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在大洋的彼岸,一片灯红酒绿当中,身姿妩媚的女人独坐在吧台,百利酒在柯林斯直杯中婉转留念,接着红唇覆上杯口,甜酒入喉沁香一片。
不多时,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到女人身旁,酒杯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男人观察着身旁看似心情不好的女人,关切地问她:“Sienna,你不高兴,在想什么?”
喻莫筱垂下头,额头抵着手背,男人低醇的声音像是会安抚人心一样,她深呼吸让自己尽力松懈下来:“Samuel,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弟弟?”
“只听你说过你有一个弟弟。”男人沉默片刻,“我喜欢你叫我宥书,Samuel就放在工作上吧。”
喻莫筱含眸一笑:“对不起,我总是不能将工作和生活分开,自罚一杯咯。”
酒杯已见底,她又点了一杯。
40度的龙舌兰一入口就烧红了女人的脸颊,她以前从不在酒吧独自点超过30度的酒,今天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喝醉。
“我比我弟弟大7岁,他今年刚大学毕业,而我已经快奔三了,我是不是老了?”
纪宥书托腮听她说话,噗嗤一笑,然后自嘲道:“喻小姐,请您睁大您美丽的双眼看看我,我比你大一岁,我已经30了,您觉得我老么?”
她直起身,手臂撑着吧台,让自己往旁边的人身上凑近,娇媚的双眸细细端视着眼前这位陪她度过3年研究生、5年职场生涯的男人。
他长得极为标致,面如冠玉、黑眸深邃,为人谦逊有礼,喻莫筱用指背轻轻蹭了一下男人的脸,精致光滑的触感让她愉悦,然后自信地说:“男人三十一枝花,你这么漂亮是应该的,但我是女的,我看网上说的我这年龄差不多可以叫半老徐娘了。”
试探到他的耳边又说:“半老!我老啦!”
纪宥书被她的可爱惹得憋笑,声音温柔地说:“《南史·后妃传下》的原文是,徐娘虽老,犹尚多情。”
喻莫筱嘟着嘴喃喃道:“还不是老,还不是年龄大。”
“可是……”
“所以我爸让我回国结婚。”
安慰的话停在半空最后闷回心底,纪宥书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握着酒杯的手指尖发白,心率顿了半拍。
不过他是一个很会调节自己的人,以往的任何一次心动他都能很好的控制和隐藏,就比如和喻莫筱一起登武吉知马山,最高处也不过163.63米,可她在背对日出的回眸对视时,纪宥书觉得自己缺氧了,即使这样他都冷静下来,以朋友的距离陪着她。
“那你想吗?”
他并不敢以任何身份去挽留她,他自知没有资格。
“我不知道,我在新加坡已经待了8年了。”喻莫筱对他比了个八,想用确切的数字诉说出自己的背井离乡的不易。
是啊,我们都认识8年了,纪宥书在心中回答。
“一开始我是想去英国的,我爸不让,他觉得太远了,他对我说,”喻莫筱站在纪宥书身旁,压低着声音假扮着父亲的语气,“筱筱啊,女孩子离家近点好些,过年过节什么的好回家,爸爸也可以抽时间去看你。”
突然,她猛地一拍纪宥书的肩膀,用了些力,掌心都红了,男人轻柔地牵过她的手给她揉着。
“结果呢!读书那三年他一次都没来过,我妈有几次想来他都给拦着,后面他来了两三次都是因为工作出差顺道看看我。”她憋屈地蹲了下来,双手搁在膝盖上,眼眶里已擎着泪水,“我在想,出国之前我爸对很好很好,为什么我一不在家他就这样了……”
“他想让我回去,想要用婚姻绑架我,我不想结婚!我弟弟大学毕业了,他想让他经手家里的生意,可我弟弟做生意一直都是赔钱货,学的专业也是毫不相关,可我有关啊,我学的经济学,我能帮我弟弟,所以我就要回去帮他。”
“我想回去又不想回去,毕竟是帮我弟弟,他小时候老可爱了,虽然长大之后有些欠打,我妈说我们好的时候跟个什么似的,坏的时候对方就是仇人……”
纪宥书不知什么时候也蹲了下来,在喻莫筱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左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做安抚,右手的酒杯早已换成凉白开,等她停顿时就温声问她,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喻莫筱已经有些头晕了,昏昏地倒在纪宥书怀里,皮肤处处泛着红晕,整个人都是粉粉的,他扶起喻莫筱准备送她回家。
繁华的街道在车窗外流光四益,纪宥书时不时留意着副驾驶喝醉了的人。
以前没见她醉过,还以为酒量很好,不过照今天这么来看,以后还是让她少喝点。
她要回去了,那我呢?我又该去哪里。
市中心很难看得见星星,但今天像是例外。
她不想结婚,我会是例外吗。
·
连续的雨天让晚上的蝉声蛙鸣少了很多,万籁俱寂。
小男孩正在庭院拿着逗猫棒陪小猫阿橘玩,阿橘胖乎乎的像个毛线球球,伸长前脚用软软的掌心去够玩具,跳来跳去开心得很。
听到叮铃铃的声响,于是站起身来往外看,一见是又水和叶挽泽便高兴地打招呼。
又水停好车,匆匆向前抱起阿橘逗它,叶挽泽拿着东西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到小男孩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满意地说:“颂今,是不是又长高啦。”
颂今得意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叶挽泽手里的东西:“挽泽哥,你是要给莫罹哥送饭吗?”
