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年底，倒地老人刘大壮与将他送去医院的楚文斌之间的矛盾引发了社会关注，确切的说，是刘大壮方主动联系了媒体，借着媒体的压力，试图逼楚文斌出来承担责任，支付赔偿。

大一刚入学的白瀚宇跟班里几个同学一直持续关注着这则新闻，起初大家被媒体和刘大壮牵着鼻子走，对逃避责任的楚文斌很是不齿，随着报道逐渐深入，楚文斌一家被推到了大众视线之中，隔着一方小小的屏幕，白瀚宇看着将自己家人护在身后，言辞恳切，说话有理有据，在极度愤怒之下仍尽量控制着情绪的男人，隐约觉察到了哪里不对。

学校里几个研究“犯罪心理和犯罪行为分析”的学长就此组织了几次公义演讲，虽没有直接将楚文斌的事搬出来分辨对错，但就楚文斌和刘大壮两方在荧幕前的言行举止做了一系列详细分析研究，几次演讲之后，学校老师干脆邀请几位资深教授，在学校加开了相关讲座，白瀚宇跟几个关注案件的学长学姐在那一场场讲座中结缘，一拍即合，成立了“社会犯罪行为研究小组”。

研究小组的第一个研究课题便是楚黎父亲的纠纷，拿着“老人倒地扶不扶？”这个社会议题参加演讲，是全小组共同努力的结果，白瀚宇作为主要参赛人，只是被看到冲在前面的那一个而已，他们的努力渐渐得到了学校很多师生的关注，社会上也渐渐出现在了很多不同的声音，但令大家失望的是，法院第一次进行裁决的时候，法官当堂一个问题，将楚文斌问得红了眼，陷入了沉默，案件一审结果未定，进入了二审。

直到很多年后，白瀚宇才知道，法官当时问楚文斌的问题是：“不是你撞的人，你为什么要扶他？为什么要送他去医院？”

好在，最后楚文斌没有蒙冤，刘大壮自此消失在了大众视线之中……

彼时的楚黎抱膝坐在阳台玻璃门旁的软垫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出神望着漆黑的窗外，白瀚宇慷慨激昂的声音正从耳机里传出，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一段视频，算上下午那次，她已经听了不下十遍。

“这个世界……还是有人在努力做光的。”张天泽的话犹在耳畔

“爸爸，你听到了吗？我找到光了……”，楚黎自漆黑的夜空中，找到了几许微弱的星光。

白瀚宇是，尹小朵是，于丽是，糖糖和刘珍珍是，苏洛也是……还有妈妈，和小言，楚黎突然发现，自己一只手竟然已经数不过来出现在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微光”。

良久后，楚黎兀自垂下眼，落寞望向手里的小白兔：“糖糖，如果你看到大姐姐做的事，你还会愿意把小白兔送给我吗？”

小白兔静静仰着脸，似是在回望着楚黎，一声轻轻的叹息后，楚黎自顾自对自己刚刚的提问做出了回答：“你会的！”

那天晚上，北市复又起了风，楚黎是被清晨的大雨吵醒的，没多久，她就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噪杂”人声，似乎是妈妈和陈警官各自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听他们的语气，似乎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视力有损的人似乎听力会变得格外敏锐，楚黎很快便在那些声音里拼凑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真相：鲸鱼商业园再现惊天大案，受害者疑为杀人犯。

不用猜，杀人犯说的便是楚黎，方昊的案子被有心人翻了出来旧事重提，没有社交账号行踪成谜的楚黎虽幸免于难，公安局、云景和鲸鱼商业园的电话却要被打爆了。

床头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起来，楚黎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仓鼠发来了一个“抱抱安慰”的表情包，紧接着，下一条消息是：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楚黎没有犹豫，回复道：“谢谢，我很喜欢。”

“仓鼠”没了消息，楚黎紧接着又道：“忘了告诉你，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白瀚宇那头更是炸了锅，就在他手忙脚乱安排人压热度清理网上不实言论的时候，原始贴的发帖人IP定位有了结果，发帖人正是昨晚去临省出差的何俊逸。

半小时后，一辆警车气势汹汹往高铁站而去，截住了刚下高铁的何俊逸，何俊逸早有预料，扶了下面上的金丝框眼镜，将公司重要文件交给了身侧一头雾水的同事，而后乖乖坐进了警车。

H市公安局审讯室，马睿和白瀚宇两座“瘟神”，静静等待着何俊逸的到来。

审讯室陷入了低气压，刘城和付宇川紧张立在门口，只等着将何俊逸第一时间送进审讯室，付宇川入职没多久，头一次遇上波及面这样广的案子，显得很是不安：“刘哥，这个帖子……影响很大吧？我看马睿脸都青了，今早往局长办公室跑了好几趟。”

