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昊没有即刻回答,只转过头,静静望向楚黎,闪烁的夜灯映照在他们两人身上,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光影,长发尽数被编起,头顶支棱着一对猫耳,配上楚黎只露出一双空洞眼睛的面具,方昊莫名觉得此刻的楚黎分外顺眼。
楚黎的面具被方昊伸手摘下,面具下的楚黎化着半脸妆,半边脸是仙女,半边脸是魔鬼,跟方昊所了解的楚黎,一模一样,方昊的手没有放下,而是顺着楚黎的面颊滑向她鬓边的碎发:“如果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我们明明是同一类人,为什么一定要彼此作对呢?”
夜色下楚黎的眼睛深不见底:“那只能怪你舅舅没跟你提过我。”
方昊望向楚黎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痴迷:“所以,这就是你费尽心思报复我的理由?”
楚黎眯起眼睛笑道:“这个理由不够吗?”
彼时身着白色外套身形颀长的方昊,和竖着两只毛茸茸耳朵的楚黎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对璧人,如果方昊没有抓着楚黎头发的话。
方昊眼底的痴迷瞬间变为肆意的疯狂,这次他做了完全的准备,楚黎绝不是他的对手,他将楚黎用力压进自己怀里:“你不是不怕死吗?不是要杀我吗?那你先死,等我看到你妈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的时候,我就去找你。”
楚黎被方昊猛地推了出去,就在楚黎即将滚落天台边的延伸护栏时,“啪”一声一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登山绳拽住了摇摇欲坠的楚黎,与此同时,方昊自己却被猝不及防的巨大拉力拽了下去,楚黎下坠的瞬间死死拉住了方昊,确定方昊被拽离了天台,楚黎迅速将其一脚踹开,方昊哪里肯就此罢休,反手便抓住了楚黎的一只脚,两人推搡挣扎间滚向天台边竖起倒刺的围栏,方昊的手被冰冷粗糙的铁栏杆磨得生疼,几次打滑险些掉下去,反观楚黎,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她借着绳索的助力,轻易登着栏杆倒刺爬了上去。
直到那一刻,方昊才明白自己精心准备的圈套早就被楚黎猜到,从她推开天台门的那一刻,摘掉了碍事裙摆的她,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从盘起的长发,到手上的皮手套,再到脚上的登山靴,最关键的是她腰上那一圈繁复的腰带根本不是装饰,楚黎算准了时间,借着烟花炸裂时站在围栏边与方昊说话,将腰间提前准备的绳索钩在了护栏边的栏杆上。
楚黎喘着粗气抓着护栏蹲在天台边,毛茸茸的耳朵在风中一颤一颤,方昊半个身子挂在护栏外,两只手死死抓着护栏边的倒刺,绝望向楚黎发出了最后的求救:“楚安安……救我……救救我……”
楚黎翻身跃下护栏:“今天只要你不动手,我也许还能考虑放过你……可你偏偏要动歪心思。”
楚黎一边说,一边自靴子里先后摸出了“匕首”、“小型电击棒”、“紧急求救器”,她何止预想到了可能在天台发生的一切危险,她做好的是鱼死网破的万全准备。
“方昊哥哥,再见啦……”楚黎收起绳索,捡起掉在地上的面具,冲方昊摆了摆手,离开前将那个烛火早已熄灭的蛋糕连带所有包装,丢在了天台垃圾桶里,那里面,还有上一批人聚会留下的食物残留。
“哗啦”一声,蛋糕摔进垃圾桶,跟其他食物混杂在一起,楚黎偏过头,最后望了一眼垂死挣扎的方昊:“好可惜哦,你的生日愿望被我丢进垃圾桶,它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当初在修建这栋楼时,学校大概就在尽力阻挡坠楼的人,只要忍得住疼用力爬上围栏倒刺,便能为自己赢得大半生机,方昊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楚黎的前面,只要他忍一忍爬上去,就能以“杀人未遂”把那个死丫头彻底毁掉,方昊的胸口被倒刺一寸寸碾过,手掌早已划得血肉模糊,他爬上来了……
就在他即将抓住靠近倒刺旁一根粗壮的铁栏杆时,却不慎选中了被他弄松的那一根,方昊身子一僵,滑下了天台。
提前来到天台的几个小时里,方昊精心准备的陷阱,便是那几根被他弄松的铁栏杆。
白瀚宇竭力保持着应有的镇定:“你舍友提到的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楚黎:“不知道,大概是方昊给自己苦情男主人设做的最后一点遮掩。”
录音戛然而止,这便是楚黎昨夜交代的全部真相,至此,网上乱七八糟的流言几乎成了真,楚黎虽没有直接将方昊推下去,却也间接参与了方昊的死亡,警方将这段音频公之于众,也一定程度表明了警方的态度,楚黎的见死不救认真追究起来,很可能被判定为“不作为的故意杀人罪”,接受应有的刑罚。
之后白瀚宇就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一一做了展示和解释说明,鲸鱼商业园故意伤人案大反转,受害人原地成为嫌疑人,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当所有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事件的主人公楚黎时,却意外的发现,楚黎不见了。
因着楚黎的证词有多处疑点还需调查,加上她特殊的病情,在其主动向白瀚宇自首后,被警方送去了北市精神疗养院做收容治疗和监管,白瀚宇为仔细分辨楚黎证词的真实性,打申请把张天泽借调到了疗养院,做楚黎的主治医生。
发布会开始时,张天泽特意安排了楚黎的面诊,为的就是以免楚黎被外界信息干扰,产生不必要的情绪波动,面诊开始前,因着一些必要的流程,楚黎被安排在诊疗室旁的接待室做一系列的面诊前准备工作,诸如接受一些基本的问询、测试、身体检查、营养物质注射,加上楚黎眼睛还在休养,待护士将表格上所有检查项目填写完毕,会安排唐芸来亲自给楚黎上药。
意外发生在观看直播的唐芸来得稍微晚了一点点,张医生又与陈警官在另一边的布控室核对需要向楚黎反复确认的案件细节,只十分钟的间隙,楚黎便消失了。
唐芸慌了神,立时与几个护士分头找人,一个调监控,剩下的在附近找人,找了一圈,监控那边却没有发现楚黎的踪迹,一个人不可能避开所有监控离开疗养院,除非楚黎做了全套伪装遮掩了身形,但只有十分钟,真的可能吗?
