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样一本日记,方昊不那么“正面阳光”的形象与“另一种事实的真相”浮出了水面。
针对方昊母亲保管的这本日记,H市警方当年做过调查,明确排除了楚黎的作案嫌疑,认定了方昊自杀的事实,这对一个孤独无助精神本就不太好的母亲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自那以后,吴美芳便开始了四处上诉揭露楚黎真面目的道路。
白瀚宇若有所思收起手机,病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楚黎回来了。
“白警官,我刚刚检查前把手机交给护士姐姐了,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楚黎微笑着,一边说一边走向病床,漫不经心般伸手拂过床头的褶皱。
“我让王力去……”王力是白瀚宇的同事,这几天一直守在病房外,楚黎却打断了白瀚宇的后半句话,笑盈盈望向白瀚宇。
“白警官,你不可以帮我拿吗?”
楚黎好像又犯病了,白瀚宇没说话。
楚黎:“旁的人我不太放心……”
“什么?”白瀚宇理解不了楚黎的脑回路,总感觉她好像在憋什么“坏心眼儿”是怎么回事。
“我怕别人看我的手机,但如果是白警官你,我会比较放心。”楚黎眨巴着眼睛,看得白瀚宇微微蹙起了眉。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藏在心底的小心思被其他人洞悉,但楚黎偏偏是个不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关文雅口中那个“心细缜密观察力极强”的楚月跟眼前的楚黎一般无二。
方昊反复提及“楚安安反复无常捉摸不透”,很可能就是人格转换造成的结果,而因为当时楚黎的各项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那时警方调查并没有侧重于楚黎的患病史去做深究,她的证词、口供,以及她填补的那部分只有她跟方昊两个人知道的真相,都被视作“真相”。
可如果方昊出事前,跟他接触的那个人就是“楚月”,那么楚黎所提供的证词就有待考证,方昊究竟为什么自杀,有没有教唆暗示,以及他临死前与楚黎通的那个电话究竟说了什么,便都不得而知……
“白警官?”见白瀚宇神色古怪盯着自己,楚黎疑惑出声。
“哦……我去拿,你等我一下。”白瀚宇面上不显离开了病房,病房门轻响,楚黎微笑着的眉眼渐渐沉了下去,暗红色的伤痕随着她面部肌肉的放松,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颤。
拿到手机的白瀚宇没有“辜负楚黎的一片苦心”,随手一划就打开了手机,楚黎的手机没有密码,随着手机屏幕的亮起,白瀚宇看到了微信聊天界面那个“仓鼠”头像没有名字的联系人,那个人被楚黎放在置顶位,每隔1-2天,都会在深夜给楚黎发现信息,有时是一句“晚安”,有时是一张“月亮的照片”,有时则是一个“VIKI卖萌表情包”……
昨晚给楚黎发信息的就是这个人,翻看聊天记录,这个人跟楚黎的对话是从今年春节开始的,但好友记录显示,他们是2016年加的好友,白瀚宇心思微动,将这个“奇怪的人”发给了苏洛。
除了“仓鼠”,其他联系人都能对得上号,楚黎的家人、大学同学、同事……
白瀚宇正翻着手机,手机来电话了,来电显示是“唐女士”。
唐芸安置好了自己的母亲,正准备登机赶来北市,得知警察陪了自己女儿一整晚,唐芸特地给又给白瀚宇打来了电话表示感谢,同时表示愿意带楚黎去张天泽那儿重新检查。
离开医院前,楚黎主动敲响了糖糖的病房门,刘珍珍见到楚黎很是惊讶,糖糖刚挂了水,睡得正香,楚黎将一个“比心卖萌”的VIKI交到了刘珍珍手上轻声道:“刘小姐,麻烦你帮我送给糖糖。”
“我答应过糖糖要给她的。”楚黎看向刘珍珍的眼神里少了几分闪躲,刘珍珍愣了一下,收下了那个小玩具。
“谢谢你刚才在走廊里跟我说的话,希望糖糖早日康复。”楚黎转身往自己病房走去,刘珍珍见状忙拿着手机跟了上来。
“楚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等糖糖醒了,她一定会想打电话跟你说谢谢。”
楚黎却微微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应该也不会再见了,谢谢你们。”
“楚小姐……”刘珍珍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没再出声,成年人之间的社交,应该在明确的拒绝之后止步于此了。
“也希望你早日康复。”刘珍珍冲楚黎摆了摆手,楚黎微笑着点点头以示道别。
楚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病房里来了客人,是程远。
几天不见,程远那一身儿的名牌不见了踪影,精心打理的发丝也乖顺耷拉在脑袋上,整个人显得接地气了许多,他其实早就到了,在外面犹豫徘徊的时间太长,最后是被警方当做可疑分子带上来的。
看到楚黎的第一眼,程远身上的“扭捏别扭劲儿”立时被担忧所取代,他放下手上礼品上前了几步,想到楚黎不喜欢自己靠太近又止住了脚步,站在了离楚黎稍远的地方:“楚黎,你……你还好吗?”
