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留了个心眼,没有动用自己的账户,而是联系朋友借钱转账,他可不想被他妈发现银行卡有大额资金流动,圈子里的朋友非富即贵,他很快就借到了钱,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那个朋友,帮忙把钱转出去,他正盯着手机往外走,迎面就碰上了楚黎的母亲唐芸,程远慌忙收起手机,心虚冲唐芸打了个招呼:“唐阿姨,您回来了。”
自那以后,程远有意回避着与楚黎一家的碰面,每天早出晚归,鲸鱼商业园的杀人案渐渐引起了公众热议,未免引火上身,程远丢掉了那张买来的电话卡,改用国外地址的虚拟IP与刘英只在线上沟通,每天兢兢业业工作,对家里的生意也开始上心,其母霍小雅将自己儿子的变化看在眼里,很是欣慰。
安排好手上的工作,霍小雅特意买了礼品,带着儿子去楚黎家探病,楚黎的反应程远并不意外,但他意外的是,楚黎竟是在长辈面前连装都懒得装了……
程远不知道的是,“仓鼠”早就将他参与其中的的事,一一透露给了楚黎。
雨越下越大,旋转木马控制室没有关门,在雨水的不断侵袭下,欢快的乐曲“刺刺拉拉”骤然一停,木马随即停止了旋转。
小红马上的程远堪堪停在了背对方建国、楚黎两人旋转木马的另一边,巨大的恐惧自身后紧紧包裹着他,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不久前,他接到了一个本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正在收听警方直播的程远冷不丁听到楚黎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了过来,险些没将手机扔出去。
楚黎的声音与直播录音里一模一样,她的冷静令程远心惊,当她自称楚月,要求程远帮忙把最后更改的见面地点告知方建国时,程远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楚月”想干什么,据方建国所说,楚月正是步步算计,杀害方昊,躲在楚黎身体里的真凶,他在刘英的资料里看过,藏在楚黎身体里喜欢化妆的那个人,叫做楚月,是个冷漠偏执、恐怖阴鸷的疯子。
程远害怕之余,又十分好奇,他无比迫切的想看看“楚月”究竟是什么样,他想看看真正的“人格分裂”究竟是怎么个分裂法儿?他也十分期待楚黎被方建国“扒开伪装”的那一幕,于是乎,他辗转通过刘英把楚黎发来的位置发出去后,便径直来到了天幕广场。
谁曾想,他人还没到天台,便在商场经过安全出口,碰到了方建国……
天台外不断传来破门声和警方喊话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狙击手已就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适合狙击手就位的地方,只有斜对面还没有竣工的二期写字楼,方建国三天前收到楚黎约见面的位置正是那里,早就在这附近踩了点,二期写字楼尚未竣工,根本没有可供人落脚的地方,除非那边的人挂了安全绳,算算时间,方建国不认为警方有这么快的行动速度。
以防万一,方建国还是拽着楚黎躲去了旋转木马另一侧,避开了能被对面二期写字楼观测到的狙击瞄准位置。
两人离程远很近,程远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几乎都被冷汗浸透了,方建国松开楚黎,气定神闲摸出一支烟:“你是不是楚安安都无所谓,你杀了那个孽种,我该谢谢你。”
方建国的回答是除了楚黎和程远之外,所有实时监控此处的人意料之外的,从方昊写给方建国的信,到方建国“一路跟踪楚黎”的种种,如果方建国现在说的是真的,很多事便说不通了。
楚黎背靠在旋转木马的围栏上,面色平静如常:“我已经如你所愿,把真相公之于众,你想怎么谢我?”
方建国瞥了一眼程远:“我把这个废物绑了送你,不算谢礼吗?”
楚黎:“送个废物给我,也算是谢礼吗?”
“废物礼物”程远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方建国轻咳着笑出了声:“也对,那我换一个礼物给你,你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问过,你那种情况,叫做‘不作为’,认真追究起来,是可能被判刑的。”
楚黎:“所以?”
方建国吐出一口烟圈:“所以,我带你一起死,一了百了,省得以后接受没完没了的问询,一遍遍让你回忆那个小畜生到底是怎么死的。”
楚黎:“方叔叔,你忘了吗?他们即便抓住了我这个身体,却永远抓不住我。”
一阵短暂的沉默,方建国丢掉了手上的烟,用脚碾碎:“对,你有病,法律管不着你,但你别忘了,你跟吴美芳那个疯子不一样,你有监护人。”
楚黎面上终是有了异色,方建国在楚黎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类似“愤怒”的神情,他猜对了,不论这个丫头身体里藏着多少个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对楚安安的家人,有着绝对不可割舍的情感。
按理说,让“楚黎的妹妹们”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接受应有的惩罚,杀伤力远超任何一种直接伤害楚黎的方式,这也是方建国迟迟没有对楚黎动手的原因。
但现在,方建国没有时间了,他等不到法律还那个小畜生公道的那一天,也等不到把小畜生教成笨蛋的蠢货吴伟自食恶果的那一天,老天不给他时间,他便在有限的时间里做自己该做的事,现在,当下,他要拉着楚黎一起死。
正如山沟沟里的吸血虫一家找上自己,耽误自己重要考试,毁掉自己在学校的名声,甚至在他的婚礼上仍贪得无厌像一只臭虫黏着自己,自己亲手送走了他们一样。
他的命,他的公道,只有他自己能给自己。
楚黎任由方建国绑了自己的手,淡声道:“方叔叔,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承认,你是为方昊来的吗?”