闻讯赶来的陈警官在听明白事情的经过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暗道一声不好,匆忙跑了回去。
接待室的门虚掩着,窗帘显得有些凌乱,隔壁诊疗室衣架上则少了一件白大褂和一件黑色大衣,同时丢失的,还有张天泽放在抽屉里的手机,也就是说,唐芸进入房间时,楚黎就藏在接待室的窗帘背后,待大家兵荒马乱都离开了,她迅速潜入了隔壁诊疗室。
紧接着,监控那边也有了消息,二十分钟前,一个白大褂套着黑大衣戴着口罩的人,径直上了疗养院的早班车,据班车刷卡记录显示,楚黎上车刷的,是张天泽放在手机壳里的班车卡。
张天泽锅从天降,平白丢了手机,还背上了看管不力的责任,张天泽欲哭无泪,但他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将楚黎出入自己诊疗室、离开医院的监控一遍遍回放……
接受记者提问的白瀚宇在收到小陈发来的消息后,将话筒往局长刑钊远手里一塞,带着苏洛匆忙离开了会场,白瀚宇虽未言明,记者们还是敏锐的在警方突然改变的发布会安排里看出了端倪,一个小号推测“鲸鱼商业园上演复仇记,嫌疑人恐已杀害楚姓‘嫌疑人’”,话题带话题,这个帖子莫名其妙被推上了热搜。
没多久,疗养院今早疯狂寻人的事不胫而走,楚黎失踪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得到处都是。
楚黎在离开疗养院的第一个停车点就下了车,之后又上了一辆出租车,白瀚宇立在几个眼圈乌青的技侦身后,盯着他们定位张天泽的手机和出租车的位置,迅速发布了协查通告,苏洛忙着收集网上讨论帖里的有用信息,同时密切关注发布会的进行,留下收拾烂摊子的局长副局长们脸色一个赛一个青,苏洛有预感,方建国再不归案,跟着白瀚宇的这组人很可能会被局长“干掉”,整个北市公安局忙得团团转,与之相关的H市公安局同样不可幸免的遭到了网民的攻击,楚黎的自白无异于昭示着当年H市的侦查工作出了问题,他们要担的事儿,比北市那边还要大。
“找到了!”监控前的民警一声惊呼,迅速调动了全组人的精神,很多双紧张的眼睛自四面八方望了过来,民警指着画面里的人影道:“楚黎在建设街路口下了车,去了天幕广场。”
白瀚宇二话不说带人冲出了警局,一边走一边余音回荡在整个警局办公室:“手机位置确定了立刻通知我。”
彼时的楚黎在人来人往的天幕广场漫无目的穿梭游荡,她戴着口罩墨镜,跟路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没什么区别,没有人注意到她就是今天新闻里的主角,阴云密布的天气似是随时要下雨,楚黎在广场上晃了一会儿,消失在了监控里……
片刻后赶至天幕广场的白瀚宇收到了一个实时定位,楚黎带走的手机终于被锁定了位置,白瀚宇匆忙点开地图,放大再放大,发现红点闪烁的位置,就在自己身后。
白瀚宇转过身,身后正是天幕广场二期一座尚未竣工的写字楼,因着下雨,今天工程并未开工,本该整整齐齐包裹在写字楼外围一圈的防护栏被移开了一道小口子,白瀚宇正要带人进去,忽而想到了什么,分出几个人上去检查后,自己则打开了天幕广场地图,安排人手分头布控。
约莫十分钟后,白瀚宇接到了一个天幕广场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白警官吗?你好,我这边捡到了一个手机,手机上有个纸条,写着如手机丢失打您的电话。”
打电话给白瀚宇的广场服务站就在写字楼另一边,白瀚宇猜得没错,楚黎果然又用了“金蝉脱壳”那一招,据工作人员描述,把手机交给服务站的客人戴着口罩墨镜,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身高体型都跟楚黎对得上,楚黎将电话留下后工作人员就打了白瀚宇的电话,那么楚黎还在这附近。
这个手机是张天泽的工作手机,手机没有密码,打开通话记录,楚黎只用这只手机打过一个电话,联系人是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