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场警方,所有人都被这个炸裂的录音惊得目瞪口呆,楚黎的声音还在继续:“方昊因为被举报的事,一直在私下打探举报人的消息,学校发出取消保送的通知后,方昊愤怒之下开始挨个蹲守与他有过牵扯的女生,这件事是我牵的头,我有责任解决因为举报产生的一切麻烦,通知发出的第二天,也就是2019年11月26号,我联系上了方昊,向他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同情……方昊理所当然将我的关心视作‘示威’,一口咬定是我在背后搞鬼。”
“11月28号,天气降温,我回家拿衣服,方昊将我堵在了家门口……”
白瀚宇:“你不是跟同学一起回的家吗?你同学没看见?”
楚黎:“她在楼下等我,楼上的事我没跟她说过,她什么都不知道……”
方昊自楼梯间闪身而出,“砰”一声一只手按在了楚黎家的门框上,楚黎被方昊步步紧逼,直到退至露天阳台,退无可退,楚黎在H市的家位于一片老破小中,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很近,隔音也很不好,楚黎心里虽害怕,却也没到惊慌失措的地步,万一方昊真要对她做什么,只要她喊一嗓子,方昊也别想全身而退。
最重要的是,楚黎没有在方昊的眼睛里看到“人在愤怒至极流露出的危险信号”。
方昊定定望向楚黎,楚黎害他害得好惨,事到如今,她看起来竟一点都不怕他,方昊心底某种名为“男性自尊”的东西,被触动了。
方昊一把攥住了楚黎的手腕:“是你吧?举报人。”
楚黎仿佛早有预感般,神色未变间,还颇具挑衅似的,冲方昊点了点头……
方昊攥着楚黎的手用了几分力,仔细望去,楚黎的手因着血液不流通,血管青筋已经微微凸起,方昊怒不可遏:“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天天给你买奶茶,接送你上下课,一次又一次舔着脸跟在你后面道歉,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跟着那些贱人来整我?”
方昊说着,声音竟是难以自抑的哽咽了几分,楚黎微微蹙起了眉,望向方昊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委屈:“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甘心……”
方昊被楚黎整懵了:“什么?不甘心?”
楚黎嘤嘤啜泣道:“你说喜欢我,身边又怎么能有那么多姐姐妹妹?”
方昊急道:“那是跟你在一起之前的事啊?你在说什么?”
楚黎显得有些困惑,啜泣声渐停:“是啊,可我跟你在一起之前,我谁也没有,没有哥哥没有弟弟甚至连暧昧的人都没有,这不公平!”
方昊被无语住了,他头一次听到一个女生大言不惭跟自己分辨这种事,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来时的愤怒,拽着楚黎认真道:“你听听你在说什么?我跟你说了无数遍,跟你在一起我绝对不会再招惹别人,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楚黎亦是不甘示弱:“我也跟你说了很多遍,我介意的就是你有那么多前女朋友,我又怎么确定,自己不是你见一个爱一个里面,继续被骗的那一个呢?”
方昊还想争辩什么,被楚黎打断了:“在你之前,我没有任何的前男友,所以嫌弃你是个烂人,有什么问题吗?”
方昊怒不可遏:“你说什么?我是烂人?!”
见方昊似要发火,楚黎立时软了下来目光盈盈望向方昊:“方昊哥哥,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现在真的很后悔,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弥补你。”
这是方昊第三次听到楚黎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第一次是楚黎崴了脚,第二次是自己发现楚黎调查自己的前任,两人吵架后,楚黎主动来求和表白,第三次,是现在。
每一次楚黎这样跟自己说话之后,他都会遇到莫名其妙的麻烦,第一次是自己暧昧的其他妹妹忽然跟自己断了联系,第二次他丢了保送资格,他不会再轻易上当。
方昊冷冷道:“楚安安,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适合演戏……我来是想告诉你,研究生老子自己也能考,大不了就去工作,别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打垮。”
楚黎眼尾滑出一滴泪珠,被她淡笑着抹去:“你不相信我?”
方昊欺身靠向楚黎:“真以为老子稀罕你吗?不过是个五千块的筹码,没了筹码,倒贴我都……”
下一瞬,楚黎抬腿踢向方昊小腹,方昊猝不及防痛得弯下了腰,放开了束缚楚黎的手,楚黎的右手猛地擒住了方昊后颈,左手则拉着方昊衣领,发狠将他按在了阳台边缘,方昊从小到大还没被姑娘打,暴跳如雷当即便要反击,一个冰凉、锋利、尖锐的东西,轻轻抵在了方昊后颈。
楚黎一改刚刚轻声细语隐隐啜泣的声音,压低了声音,似带着无尽的蛊惑:“别动。”
方昊震惊到了极点:“楚安安,你要是敢动我,你也跑不掉。”
耳侧传来楚黎的浅笑:“跑?从我让你走进这个房间开始,我就没想过跑,怎么,方昊哥哥害怕了?”
“你说,从这里跳下去,和割断脖子,哪一种更疼?”