刘城面色凝重望向市局门口来去匆匆的车辆行人，沉声道：“这不止是网暴的事儿，还有一个躲在暗处，随时可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激怒的杀人犯，最重要的，在这背后，还有一个患有心里疾病长期被流言折磨过的受害人，和一位势单力薄，几次没能守护好自己孩子的母亲。”

素日跟在白瀚宇身后帮忙跑腿的刘城话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在跟白瀚宇“打哈哈开玩笑”，突然正经起来的刘城令付宇川有点不适应，马路外传来了熟悉的警笛声，刘城眯起眼掐灭了手里的烟：“如果这一次再让舆论背后的人得手，我们警察的公信力往哪儿放，我跟老大只怕是也没脸回去了。”

付宇川在刘城的一字一句中沉默着攥紧了拳头，快步跟刘城跑去了院门口……

何俊逸跟方昊是同寝的同学，比楚黎大一级，毕业后留在了H市一家金融公司工作，工作并没有磨平何俊逸身上的少年气，带着金丝眼镜的何俊逸有种扑面而来的桀骜感，他跟程远虽打扮相似，气质长相却是天差地别，说何俊逸是偷穿了大人衣服出来的孩子，大概也是有人信的。

马睿收起了之前的低气压，换上了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漠脸：“我是H市公安局刑警马睿，这位是白瀚宇白警官，现依法对你进行询问，希望你如实回答，撒谎、编造事实将被依法追究相关责任，明白了吗？”

何俊逸笑得像个流氓：“YES SIR！”

马睿冷眼瞥了何俊逸一眼没说话，何俊逸摊了摊手故作委屈道：“好吧好吧，开个玩笑，别这么凶嘛，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马睿将手边的几份“发帖截图”一一放在何俊逸面前：“这些帖子，是你发的吗？”

何俊逸点头：“是我，另外我还有几个小号，也发了类似的内容，不过流量不行，要我把小号也告诉你们吗？”

白瀚宇将纸笔递了过去，何俊逸麻溜儿交代了自己所有小号，仿佛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些帖子是他发的，末了，还冲白瀚宇打了个响指：“警察同志，我写好了，你快让人去查吧，这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精心制作的帖子，保证都是你们没见过的内容，特别精彩！”

何俊逸这样不知天高地厚颇具挑衅的嫌疑人，是马睿和白瀚宇从警生涯中不可避免常打交道的对象，这样的举动并未引起他们任何情绪的变化，马睿继续面无表情问道：“捏造、虚构事实、公然侮辱诽谤他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清不清楚？”

“警察同志，那如果我说的都是事实，又怎么算呢？你们给我发奖金还是颁锦旗？”何俊逸满脸的好奇，胳膊往身前的桌子上一靠，凑近了几分低声道：“我跟你们说，你们都被楚安安骗了，她就是杀死方昊的凶手，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马睿抬眸：“什么事实？说来听听。”

何俊逸轻笑出声：“我帖子里写的很清楚，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让你说就说，少废话！”一直沉默不语的白瀚宇突然出声，打断了何俊逸嘴角咧到一半的笑意，白瀚宇颇为不耐望向何俊逸：“你既然觉得警方是废物，查不出真相，就麻烦你好好说清楚，让我学习一下什么叫查案。”

何俊逸神色古怪盯着白瀚宇没有出声，面上笑意已是荡然无存，白瀚宇顿了顿又道：“顺便提醒你一下，没有证据的猜测，发表不实煽动性言论，就叫诽谤，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那句话有证据那句话没有。”

“可以，不过我要先等……”何俊逸话未说完，便被白瀚宇打断了.

“律师是吧，电话我们接到了，可以，我们陪你等。”白瀚宇顺势放下笔，拿起了面前的保温杯，打开杯盖，一股咖啡的浓香飘了出来，何俊逸看向两个神色放松，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两个警察，感觉自己被无视了。

等律师的间隙，白瀚宇拿着空了的保温杯离开了审讯室，审讯室门关上的瞬间，白瀚宇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在审讯室外全程围观待命的刘城和付宇川忙围了上来：“老大，两地警方已经联合大面积删除了何俊逸大小号共计13篇帖子和67个言辞激烈煽动性极强的营销号，删评一直在做，但目前效果不太好……这件事讨论热度比较高。”

白瀚宇揉了揉额角：“苏洛那边呢？”

刘城：“苏洛现在在楚黎家，楚黎的妈妈检查过楚黎的手机，目前没有人骚扰她，情绪也还算稳定，小陈跟一组的人在楚黎家小区做布控，只要方建国敢出现，就跑不掉，另外，有个电话，刚打到这边，指名要找你。”

白瀚宇狐疑看了一眼刘城，接过了刘城记在纸上的电话号码：“一位女士？谁啊？找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