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了许久的狂风，在冷空气的带动下，肆无忌惮席卷了全国，何俊逸的律师来的很不巧，下车被兜头淋了一身的雨，当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审讯室时，何俊逸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焦灼，这位律师名叫祝一鸣，是何俊逸工作之后生意往来认识的朋友，在他的印象里，何俊逸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面相显小不说，人也比较情绪化，跟这样的人做合作伙伴虽不怎么靠谱，但做个酒肉朋友绰绰有余。

祝一鸣看在前几天一顿酒的份上赶来了公安局，本以为是删帖交点罚款认错就能了事的小问题，谁承想屁股还没坐热，便被“杀人犯、患有心理疾病的受害人、命案”诸如此类的事实惊得冷汗涔涔，要不是祝一鸣是吃这碗饭的，不能轻易撂挑子影响名声，便要当场打退堂鼓甩手不干了。

片刻后，何俊逸在祝一鸣陪同下再次坐进了审讯室。

马睿始终冷着一张脸：“何俊逸先生，请你就‘方昊自杀’一事，把你所认为的真相，和你掌握的证据，跟我们一一说明。”

何俊逸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态度，正色道：“我跟方昊是同寝室的同班同学，他家是H市的，周末节假日都会回家吃饭，我是外省的，方昊经常会邀请我跟他一起回去吃饭，久而久之，就跟他妈还有他妈的男朋友，熟了起来。”

马睿：“方昊母亲的男朋友是谁？”

“我跟方昊都叫他大伟叔，具体叫什么，做什么的，也没太多问，因为他们没多久就分手了，我也不好多问他的家事。”

马睿与白瀚宇交换眼神，白瀚宇抽出一张照片摆在了何俊逸面前：“你说的‘大伟叔’，是这个人吗？”

何俊逸点点头，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正是鲸鱼商业园的死者“吴伟”。

何俊逸顿了顿又道：“方昊学习好，会唱歌还会打篮球，是校学生会的骨干，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如果不是他喜欢上楚安安，非要去贴她那张冷脸，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马睿：“很多女生都喜欢他，那他呢？也喜欢很多女生吗？”

何俊逸被马睿的提问问懵了，反应了一会儿愤愤道：“这位警官，方昊是交过几个女朋友，但他对每一个女朋友都很好，礼物奶茶陪上课、周末出去玩儿，该做的一样都没少做，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脚踏很多只船的人。”

马睿神色未变：“你继续。”

在祝一鸣的提醒下，何俊逸收敛情绪回到正题：“方昊是在一次校篮球赛的会场上看到楚安安的，那时候楚安安好像在等一个帮忙发水的女生，不小心被方昊的篮球砸到，楚安安长得不错，在经管系也小有名气，但不怎么搭理人，出了名的难追，那之后，方昊就开始琢磨要追她。”

“我们也没多想，还跟方昊打赌，如果追到楚安安，就请他吃一顿大餐。”

白瀚宇出声打断了何俊逸：“什么大餐，有标准吗？多少钱的大餐？”

这个问题似是令何俊逸有些犹豫，祝一鸣见状出声道：“白警官，这个问题跟今天帖子上的内容没有关系，我的当事人有权拒绝回答。”

白瀚宇“哦”了一声，自顾自低声喃喃道：“行吧，你继续……”

何俊逸不动声色眼神闪了闪，继续又道：“大概是从2019年春天开始，方昊就一直在追楚安安，最开始楚安安跟我们想的一样，压根儿就不搭理方昊，方昊之前那些追女孩儿的招数都不好使，这令他很受打击，方昊本来都已经放弃了，谁承想，楚安安突然主动找上了方昊。”

马睿：“什么时候？”

“2019年暑假，具体什么时间我手机聊天记录里有，那时候楚安安突然通过了方昊的好友申请，方昊看到她发的朋友圈，说‘自己扭伤了脚，一个人在寝室待着’，方昊出于关心发信息给她，他们居然就这样聊上了。”

何俊逸说着，打开了自己手机，将自己大学宿舍聊天群里方昊发过的聊天截图打开来，一切正如他所言，方昊和楚黎好友验证通过的时间显示是：2019年8月19日，这个时间跟方昊日记所述基本一致。