冰凉的利刃似是刺入了自己皮肉,方昊悬在八楼的脑袋,终是意识到了自己招惹上了怎样的麻烦:“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激动,我保证,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大家今后井水不犯河水,求你放了我……”
楚黎:“那……一会儿记得跑快点儿……”
方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楚黎的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忽而后颈一松,楚黎整个人尖叫着倒在了阳台几盆枯死的植物上,随着楚黎的喊叫,周遭纷纷亮起了灯光,方昊听到隔壁传来了几个男人出声询问的声音。
当热心邻居慌忙撬开楚黎家的门时,却见楚黎手里抓着一只空瓶,瓶子里是一只硕大的蟑螂,眼泪汪汪道:“不好意思,我刚刚被吓到了,虫子已经被我抓住了……”
电话里的白瀚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便是方昊日记里所记的,楚安安疯了,要拉他跳楼。
强压下心中震惊和疑惑,白瀚宇沉声问道:“然后呢?”
楚黎:“然后,学校里突然冒出了许多流言,有说我被神秘富商包养踹了方昊的,有说我PUA折磨方昊的,有说我出卖色相,挤掉了方昊的保送资格……总是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恶意举报方昊,让他丢了保送资格。”
“方昊的出尔反尔让我很生气,我就打电话稍微提醒了他一下。”
白瀚宇:“你怎么提醒的?”
楚黎:“就是……问他是不是想去找他舅舅作伴。”
方昊的舅舅指的是郭佳伟,郭佳伟与吴美芳虽没有血缘关系,俩人常一起工作,老家又离得近,吴美芳便认了郭佳伟做大哥,但郭佳伟自从诈骗入狱后,吴美芳便刻意隐藏了自己与郭佳伟的一切联系,方昊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个坐牢的舅舅,他怎么也想不通,楚安安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楚安安的电话令方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想到楚安安用刀抵着自己脖子疯癫狠毒的模样,想到楚安安的调查无孔不入触及到他的底线,想到自己所有肮脏丑陋的一面被楚安安捏在手心里,方昊便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头顶悬剑的滋味,他认为他必须毁了她。
隔着电话,白瀚宇生生听出了一身冷汗,随口将“死”挂在嘴边的楚黎,跟传闻中的楚月何其相似,白瀚宇当下生出了怀疑,现在跟他对话的,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的楚黎还在继续:“之后,方昊约我31号晚上在实验楼天台见面,说要跟我握手言和。”
白瀚宇:“你去了?”
楚黎:“当然!”
话至此,楚黎似是显得很开心,语气里透着掩不住的愉悦:“31号是方昊的生日,他预约了全天的天台使用权,说要跟我商量和解方案,愿意公开道歉,前提条件是,我只能一个人去,且不许跟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
2019年11月31日,天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雪,方昊与楚黎约好下午6点在天台见面不见不散,但他独自一人提前了近两个小时来到了天台,没有人知道他那个寒风凛冽的地方做了什么,楚黎因着答应了室友一起去舞会,耽搁了点儿时间,7点13分舞会入场后,借着面具的遮掩,趁着人多,从后门离开了体育馆,而刚巧与楚黎身着一样打扮的另一个女生,被楚黎的室友认错,误以为她从未离开体育馆。
因着舞会,附近楼里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不少,拖着长长裙摆带着面具的楚黎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自楼梯间径直上了顶层。
推开挂着“正在使用”牌子的天台门,方昊正立在围栏边,身侧桌子上有一个蛋糕,听到动静,方昊转过头,赤裸裸打量的目光在楚黎身上上下逡巡了一圈,在看到楚黎腕上的陈旧伤痕后,方昊笑着走上前,为楚黎拉开了天门的门:“你今天真好看……”
“哗啦”一声,楚黎撕下了长长的可分离式裙摆,露出了里面的长裤长靴走上前顺手拿起了蛋糕旁的蜡烛:“你喜欢就好,特意穿来给你看的,你知道这个面具是什么吗?”
楚黎的面具说是面具,从正面看上去,其实更像是一个头盔,方昊顺手关上了天台的门,故作姿态苦恼道:“我不知道,是什么?”
楚黎将蜡烛一一点燃,笑着回望向身后面色阴鸷的方昊:“塔纳托斯。”
方昊用手挡在了蜡烛旁,似是在阻挡寒风对微弱烛光的侵袭:“你说的是什么神话吗?不好意思,中国神话都没搞清楚,外国的我就更不知道了。”
楚黎没有再说话,天台响起了轻柔的歌声,方昊闭上眼颇为认真许下了愿望,再抬眸时,方昊转身望向对面灯火通明吵吵嚷嚷隐有音乐声传来的体育馆,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叹息:“他们今天看起来都好开心,是吧?”
楚黎走上前站在方昊身侧轻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借一套衣服,这种戴着面具的社交活动,最适合我们了。”
方昊目光悠远,依旧望向远方:“说的也是,毕竟咱俩现在,是个没脸在人群里活动的人……”
“砰砰……”几声巨响,体育馆后方升起五光十色的烟花,那是7点40舞会第一支舞曲正式开始的标志。
方昊似是忽而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不对,取消保送和滥交的贱人比起来,还是你的名声更臭一些,面具留着自己用吧,我不需要。”
楚黎不怒反笑:“看来你不是诚心要与我谈判的,说吧,找我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