来拿文件……”白瀚宇工作的时候时常板着脸，张天泽都习惯了，但不知怎么的，他转过身在柜子里找文件的时候，总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张天泽不是第一天认识白瀚宇，他的直觉不会有错，这小子绝对有事儿，他刻意放慢了手上动作，转过头道：“对了，你要去看看楚黎吗？要去的话得抓紧时间，马上就禁止探病了。”

白瀚宇避开了张天泽的注视，目光移到了被张天泽随手放在椅子上的礼盒，以及礼盒上刺眼的蝴蝶结：“不去了，有你在，没什么不放心的。”

？？？张天泽敏锐觉察到了问题所在。

“不是……你们刚刚是不是背着我说我坏话呢？”张天泽盯着白瀚宇。

白瀚宇也没藏着，没好气回道：“你这人真的有意思，明明楚黎在追你，你还故意来问我？试探我是吧？喜欢就好好对人家，不喜欢就说清楚，别拖拖拉拉搞暧昧那一套，楚黎情况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出了什么好歹，你负得了责吗？”

白瀚宇似乎很生气，没好气又道：“你放心吧，刚刚楚黎她妈是跟小黄打听你个人情况的，小黄没说你坏话。”

“但你可想清楚了，楚黎是要跟她妈出国去上学的，谈恋爱归谈恋爱，不要影响人家求学，要是介意异地就别开始，开始了就别搞什么异地恋闹分手。”

白瀚宇连珠炮似的质问将张天泽问得哭笑不得，他想要解释，白瀚宇的嘴不停，甚至还翻起了旧账，将他上学时的荒唐事都翻了出来挨个□□。

张天泽实在忍不住，笑瘫在了椅子上。

白瀚宇愈发生气了：“你什么态度？懒得管你，我先走了。”

白瀚宇拿着文件便要走，被张天泽好说歹说拉了回去：“那衣服是你们抓方建国那天，我借给楚黎穿，她弄破了赔我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白瀚宇板着脸没说话，但他繁杂的记忆里好像的确有点印象，楚黎那天穿的是一件不合身的黑色大衣，被救护车带走的时候，大衣袖子是掉了一只。

“哦”，白瀚宇没再说话。

张天泽以为白瀚宇不信，作证似的拿出袋子里的卡片：“不信你看，着卡片是楚黎写的，上面写的什么。”

白瀚宇瞥向卡片，上书：张医生，最近麻烦你照顾，十分感谢。

这跟楚黎平时点外卖送温暖的小卡片大同小异。

张天泽：“算我错了，你就当我白天胡说八道，快走吧，别影响我工作。”

白瀚宇被张天泽推出了办公室，他没有张天泽想的那么傻，楚黎对他的信任跟旁人略有不同，他自然是知道的，最开始，他觉得那点信任是因为自己帮楚黎的同学处理过一起案子，后来，他觉得是楚黎知道了自己上学时曾关注过她父亲的案子，再后来，他觉得是大家相处久了，信任叠加信任，自然而然会比旁人关系要近一些。

如果楚黎是因为这些事愿意跟自己走得更近一些，那他自己呢？又是因为什么，会格外注意楚黎呢？

是因为自己认识楚黎的同学？还是因为自己曾关注过楚黎的父亲？亦或是，楚黎跟自己之前接触过的受害人都不太一样？

如果是因为这些，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再遇到更为特别的受害人，便会将注意力投到别人身上？

白瀚宇觉得他需要一点时间，把自己选择性忽略的某些事，想想清楚。

那天晚上，禁止探病时间结束前，白瀚宇鬼使神差去了趟楚黎的病房，但他没有进去，只偷偷立在病房门外的暗影里。

唐芸在病房里热切的跟楚黎说着什么，楚黎看起来面上满是疑惑，一边附和着唐芸，一边抓着手机似是在跟什么人聊天，唐芸见楚黎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去忙活着支起小床准备睡觉了。

楚黎面上伤痕颜色已经开始变浅，眼睛也正在逐渐恢复，她受伤的身体、情绪，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这样的结果，是白瀚宇四处奔波工作的最好回报，“嗡”一下，白瀚宇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收到了一条好友验证消息。