截图里第一条信息是方昊发出去的：你在学校？脚没事吧？

半小时后，楚安安回复：嗯，没事。

方昊：去看过医生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又是半小时之后楚安安：还没……

方昊：不看医生怎么行呢？你在寝室吧？我去接你。

这次楚安安回复的很及时：好，谢谢。

这张截图在何俊逸发的帖子里也是有的，只不过没有见到实际证据，网上的东西并不能作为证据，看到截图的白瀚宇与马睿没有多言，算是肯定了何俊逸的说法。

“警官，你们知道PUA的吧？先是钓着一个人，然后在那个人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给点甜头，然后再继续反复，就跟那训狗似的。”何俊逸叹了口气：“要是我们那时候早点察觉到这一点就好了，也许方昊就不会陷得那么深。”

“19号那天，方昊陪楚安安去了医院，然后又把她送回到了寝室，晚上他跟我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成了，楚安安十有八九要答应他了，结果……”

何俊逸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被祝一鸣按了回去，轻咳了两声：“结果楚安安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旁敲侧击问方昊前女友的事前，最开始我都都觉得女孩子吃醋是正常的，哄哄也就算了，但楚安安一个劲儿问个完，把方昊给问烦了，就晾了她两天，开学那天，就是25号，楚安安突然就跟方昊表白了。”

见两位警官神色古怪看着自己手机里保留的大学宿舍群里方昊曾经实时报备的“追求楚安安进度”，何俊逸觉得自己的说辞和证据大概率又被警方确认了，正欲高兴，便被身侧的祝一鸣轻咳一声又提醒了回去，瘪了瘪嘴继续道。

“看到这里，都还算正常对不对？如果没有之后的事，这就是很正常的大学恋爱日常，我们当初都是这么以为的……”何俊逸说的没错，从他的视角和他所提供的聊天记录来看，这就是当时的他所能了解到的事实，前提是，聊天记录里的方昊，讲的都是真的。

马睿：“继续。”

何俊逸：“楚安安跟方昊在一起之后，一直以上课忙、作业多、做兼职之类的各种理由拒绝跟方昊见面，方昊见不着她的人，却又要每天被她以各种理由打听她‘前女友’的事，慢慢的，我们都觉得楚安安很奇怪，且不说她到底想做什么，就这么干吊着人，算怎么回事儿，方昊成天都在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哄她，显得很疲惫，我们都劝他分手，他跟楚安安在开学一个月，大概是十一假期前分的手。”

白瀚宇一边听，一边翻出了手机里“方昊日记”，他的日记里9-10月是空白，无法与何俊逸所言对应，加上白瀚宇目前了解到的线索，楚黎“吊着方昊”并假意与他交往，很可能是为日后的举报材料收集证据，也就是说，19年8月25日前，楚黎跟某个“被方昊骚扰的女生”达成了联盟。

从方昊日记里“楚安安的行为情绪变化”来看，达成联盟的准确时间应该是在8月5日，楚黎把方昊再一次拉黑，到8月19日，楚黎突然通过了方昊的好友申请与之接触。

这段时间正是高校放假时间，留校学生本就不多，只要警方按着这个时间稍微查一查宿舍楼道监控，和楚黎当时的通讯记录，就能找到那个“背后的真正举报人”。

白瀚宇微微眯起了眼睛，难怪线索主动找上了门，看来是知道自己藏不下去了……

何俊逸继续道：“十一假期回来后，方昊突然又后悔了，最后没办法，我们帮他在实验楼组织了一次表白……”

马睿指着帖子里的几张照片道：“这就是这次表白你们拍的照片？”

何俊逸点头：“嗯，相机是我的，照片也是我拍的，我那儿还留了底，如果你们需要的话……”

白瀚宇：“听说那次表白，楚黎和方昊单独在天台待了一会儿？”

何俊逸：“楚安安当时表情很不好，方昊可能怕被拒绝丢面子，让我们先离开了，不过我们也没走远，就在天台楼道口的下面，就是后来装了铁门的位置等着。”

何俊逸顿了顿，从手机里翻出了一段视频：“但我们下去的时候忘了关记录现场的DV，拍到了他俩在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