“嗯。”
“那快去啊。”又水一边撸着阿橘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话,“你不是很着急吗?”
哟喂,还没消气呢。
叶挽泽轻声一笑,摸了摸又水的头:“我先去,很快就出来,你先和颂今陪阿橘玩。”说完也顺手逗了逗阿橘,说又长胖了。
得到安抚的又水哦了声,就和颂今一起进了屋子。
冯家院子里有两幢楼,一个是三层的家庭住宅,一个是两层的诊所处——一楼是门诊、二楼是病房,与沈家庭院不同的是,这两栋房子都是现代式装修风格,夜晚的诊所处看着有些冷清。
叶挽泽进去的时候正遇着小冯医生收拾屋子,便问了一下喻莫罹现在的身体情况,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也算是放心了,便直径去了病房。
还没到门口,叶挽泽就听见房间里电视机的声音,看来恢复的不错,《水浒传》看得津津有味。
咚咚——
敲门声使喻莫罹的注意力引向门口。
用枕头垫在腰下半躺在床上的青年,在看清来的人是谁之后蹭的一下坐直起来,然后笑嘻嘻地说:“你来啦!”
“嗯。”
见叶挽泽真的送饭过来,喻莫罹立马下床将桌板放到架子上,然后提来一把椅子再将枕头放到靠背的位置上以供叶挽泽坐。
看着他的做法叶挽泽哭笑不得,将保温盒打开把里面的饭菜放到桌上,接着又拿出了一个包递给喻莫罹:“喏,你的。”
熟悉的包出现在自己眼前,喻莫罹简直都快热泪盈眶了,为了升华情感装作感人肺腑的样子擦着不存在的眼泪:“哦,天哪!这不会是你专门为我拿的吧,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仗义,既为我送饭还为我拿回了包,太感动了!以后你就是我喻莫罹的好兄弟好哥们!呜呜呜……”
叶挽泽全程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喻莫罹让人扣手的表演,随即说:“没什么,顺道看了一下,发现有个包在草丛里,但还是得跟你说声抱歉,我是打开包之后看了身份证才确定是你的。”
喻莫罹拿上筷子准备开动:“哎呀,没事没事,你我兄弟这点儿怕啥,难不成害怕我是个伪造他人的通缉犯?”
看到你的伤时,也不是没想过,叶挽泽尴尬的低了低头,为自己的胡思幻想羞愧。
他坐到椅子上,看喻莫罹吃饭,狼吞虎咽的,是真的饿坏了,傻不傻啊,我不来还真不吃,饿着了也不知道是对谁的身体不好。
“说点话呗,你光看着我吃饭多无聊啊,虽然我的确秀色可餐。”
叶挽泽:“……”
起了一点风,树叶相互打闹惹出声儿来,隔壁庭院养了狗,时不时能听见犬吠。
“你说你不是久城人,那你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吞咽尽了喻莫罹才开口道:“被朋友‘空投’来的。”
叶挽泽不禁歪了歪头:“什么空投?”
“嗯,怎么说呢,我和我朋友是玩跑酷的,一个月空投一次到一个没去过的地方,然后记录下自己的跑酷情况。”
玩跑酷的,怪不得身上那么多淤青,这年头的孩子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那你是因为跑酷摔着了才晕倒的吗?”
喻莫罹眼睛突然瞪大了,一脸不可思议,紧着眉心问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我差不多也玩了两年的跑酷了,再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个摔了啊,而且我摔那里是大马路牙子,平坦得很,我要是摔了才是丢脸丢大发了。”
“那你是因为什么晕倒的?”
“这……”喻莫罹凝住了,砸吧砸吧嘴,眼神乱瞟,“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老毛病,好几年都没犯了,可能就昨天四处闲逛勘探地形的时候犯了,没什么的。”
“有生命危险吗?”叶挽泽说,“要不要我送你去大医院看看?”
喻莫罹摆摆手:“不用,早几年就治得差不多了,这次只是偶然,我的身体我知道,不过你的担心我很喜欢。”
得,又开始油嘴滑舌了,叶挽泽暗自翻了个白眼。
几分钟,餐食就被风卷残留一点不剩,喻莫罹餍足地擦了擦嘴,然后靠在床头,斜眼看叶挽泽,这位浑身书生气的年轻人正专注地看漫画,不过表情不是很好。
他就这样盯着看了叶挽泽好久,突然好奇地开口问他:“为什么给我送饭?你明明可以不用的。”
叶挽泽抬起头看他,又回头望向窗外,风已经将窗帘吹了起来,他起身关窗户,再回到病床前,俯视着年轻男人。
半晌,清冽的声音:“风大了,再晚回去就不安全了,明天我来听你的故事。”
病弱的、受伤的、坚强的、调皮的、爱冒险的、自由的。
太吸引人了。
他拿起收拾好的餐盒,走到门口,蓦然回首,走廊的灯将他的轮廓印的十分明显,喻莫罹晃神了。
薄唇轻言:“我有点,好奇你。”
单薄瘦劲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世界安静得只能听见分针的走动,一点一点,走近未来。