黎，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白瀚宇心下一怔，他没有点击通过，而是莫名的，抬起头望向了玻璃窗里的楚黎。

楚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颇为紧张的盯着手机，白瀚宇正犹豫着，下一条消息紧随其后。

黎，申请添加您为好友，备注：白警官，你不会想不认账吧？！

白瀚宇勾起的唇角抽了抽，通过了好友申请。

楚黎收到了白瀚宇的红包转账100元，备注“不用找了”。

楚黎光速收下了红包，回道：现在是我欠你56块3毛2，晚点还你。

白瀚宇回了一个黑人问号脸的表情包，楚黎回了句“晚安”就没了动静。

白瀚宇觉得自己又又又又被套路了。

不过这一次，他在门外看到楚黎将手机放在床头时，眼角微眯，唇角上扬，整个人流露出的欣喜开心显而易见。

张天泽的话犹在耳边：“好奇怪啊，你不在医院，楚黎怎么从不给我点东西喝呢？奇怪啊，真的好奇怪。”

是啊，如果只是警察和普通市民之间的那种信任，有谁会揪着几十块钱来回说？又有谁会在发现对方难过的时候，会生出想要抱抱她的念头？反正他跟从前任何一个受害人都没有这样过。

白瀚宇突然有种想要敲开门，当面跟楚黎说晚安的冲动，就在这时，白瀚宇听到了唐芸关灯时跟楚黎闲聊的声音。

“安安，这次开庭之后，我们就回去接你姥姥，然后一起离开，机票我都已经定好了，那边的学校你可以再看看，选自己喜欢的专业再去准备考试。”

楚黎：“好。”

举起的手犹豫了一下复又放下，最后，白瀚宇打了“晚安”两个字发了出去，默默转身离开了病房。

正如他刚刚教育张天泽的，楚黎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会有自己更广阔的未来……

第二天下午，楚黎在张天泽诊室继续接受治疗的时候，发现了桌上一瓶分外眼熟的牛奶，那个牌子的牛奶她中午刚刚喝过，不过楚黎并未将这点小小的巧合放在心上，食堂卖的饮品就那么几样，同在一个医院喝一样的东西很正常。

张天泽轻咳了一声，照例将楚黎带至玻璃门后的诊室，调暗了灯光，诊疗开始前，张天泽若无其事瞥了诊室外面的唐芸一眼，果然发现了唐芸暗自打量自己的目光。

张天泽同往常一样开始了今天的诊疗，准确的说，是今天的聊天：“楚黎，今天咱们换个话题，聊聊别的可以吗？”

楚黎点点头表示同意，张天泽继续道：“可以聊一聊……你眼里的喜欢是什么样吗？”

张天泽这话说得巧妙，他既没有将喜欢的范围放在人身上，也没有将喜欢的主语放在楚黎身上，楚黎如果感觉到不舒服，或是不愿意聊自己的隐私，大可以将话题扯开，张天泽给足了楚黎聊天的自主选择权，这也是楚黎很愿意跟他聊天的原因之一。

楚黎面上没有丝毫的排斥，看来楚黎是愿意顺着这个话题往下的，她兀自沉思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喜欢就是满眼都是它，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会优先选择它。”

这与很多人对喜欢的定义基本吻合，张天泽没有接话，只微笑着看向楚黎点点头，短暂的沉默后，楚黎继续道：“但是……喜欢跟现实生活比起来，它不是必须的。”

张天泽笑着回道：“是吗？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在自己的喜欢跟现实生活发生冲突的时候，放弃自己的喜欢？”

楚黎没有犹豫：“当然。

“我可能是个比较扫兴的人，我觉得喜欢和爱这种东西，没有一定的筹码支撑，到最后都会转移。”

张天泽“哦”了一声，表示愿闻其详。

楚黎：“就像我喜欢VIKI，是因为小言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就是它，对我来说，它就是小言，这颗筹码足够重，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敢保证我会一辈子喜欢它。”

“筹码的作用，大概就是支撑那份喜欢，让喜欢持续的时间尽可能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