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几不可闻的轻声暗骂了句“卧槽”,自作主张关上了被楚黎打开的车窗:“说什么呢?有病!”
王力没见过火气这么大胆子这么大的网约车司机,在听到楚黎意有所指的话后,他这才注意到,这辆车和这辆车的主人极为不符,车是普通大众,司机却一身名牌,就他手上那块表,都够买四辆车了。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跑网约车的,但从他这不怕投诉满口脏话的态度来看,网约车司机绝不是他的正经职业,保不齐就是从哪儿借的车,就算楚黎举报到平台,处罚也罚不到他头上,大不了就是给原车主一笔钱了事,万一今天局里没安排人跟着楚黎,保不齐路上会发生什么事,王力瞥了一眼前排一直保持沉默此刻更是“如坐针毡”的程远,将这件事原原本本转述给了白瀚宇。
不一会儿,车子驶入“江南雅苑”正门,司机在楚黎与王力的“死亡注视”下,灰溜溜开着车离开了,程远若无其事提着东西笑道:“你说这司机也真是,太过分了,我一会儿就投诉他!”
楚黎点点头:“也好,我刚刚把那个人说的话全部录下来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把音频发给你。”
程远愕然:“你又录音了?!”
楚黎显得很是诧异:“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这习惯……真的很容易没朋友,就没必要,多大点事儿啊,我不是说了会投诉他,你做什么之前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啊?万一被他看见,你会惹事儿的懂不懂?”程远尽可能保持着语气平静,但即便他语气再温柔,都很难在挽回他那副“文质彬彬”皮囊。
楚黎不怒反笑,显得格外开心,眼底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流光:“怎么,你害怕了?”
“你……快回去吧,外面不安全。”程远显然不想再与楚黎多言,提着大包小包自顾自就往小区里走。
楚黎与王力走在后面,转身的那一刻,王力在楚黎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名为“厌恶”的情绪,如果楚黎的眼睛能发出暗器,程远大概已经万箭穿心而死了。
王力小心留意着四周,将楚黎交给了早已等候在楚黎家门口的苏洛手上,程远将东西往楚黎家门口一放,便头也不回“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不明所以的苏洛疑道:“什么鬼?摔门什么意思?”
楚黎笑了笑:“刚刚碰上一个特别凶的司机,程远大概是害怕,我们回去吧。”
隔着一扇门的程远将楚黎的那句不痛不痒的“嘲讽”清清楚楚听在耳朵里,他忍住了想要夺门而出将楚黎臭骂一顿的冲动,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点开了手机通讯录,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是我,你说的事,我考虑好了。”
两天没回家的楚黎为了迎接唐芸的到来,闲不住在家磨磨蹭蹭做起了家务,楚黎去医院时家里大多数东西都是苏洛亲手检查的,看着楚黎认真在房间打扫,苏洛莫名有些紧张,来时白瀚宇跟她大致说了“楚月”“楚言”的事,想到楚月那个“神一般窥伺人心和观察环境”的特长,苏洛默默开始回想,自己应该把所有东西都复位了,应该吧……
另一边,白瀚宇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回到警局,一边翻看吴美芳的审讯记录,一边吃着自己的早中午饭——一袋子已经凉了的包子和一杯刚冲的速溶咖啡,白瀚宇是个讲究人,没案子的时候健身、营养餐、跑步、遛狗,生活规律而又无聊,每每出警办案,便过得无比凑合,那张警校毕业时原本能冲刺校草的大帅脸,早已被磨成了一张略显沧桑的操心脸,不过好在人没发福,稍微捯饬一下不细看还是不错的。
刚回家洗澡梳洗过的白瀚宇眼下看起来就不错,得到了好几个同事的夸赞,因着这些“彩虹屁”,白瀚宇一点儿不觉得手里的速溶咖啡难喝,人越喝越精神,看笔录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看着看着,手里的凉包子和热咖啡瞬间就又不香了,白瀚宇眉头拧成一团,人也不帅了:“吴美芳说是楚黎故意激怒她,让她动手的?!”
吴美芳是昨天下午开的口,口供是苏洛连夜整理的,大家忙得跟陀螺一样,很多信息线索还没来得及共享……
吴美芳:“那边早上上班的人多,我是跟着有卡的人一起上的楼,没有人接应,我也不知道方建国在那里。”
苏洛和刘城一个负责记录,一个负责问询,刘城照例抱着他的保温杯,面色冷峻看向吴美芳:“你怎么知道楚黎在云景上班?具体地址是谁告诉你的?”
“他们学校经管系有个学生会群,我儿子的□□一直在那个群里,楚安安的信息是我在群里学生就业调查表里看到的。”
苏洛在吴美芳的手机里恢复了被她删除的“调查表”,的确在里面找到了楚黎的信息。
刘城:“你再说一次,3月23日早9点12分,你把楚黎叫出来想做什么?又跟她说了什么?”