方建国一边将楚黎腕上的绳索另一头套在自己身上:“他不是我儿子,你即便杀了他,我也没资格为他复仇……”
“我说了,我带你走也是为你好,我相信比起让你的母亲去接受惩罚,你更愿意自己去死,我是在帮你。”
楚黎:“是吗?那你杀吴伟做什么?也是为了谢谢他?”
破门声变大了许多,方建国似是浑然不觉警方的动静:“吴伟跟吴美芳提分手,吴美芳借酒消愁,半推半就上了我的床,那个年代,吴美芳除了嫁给我没得选。”
“她是厂里最漂亮的女人,厂里很多人都喜欢她,但我还是高估了那娘们儿,以为她是个处,谁知道,跟我在一起之前,她早就有了吴伟的种,是我着了她的道,算我倒霉。”
当时的方建国虽家境不好,即便大学肄业也算是个高学历的,看轮廓,其年轻时长得应该也不赖,如果方建国不是这样性格偏执扭曲、对女性毫无尊重可言的人,在吊儿郎当的吴伟与方建国之间,吴美芳应该不会轻易把孩子的事告诉方建国,与其离婚。
方建国对嗡鸣的警笛声和警方的喊话声充耳不闻:“方昊小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把我当做父亲,有时我会隔着围墙,远远的看看那孩子,他没继承到吴美芳的美貌,长得平平无奇,人也天真的很,丝毫没有防备心,看着吴伟那个蠢货的基因在他身上疯长,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恶心的事。”
楚黎:“所以,你后来偷偷去给方昊补课?是为了让他离‘愚蠢’两个字远一点?”
方建国面上露出了一抹惊疑之色:“谁告诉你的?”
楚黎:“方昊跟我说,他的父亲是个很聪明的人,常会辅导他的功课,想来,他说的只会是您。”
方建国轻叹了口气:“那孩子还真是……有次他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有了喜欢的人,说以后有机会带那个姑娘来看我,2019年9月,他说的那个姑娘,就是你吧。”
楚黎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方建国似是陷入了某段回忆:“最开始我找你,不过是想看看小畜生喜欢的姑娘究竟是谁……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你休了学音讯全无,加上吴美芳频频在外面发疯,我就愈发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建国目光转向楚黎:“你在疗养院,是知道我存在的,对吗?”
楚黎当然发现了常在窗外徘徊的方建国,但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在乎,疗养院有明确规定,异性员工不可踏入病人休息区半步,随处可见的监控和手边的报警呼唤铃,给了楚黎很大程度上的安全感,最重要的是,比起那个送饭的男人,楚黎更在意时刻出现在她房间的那个女人——刘英。
那个女人看似亲切和蔼的面上总带着似有若无的打量,明显到离谱的旁敲侧击令楚黎很是烦躁,果然楚黎的直觉没有错。
方建国:“方昊虽不是我的孩子,但他很聪明,也愿意听我的话,如果不是吴伟那个蠢货总是妄图证明自己的父亲身份,对小畜生指手画脚,他也不会越长大越笨,更不会轻易上你的当,姓吴的毁了他,早该死了……不过失败的东西死了的确没什么好可惜的,我不会为他复仇,但我答应过他,这辈子要帮他过一次生日,实现一个生日愿望。”
方建国抬起眼,枯黄的眼睛望向楚黎:“2019年11月31日,小畜生给我写了一封信,告诉我他的生日愿望,是毁掉你。”
最后一丝耐心终是耗尽,方建国将烟头随手丢在雨里,强拽住楚黎和程远往天台边走去,与此同时,楚黎看到了他衣袖里闪着寒光的匕首。
程远大惊失色疯狂挣扎了起来:“我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啊?方哥,你没必要为了她拉上我吧?”
下一瞬,匕首“唰”一下自程远唇边划过,程远只觉面上一痛,他的下巴连带着嘴唇,被刀子划破了,如方建国所言,程远的死,是方建国表示感谢的一种方式,感谢程远连日来对自己的帮助,程远是被方建国生生拖去天台边的。
方建国早料到楼下会有警方准备的安全气垫,微笑着看向楚黎和吓成一滩烂泥的程远:“我会各自在你们心脏捅上一刀,至于掉下去会不会死,全看你们造化。”
方建国行动间有意以楚黎做遮挡,不论有没有狙击手,他都不能死在楚黎前面,他答应了小畜生帮他完成一个生日愿望,就算小畜生的生日蛋糕被楚黎丢进了垃圾桶,只要他愿意,那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杀人对方建国来说早已麻木,身为一个躲藏多年没被发现的杀人犯,他深知小心驶得万年船和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没有半分犹豫,他举刀刺向了楚黎后心,在场三人,最重要的就是让这个疯丫头先死。
手起刀落,方建国却发现刀尖一滞,他的刀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砰”一声巨响在方建国身侧响起,旋转木马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方建国,紧接着,一个持枪便衣自旋转木马中间围栏的矮门里走了出来:“方建国,把刀放下,你已经被包围了。”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方建国不由分说飞身跃下了天台……
楚黎猝不及防被方建国拽倒在地,急速向着天台外蹿了过去,方建国绑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绳索倏然拉紧,形成了一个死扣,扣住了楚黎的腰和脖颈,天台下传出了方建国肆意而又张狂的笑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跟警察暗中勾结,呵,咱们谁也别想活,你有胆子来,就别想再全身而退!”
楚黎根本无力与一心求死的方建国相抗衡,飞奔而来的警察眼睁睁看着楚黎自天台上滚落。
“楚黎!!!”
白瀚宇惊呼出声,三步并作两步,却还是晚了一步,楚黎整个人翻下了天台,不见了。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