楚黎显得颇为淡然,一边整理行礼和药,一边淡声回道:“手术很成功,我马上要出院了,谢谢关心。”
“出院?!这么快?不需要再观察一下吗?”程远只大概听了一嘴楚黎的病情,不了解具体情况,至今都没分清视网膜和眼角膜的区别,在他看来,蒙着眼的楚黎病情相当严重。
“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东西就不用了。”程远拿来的名贵水果和高级燕窝,楚黎自觉消受不起。
程远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东西你一定要收着,这是我妈特意托人买的……既然要出院,我开车来的,正好接你回去。”
看样子程远是被自己的妈妈下了死命令,这才硬着头皮来看楚黎,楚黎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唐芸和朋友的关系,也没再推辞,程远麻溜儿提着楚黎的“礼品们”下楼去了。
白瀚宇一副看戏模样站在一边,却见楚黎将自己一个装着私人物品的小包递到了自己面前:“白警官,医生说我不能提重物,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这话这么耳熟,这家伙使唤人上瘾了?
“我不相信别人,只相信你,警察叔叔~”楚黎又变了一张脸。
白瀚宇咋舌:“我就比你大六岁,叫谁叔叔呢?”
楚黎从善如流换了个说法:“警察……哥哥。”
白瀚宇:“嘶……麻烦叫我白警官。”
在白瀚宇的陪同下,楚黎先是去一楼结清了住院费用,又回到住院区拿了药,这才领走了搬东西回来找不到楚黎兀自在走廊上徘徊的程远。
“我同事会送你们回去,我有事得回局里,有事打电话。”白瀚宇顿住脚步,没再跟着楚黎往前走。
程远顺势要去接白瀚宇手里的小包,却被楚黎一只眼以一道凌厉的目光“吓退”了回去,在一众神色各异的注视下,楚黎将那只手提包接了过来,嘴角淡然一扬:“白警官,这几天辛苦你了,谢谢,路上小心。”
“哦……对了,我妈妈说,想请你们吃饭,我知道你们人民警察不会赴约,所以我帮你拒绝了。”楚黎勾着的唇角别有深意,冲白瀚宇摆了摆重新裹伤纱布的右手,转身离开了。
白瀚宇觉得自己又被这朵带刺的玫瑰扎到了。
好巧不巧,程远的车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车胎来时没注意被扎了,稳妥起见,程远决定先打车送楚黎回家,几人离开停车场回到医院大门口,眼睛格外敏感的楚黎猝不及防被明媚的日光一晃,也许并不全是日光的原因,总之楚黎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复又开始隐隐作痛。
术后一段时间的疼痛也是术后修复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一种身体自然反应,楚黎下意识退后两步,站回到了门口一处阴暗的角落,忙着打车同时打电话给自己母上大人汇报“来医院探病结果”的程远,全然没有注意到楚黎的这一举动。
车子来时,程远手忙脚乱将楚黎的东西(大部分是自己提过去的礼品)搬上车,一回头却怎么也找不到楚黎的人,医院门口停车不便,司机有些不耐烦,程远忙冲着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喊了几声楚黎的名字,当楚黎和王力听到呼喊赶过来时,程远被司机催出了一脑门汗,若放在往常,他早就已经开始大声抱怨了,什么人值得他程大少爷鞍前马后的伺候?
碍于楚黎的“特殊情况”,加上警察也在,程远强行压下心头烦躁没多说什么,然而被保安催促数次的司机并不会因此少说话,冲着刚刚落座的楚黎和王力转头就是两句抱怨:“医院门口不能停车,你们眼睛不好就该提前出来!”
“对不起……”楚黎意识到了自己给旁人添了麻烦,主动道了歉。
然而这回的司机却是个碎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抱怨:“我来这医院接过不少人,第一次碰到你们这么磨蹭的,下次注意点!”
眼见司机的声音越来越大,王力忍不住出言道:“差不多行了,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哎?什么叫差不多?合着挨保安骂的又不是你们……”司机一边说一边大喇喇隔着后视镜望向后座,一般情况下,碰上他这么横的,后面的乘客大都会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闭上嘴巴,但这一次,他却正对上了裹着纱布只剩下一只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楚黎。
司机愈发有些恼火:“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您不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看您?”楚黎慵懒倚在后座椅背上,语速极慢,却掷地有声。
司机是个脾气暴的:“我就看你怎么了?你就说是不是你们磨磨蹭蹭不出来,害我被医院保安骂的?别以为你是病人我就会惯着你。”
王力正欲开口,却见楚黎微笑着冲自己摇了摇头,而后转过脸露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我们是出来慢了,准确的说,是慢了4分13秒,害您被保安骂的事我很抱歉,刚刚也让您骂过了,但您好像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所以您想怎么样呢?”
楚黎的手缓缓扶上车窗按钮:“拒载?以此要求我做出赔偿?还是说……”
“啪嗒”一声,车窗应声而开,楚黎的长发被风吹起:“想……给我个教训?”楚黎说话间,目光微微一转,落在了副驾驶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暗自打量着自己的程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