吴美芳干瘦的面颊抽动了几下,发出一声嗤笑:“我告诉她不论她躲到哪里,改名换姓,我都会找到她,她一天不为我儿子偿命,我就一天不会放过她……咱们谁也别想过安稳日子。”
“然后……楚安安又露出了那种令人恶心的微笑,是她自己,亲手攥着我的手,把刀尖朝向了她自己!”吴美芳出神似的盯着刘城手里的保温杯,忽而提高了音量又道:“她说,她说我儿子是个变态人渣死不足惜!说就算她死,都不会告诉我……我儿子最后那通打给她的电话说了什么。”
“她就是害死我儿子的杀人犯!杀人不见血,歹毒至极的神经病,楚安安……”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楚安安!”
吴美芳的情绪复又陷入了崩溃,苏洛将吴美芳带出审讯室后,刘城一边对照着吴美芳的口供,一边点开了事发当天写字楼楼道的监控录像,因着监控角度的问题,楚黎是背对着摄像头的,根据吴美芳所述结合视频里她一举一动的间隔时间和情绪变化,跟她的口供大致能对得上。
这样的结果与楚黎的口供截然相反,加上楚黎是受害一方,有多名证人能够作证自始至终楚黎没有还手动过吴美芳,而吴美芳偏偏又是个精神病患者,在这样的情况下,显然楚黎提供的事实真相更有说服力。
苏洛返回审讯室时,刘城还在一遍又一遍反复研究事发当日有关楚黎和吴美芳的全部监控视频,试图在其中找到一点儿能帮助推动案件的线索,苏洛对楚黎的怀疑更甚,没有多言认真看起了吴美芳手机里复原的信息。
那份“学生就业信息”调查表所在的□□群,是一个学生自发组建的聊天群,群里的学生虽不多,但人员相对混乱,遍及2015至2022级H大经管系学生,群管理是2016级毕业生,平时工作忙基本不怎么管群,因此方昊离世,也没有人将他的“睡眠账号”移出群,群里平时没什么人聊天,只偶尔几个人在里面分享时下全球经融圈的新闻。
那份“就业登记表”,是群管理“八百年”诈尸发出来的一份登记表,据说是帮母校统计专业就业率,很多毕业且能组织到一定量同学的人都收到了这个表,表是发出来了,但看不看得见填不填就是别人的事,群管理无权干涉也懒得管,只@过全员号召大家踊跃填表便没了踪影,群内一共189个人,只59个人填写了这份调查表,而根据群文件显示的填表时间,楚黎是在时间截止之后,才填的表,群管理私信收到楚黎的信息,重新编辑了文件,之后重新上传以供大家核实信息,楚黎的信息便是这样被暴露出去的。
苏洛先后联系了校方和群主,确定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愈发觉得吴美芳提到的“楚黎主动泄露自己的信息,为的就是引吴美芳上钩”,是真的。
与此同时,刘城那边也确定了吴美芳和方建国在鲸鱼商业园的确没有交集。
忙活了半天,方建国消失无踪,所有调查线索齐刷刷指向受害者,令警局连轴转了数天的人民警察很是头疼。
“容光焕发”拎着早餐回到警局的白瀚宇仿佛一道强心剂,瞬间令“萎靡不振”的北城刑侦支队响起了欢呼声:“白副队来了!快给包子豆浆煎饼果子让座。”
“老大~你终于带着粮草回来了!我的重要军情终有不怕被饿死了。”苏洛一股脑冲上前,在一众男警员中间眼疾手快拎走了为数不多的肉包子。
当苏洛嘴塞成个包子转头想跟白瀚宇正式汇报自己和刘城的新线索时,却见白瀚宇已经麻溜儿被闻声而来的局长邢钊远拎着衣领拽进了办公室,苏洛一边咀嚼着“粮草”,一边默默为自家老大念了句“阿门”。
当白瀚宇挨过 “疾风骤雨”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时,苏洛和刘城已经去江南雅苑换人去了,他的包子们被消灭的一干二净,只他办公桌上还留了两个不受待见的“野菜馅儿苦味”包子。
“谁说要吃野菜包子的?下次别想让我再带饭,一群没没良心的。”白瀚宇嘀嘀咕咕将野菜包子塞进了嘴里,没过半秒,正襟危坐的白副队,差点yue出声。
什么不甜的减脂蛋糕、不香的减脂包子、没味儿的白水煮菜,白瀚宇只想让他们和没完没了的工作一起滚出他的世界。
苏洛的调查进度令白瀚宇忽略了野菜的苦,不知不觉啃完了两个凉透了的野菜包子,“提前准备好的离职申请”、“刻意提交的申请表”、“明知吴美芳来者不善主动上前”,种种迹象几乎都在印证吴美芳证词的准确性。
如果吴美芳是楚黎主动招惹来的,那么方建国呢?
楚黎这样做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呢?
或者说,这样做的那个人,究竟是哪一个“楚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